第五十五章 紫花开遍,国士的背书
半个月,对于一座城市,不过是日历上轻轻翻过的一页。而对于沙河镇这片被判了死刑的土地,半个月,却是一场炼狱般的重生。
当第一棵紫花苜蓿,从那片混合了石灰与草木灰的、泛着诡异白色的土壤里,倔强地,探出它那小小的、带着绒毛的、青绿色的头时。
整个沙河镇,都静了。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所有正在劳作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他们缓缓地,缓缓地,围了过来,像是在朝圣。
他们蹲下身,伸出那粗糙的、沾满泥土的手,却又不敢去触碰那脆弱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新绿。
他们只是看着,看着那片小小的、在戈壁寒风中微微颤抖的叶子,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于神圣的、喜悦的泪光。
活了。
这片被断子绝孙的毒药浸泡过的土地,在他们自己的手里,用最笨拙的汗水和最原始的希望,浇灌下,又一次,活了过来。
汉斯·迈耶和他那支德国团队,也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现场。
他们没有再穿那身可笑的白色防护服。
他们只是,像最普通的农业技术员一样,穿着深色的工装,蹲在了地头。
汉斯·迈耶亲自,从那棵新生的苜蓿苗旁,用一个精密的镊子,取下了一小片叶子,又采集了它根部的土壤样本。
他将样本,放进了那台白色的、充满了科幻感的移动实验车里。
一个小时后,他拿着一份全新的、写满了德文的数据报告,走到了孙庆华教授的面前。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傲慢与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与发自内心的、对未知领域的敬畏。
“教授,”
他通过助手翻译,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不确定的沙哑,“数据……很奇怪。”
“根据我们的分析,土壤中的有机磷毒素残留,正在以一种远超我们所有理论模型的速度,被这种紫花苜蓿的根系,定向吸收。而且,”
他指着报告上另一条曲线,“这种植物,似乎在吸收毒素的同时,还在向土壤中,分泌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碱。这种生物碱,正在中和土壤的酸碱度,并且……并且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激活土壤中那些原本已经被毒素杀死的有益菌群。”
他顿了顿,看着孙庆华,像一个小学生,在请教自己的老师。
“教授,这……这不科学。”孙庆华笑了。
他从自己的旱烟袋里,捻出一锅烟丝,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迈耶先生,”
他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东方哲学独有的、智慧的光芒,“科学,有时候,并不仅仅是试管里的数据和显微镜下的细胞。”
“科学,有时候,也是这片土地,在五千年的时间里,为了活下去,而自己,演化出的……生存之道。”
“你们的科学,很伟大。它能让人类,登上月球。而我们的科学,”
他指了指脚下那片正在顽强新生的土地,“能让一粒种子,在最绝望的绝境里,重新开出花来。”
汉斯·迈耶,久久地,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瘦削的中国老人,看着他身后那一张张充满了希望的、质朴的脸。
他知道,他这次中国之行,所要撰写的报告,将不再是一份关于“产品质量检测”的商业文件。
它将会是一份,足以在整个欧洲生态农业界,都引起一场巨大地震的、关于“东方生存哲学”的观察报告。
而报告的结尾,他已经想好了。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我们遇到了一种,比我们的科学,更伟大的力量。我们称之为,奇迹。】
……
奇迹,不止于此。
七天后,当紫花苜蓿,如同紫色的、温柔的火焰,开遍了沙河镇所有被修复的土地时。
一场前所未有的、最高规格的现场会议,就在这片紫色的花海之畔,召开了。
没有红地毯,没有主席台。
只有几张从村委会搬来的、最简陋的长条桌,和几十个铺在地上的草垫子。
可到场的,却是足以让整个冀北省都为之震动的、真正的“大人物”。
农业部作物司的司长,商业部市场流通司的副司长,中国农科院的副院长,以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首席记者……
这些平日里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见到的人物,此刻,都像最普通的听众,坐在草垫子上,神情专注地,听着一个人的发言。
孙庆华。这位国宝级的科学家,今天,没有穿他那件沾满泥土的白大褂。
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胸前,郑重地,别着一枚国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