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粥棚伪善
沈砚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脸上恢复游方郎中的温和与悲悯。
他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污黑的淤泥中,每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走向那个护着孙女的老者窝棚。
“老人家。”沈砚蹲下身,声音温和,尽量不惊扰对方。
老者迟钝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沈砚,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小女孩则惊恐地往爷爷怀里缩了缩,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抓住爷爷破烂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是过路的郎中,见此地…疾苦,想看看能否帮上些忙。”沈砚轻声说道,打开药箱,取出一颗寻常的清热解毒丸,递给老者,“此药或可缓解些许不适,让孩子也吃半颗。”
老者麻木地看着药丸,又看看沈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嘶哑如破风箱的声音:“…没用的…瘟神…都死…都要死…”他并未接药,眼神中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仿佛早已认命。
小女孩却怯生生地伸出脏污的小手,飞快地抓过药丸,小心翼翼地掰下半颗塞进爷爷嘴里,又想把剩下的半颗塞进自己嘴里。
沈砚轻轻按住她的手,温声道:“孩子,这半颗是你的,慢慢含化,别噎着。”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将半颗药丸含在嘴里,一股清凉微苦的味道散开,她紧皱的小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
沈砚心中叹息,手指搭上老者枯瘦如柴、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腕,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冥之力探入。
脉象微弱紊乱如游丝,肝脉弦硬如绷紧的钢丝,脾脉沉涩如石沉水底。脏腑被秽气、湿毒、热毒严重侵蚀,如同被浓酸浸泡过,生机几近枯竭,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更让他心惊的是,老者体内除了自然病气,还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阴邪、如同跗骨之蛆的暗绿色药力!
正是那“引秽散”的残留!它在加速脏腑的腐败,刺激病气滋生,并隐隐吸引着周围伺便鬼的贪婪!小女孩体内也有微弱残留,但因其年幼生机稍旺,尚未深入膏肓。
“老人家,镇上的官差…或是医馆,不管么?”沈砚收回手,沉声问道,目光扫过老者窝棚内——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和半个破瓦罐,家徒四壁。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的嘲讽,艰难地咳了几声,吐出带血的浓痰:“官差?…呵…巴不得我们都死绝…好占了这河滩地…盖大宅子…医馆?”
他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更深的怨毒,“镇东头…倒是有个‘济世堂’…大门紧闭…贴着告示…‘疫病横行,暂不接诊’…呸!…就是嫌我们脏…怕染病!…王…王善人…倒是‘心善’…偶尔施些稀得能照影的粥水…吊着命罢了…等着…等着我们死干净…好收地…”
又是“王善人”!沈砚记下这个名字,同时注意到,当老者提到“王善人”时,旁边几个窝棚里,几双同样麻木的眼睛望过来,眼神中除了绝望,竟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代表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沈砚安抚了老者和小女孩几句,留下一些普通草药(暗中以微弱的净化之力处理过,可略微缓解症状),起身离开。
他循着人流的方向和那股刻意为之的、稀薄米汤的气味,走向镇口附近。
果然,在镇东头一处相对“干净”、远离河滩恶臭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粥棚。
棚外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如蛇,多是些老弱病残以及从河滩挣扎而来的难民。队伍中弥漫着死气与绝望,人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只有喉咙间偶尔发出因极度饥饿而产生的、低沉的咕噜声。
施粥的是七八个身着青色短打、腰挎短棍、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如豺狼的王家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