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路景闲行
离开洛阳半月有余,秋意已浸透了沿途的山川。镇北亲王的仪仗行至青州地界时,彻底卸下了行色匆匆的赶路姿态。柳林让人将庞大的车队悬在离地三丈的半空,由阵法托着缓缓随行,自己则带着司马锦绣,换上一身寻常的青布衣衫,只留霍三和两名亲卫扮作随从,像普通旅人般沿着官道漫步。 这日午后,他们停在一片河谷旁。溪水从青石涧里淌过,映着两岸的枫红,像铺开一匹流动的锦缎。司马锦绣蹲在溪边,伸手去接那跳跃的水珠,指尖刚触到水面,就惊得一群银鳞小鱼四散游开。
“北地的水,比洛阳的清。”她回头朝柳林笑,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暖金。这些日子脱了宫装束缚,她脸上的怯懦渐渐褪尽,眉宇间多了几分山野间的舒展。
柳林靠在一棵老枫树下,手里转着根草茎,望着远处连绵的黛色山峦:“过了这片河谷,就是太平镇。镇上有家老字号的胡饼,夹着羊肉末烤得酥脆,你尝尝就知道,比宫里的点心实在。”
司马锦绣眼睛亮了亮。自离开洛阳,柳林总爱跟她说些北地的吃食——青州的蜜枣、幽州的奶酪、并州的烧刀子……那些带着烟火气的名字,比宫里的山珍海味更让她心动。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时裙摆扫过溪边的芦苇,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风拂得人脸颊发痒。
“霍三说,前面山里有野生的栗子树。”她想起早上霍三的话,语气里带着期待,“我们去采些好不好?烤栗子的香味,能飘出半里地呢。”
柳林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弯了弯。在洛阳时,她总像只受惊的小鹿,说话都怯生生的,如今却会主动提要求,会为了一串野果笑得眉眼弯弯。他点头:“好,不过得小心些,山里有刺猬,专爱偷栗子。”
司马锦绣被逗笑了,提着裙摆往山里跑,裙角扫过满地的枫叶,留下一串轻快的脚印。柳林跟在后面,看着她蹲在栗子树下,小心翼翼地捡着那些带刺的果实,手指被扎了也不吭声,只偷偷往嘴里吸凉气,像只偷糖吃的小松鼠。
亲卫早已在林间升起篝火,霍三不知从哪摸出个陶罐,正往里面倒泉水。司马锦绣把捡来的栗子倒进陶罐,又往火里添了几块干柴,火苗“噼啪”窜起,映得她脸颊通红。
“以前在宫里,听说北地苦寒,连喝口水都要凿冰。”她拨着罐子里的栗子,声音里带着好奇,“可走了这一路,见的都是田埂里的稻子、溪边的鱼,还有山里的果子……哪里苦了?”
柳林往火里扔了块松脂,瞬间腾起一团蓝焰:“北地的苦,不在寻常日子里。冬天一场雪能埋了半扇门,开春时蛮族骑着马就敢冲过界碑抢粮食,还有那些藏在雾里的妖物……”他顿了顿,看着司马锦绣渐渐凝重的脸,又放缓了语气,“但苦日子里,也有甜。烤栗子的香,新酿的酒辣,打了胜仗时,全城的人会提着灯笼来王府门口,喊‘王爷千岁’。”
司马锦绣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陶罐转了个方向。她忽然明白,柳林说的那些吃食,那些烟火气,不是为了让她觉得北地有多好,是想让她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如何在苦里咂摸出甜来的。
栗子熟时,空气里飘着焦香。司马锦绣剥了一颗,烫得指尖直搓,却还是飞快地塞进柳林嘴里。栗子粉糯,带着淡淡的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熨帖得人心头发暖。
“好吃吗?”她仰着脸问,眼里闪着期待。
柳林点头,看着她被栗子壳染黑的指尖,伸手替她擦了擦:“比宫里的糖蒸酥酪好吃。”
司马锦绣笑得更欢了,低头又剥起栗子来。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在她发间跳跃,像撒了把碎金。柳林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路的慢,走得值。
傍晚时分,太平镇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镇子不大,依着山脚铺开,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的屋子多是青砖黛瓦,檐下挂着红灯笼,远远望去像串起的星辰。
柳林的仪仗悬在镇外的云雾里,阵法的光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镇上的百姓只当是晚霞映的,没人抬头细看。他带着司马锦绣走进镇子时,正赶上晚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刚出炉的热包子嘞!”一个老汉推着蒸笼走过,白汽里飘着韭菜鸡蛋的香。司马锦绣忍不住回头看,柳林笑了笑,拉着她往旁边的胡饼铺走。
“李伯,来两块夹肉胡饼。”柳林熟稔地打招呼。
铺子里的老汉抬起头,看见柳林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柳……是客官啊!今儿的羊肉刚宰的,给您多夹点!”他手忙脚乱地往饼里塞肉,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却笑得满脸褶子。
司马锦绣捧着温热的胡饼,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混着鲜嫩的羊肉,香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比宫里的点心好吃十倍!”她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了点油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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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替她擦了擦,目光扫过街市。镇上的人大多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风霜,却都透着股精气神。有孩童追着卖糖人的跑,有妇人在布摊前挑挑拣拣,还有几个老汉蹲在墙角,手里捏着酒葫芦,嘴里哼着北地的小调。 “听说了吗?北边打胜仗了!镇北王爷把蛮族赶回去了!”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路过,嗓门大得惊人。
“早听说了!我侄子在军中当差,来信说王爷麾下大将一刀斩了蛮族的左贤王,那叫一个威风!”旁边的杂货铺老板探出头来,脸上满是自豪。
“还是王爷厉害!前年蛮族来抢粮,不是王爷带着兵赶来,咱们这太平镇,早成了废墟了!”
议论声传到耳里,司马锦绣咬着胡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那些百姓提起柳林时,眼里的敬重和感激,忽然明白,父皇总说的“皇室颜面”,在这些人心里,或许远不如一个能护着他们安稳过日子的镇北王重要。
“他们……好像很敬重你。”她轻声说。
柳林望着街角那座小小的土地庙,庙里供着的不仅有土地公,还有块写着“镇北王府”的长生牌。“他们敬重的不是我,是能让他们安稳吃饭、踏实睡觉的人。”他说,“北地的人实诚,你对他们好,他们就把你刻在心里。”
司马锦绣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胡饼。她想起在洛阳时,宫里的人见了她,不是阿谀奉承,就是小心翼翼,却从没有过这样的眼神——干净、热烈,带着掏心窝子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