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林锦 作品

第774章 天龙(2)

李采薇和小芸那两个孔雀军余孽到底是回了家。毕竟在这个世道,说她们离开裴敏就是个死似乎是有点夸张,可津门不是庐州。这里又靠近燕京那个修仙者老巢,所以一旦她们离家出走,摆在两人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凭肩膀子去扛货,要么躺在木板床上凭身子去挣钱。

虽然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别无选择,可回到家后两个人对裴敏...那个为她们冒死进入燕京求药的老实人,态度却截然不同。

小芸那个裴府的如夫人,只是一味的哭闹说是裴敏这个津门将军要让她们姐妹去死。可李采薇却多了几分淡然,这不是她高风亮节,而是知道督帅开口的事,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至今她还记得那次舞会里,柳青用那些怪异到近乎于妖术的方法,让她可以一人分饰演三角——其中就包括武廿无本人。

而那之后她也希望自己能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成为他的女人。可没过多久武廿无就娶了一个人称女诸葛的李洁,再过几个月督帅就又有了以宋省为嫁妆进门的张玉洁。可她李采薇又有什么呢?于是她主动请求督帅把自己赏给谁,她更是左挑右选才挑了裴敏。

此时李采薇面前是一个老中医和他摆在梨花木桌上的药箱,铜锁扣被摩挲得发亮,箱角刻着半朵庐州特有的海棠纹——那是末世前“庐州国医馆”的标记,如今在津门见到,像见着半截褪色的旧旗。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加固过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带锈的铁栏影子。李采薇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旗袍下摆掖得妥帖,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段白玉,却泛着冷青。小芸挨着她站着,鹅黄色洋装的袖口卷了卷,露出腕上浅粉色的烫伤疤,手心里攥着块温热的帕子,是方才给老中医倒茶时被烫的,却没敢作声。

老中医姓周,头发灰白得像蒙了层霜,手指枯瘦却稳,搭在李采薇腕脉上时,指腹的薄茧蹭过她腕间的玉镯,发出细响。他闭着眼,眉峰微蹙,诊室里只剩座钟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沙打在铁皮上的闷响。

半晌,他收回手,换了只腕。又过片刻,才缓缓睁眼,目光扫过李采薇按在小腹上的手,那里的旗袍料子被攥出几道褶。“夫人脉象沉涩,”他声音不高,带着庐州口音特有的温润,“尺脉虚浮,寸脉如牵丝,是郁结窜了经络。”

李采薇指尖动了动,没接话。小芸在旁小声问:“周先生,是不是……是不是风邪还没清干净?”她记着上次裴敏带西医来,说她们是“神经官能症”,可那些夜里的绞痛和冷汗,分明比刀子还实在。

周老没看她,只从药箱里取出纸笔,笔尖在糙纸上划过:“风邪是表,内里是‘郁’。”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李采薇,目光平和却像能看透什么,“忧思过甚,惊悸日久,气血都堵在了关口,就像当年督帅还没来庐州城的时候,粮道断了,再好的兵也熬不住。”

这话戳得李采薇睫毛颤了颤。她想起庐州地下工事里的日子,罐头堆成山,却每天都有人在黑暗里哭,那时的“堵”是真真切切的——通风管被虫子堵了,逃生通道被碎石堵了,连呼吸都带着股堵在心口的腥气。

“那小芸呢?”李采薇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周老转向小芸,示意她伸手。小姑娘的手腕抖得厉害,像风中的蝶翼。他搭上去,眉头皱得更紧些:“姑娘脉象浮数,气怯神浮,是惊悸未平,心神不宁。”他放下手,提笔在纸上添了味药,“夜里是不是总做乱梦?梦见火光,听见炮响?”

小芸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差点晃出来。裴敏总说她是“吓破了胆”,可这老头一句话就说中了她夜夜的煎熬——梦里总回牛头寨,防炮洞的钢筋在头顶咯吱响,电话听筒对面的李玉玲也只是重复那句“守住”,可下一秒就是天塌地陷的轰鸣。

“这病,急不得。”周老把药方推过来,字迹苍劲,“我给二位开的‘天龙宁心汤’,用庐州的陈药,加了天龙(壁虎)研末,能搜搜经络里的郁气。但三分治,七分养——”他看了眼窗外裴府的岗哨,那些穿着迷彩服的卫兵正背对着诊室,枪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得有个能让心神安稳的地方,不然药石再好,也填不上心里的窟窿。”

李采薇拿起药方,指尖划过“天龙”二字,纸页糙得硌手。她忽然想起今早裴敏出门前,往她包里塞了个暖炉,说“周先生是庐州来的老神仙,当年给督帅看过病”。那时她没细想,此刻看着药方上的海棠纹,心里忽然透亮——这老头能从庐州来津门,怕不是裴敏能请来的,倒像是……有人特意送上门的。

“多谢周先生。”李采薇把药方折好,塞进包里的蟠龙纹夹层,“药就劳烦您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