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89章 印封未拆藏私意,朱批空悬冷客魂

卷首 京营五千援兵调令文书经宣府驿站,被驿丞王顺蓄意压搁两日。该文书封皮盖五军都督府与兵部朱印,火漆烫‘六百里加急’,按《驿传律》当‘即时验印转递’。然顺接文书后,以‘封皮火漆微裂,恐有伪冒’为由,拒不入档发驿,将文书锁入柜中,谎称‘待知府衙门核验真伪’。

 风宪司缇骑追查至驿,查得王顺帐册有‘十月廿七夜,刘府亲随张吏至驿,留纹银二十两’记录,驿卒供称‘张吏传知府刘显口谕:文书暂存,听候指令’。又验刘显平日判牍笔迹,与王顺所持‘待验’手札字迹吻合。显系英国公张懋癸酉科门生,素承其意指。

 盖此时岳峰正督军驰援大同卫左卫,蓟辽援军需凭此令同步布防,文书迟发一日,左卫布防便失一日先机。史称‘此阻非关风雪路险,实乃勋贵借驿传之权,假核验之名滞军情。王顺之怯、刘显之奸、张懋之私,借驿传公器行党争之实,为德佑朝边驿乱政之始,亦显勋贵擅权乱军之端倪’。”

 羽书星火赴边尘,驿路风雪隔帝恩。

 不是邮亭迟送远,只因权贵扣军文。

 印封未拆藏私意,朱批空悬冷客魂。

 谁念边城凝血泪,文书压处是冤痕。

 十月廿六,京营五千援兵的调令文书在漫天风雪中颠簸前行。缇骑赵忠将文书裹在三层油布中,贴身藏着,冰冷的桑皮纸封皮被体温焐出一层薄湿。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及踝的积雪里,驿道上的冰壳被靴底碾得 “咯吱” 作响,卷着雪粒的北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得脸颊生疼,睫毛上很快结了层细密的白霜,视线都有些模糊。文书封皮盖着五军都督府的朱红大印,边缘还烫着兵部的鎏金小印,火漆上 “六百里加急” 的阳文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 按《大吴驿传律》,这样的军情文书需 “昼夜兼程,逢驿换马,不得逾时”。岳峰在军帐里拍着他肩膀叮嘱的话语犹在耳畔:“左卫如今只剩三千守兵,北元铁骑日夜攻城,蓟辽援军早到一日,就能多保数百军民性命,这文书就是他们的救命符,万万迟不得!”

 驿道两旁的枯树早冻成了冰疙瘩,枝桠上挂满冰凌,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着冷光,像无数双伸向文书的枯手。赵忠呵出的白气刚飘出半尺,就被狂风撕得粉碎,他每隔片刻就摸一摸怀中的文书,确认油布没有渗水,封皮的火漆依旧坚硬 —— 那是用松香、朱砂和桐油熬制的加急火漆,寻常水火都难损伤。

 十月廿七傍晚,宣府驿站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露。驿站的木门被狂风撞得 “吱呀” 作响,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檐下悬着的羊角灯笼被风扯得剧烈摇晃,橘红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门楣上 “宣府驿” 三个黑漆大字被岁月磨得斑驳,边角还沾着未化的冰碴。赵忠推开木门,一股混杂着烧酒、卤味和炭火的热气扑面而来,大堂中央的铁炉里,银炭烧得正旺,火星噼啪往上跳,映得满室红光。

 驿丞王顺正和一个穿锦袍的吏员围坐在炉边的矮桌旁,桌上摆着一盘酱肘子,油汁凝在盘边,半只卤鸡爪掉在桌角,一壶烫得冒热气的烧酒斜放在炉边,酒液晃出细珠。王顺满脸通红,正举着酒杯往嘴里灌,见有人闯进来,手一抖,酒液洒在青布袍上,顺着褶皱往下流。那吏员倒镇定些,慢悠悠放下酒杯,用银箸夹起一块肘子,油汁顺着筷子滴在桌面上,他眼角斜瞟过来,看见赵忠腰间的缇骑令牌,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驿丞何在?” 赵忠解开腰间的令牌,铜牌上 “玄夜卫缇骑” 五个字在火光下闪着冷光,“京营援兵调令,六百里加急,即刻验印入档,转递蓟辽!” 他说着解开油布,露出文书封皮,那 “加急” 火漆在暖光下格外醒目,“按规矩,验印、登记、换马,半个时辰内必须出发。”

 王顺慌忙放下酒杯,手在衣襟上胡乱抹着酒渍,脸上堆起僵硬的笑:“缇骑大人…… 辛苦,这风雪天赶路,快烤烤火。” 他的目光在文书上溜了一圈,又瞟向那锦袍吏员,声音支支吾吾,“文书…… 文书先放着,需验看印信真伪,还要登记入册,今夜怕是…… 怕是赶不及发驿了。”

 赵忠眉头猛地一拧,指尖点着火漆:“《驿传律》第三卷写得明白:军情加急文书,驿丞需‘即时验印,不得推诿’。你这驿站今日并无他事,为何赶不及?” 他扫过王顺身后的青竹登记册,册页翻开的地方只记着三笔寻常公文,墨迹都干透了,显然空了大半天。

 那锦袍吏员这时慢悠悠开口,用银箸敲了敲桌面:“大人莫急,王驿丞也是按章程办事。” 他腰间挂着的宣府知府衙门腰牌晃了晃,赵忠认出那是知府刘显的亲随张吏,去年宣府粮车案时,就是这人在府衙门口拦过风宪司的人,“宣府这几日雪大,驿马冻病了好几匹,刚让马夫去看,能跑长途的怕是凑不齐,不如歇一晚,明日天好了再走,也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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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忠盯着王顺那双不停发抖的手,又瞥见张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他攥紧了怀中的文书,指腹触到坚硬的火漆 —— 这哪是马的问题,分明是有人不想让这文书今夜离开宣府驿。风雪还在帐外呼啸,他仿佛听见左卫军民在寒风中的呼救,那声音和怀中的文书一起,沉甸甸压在心上。 “驿丞何在?” 赵忠解下腰间的缇骑令牌,“京营调令文书,六百里加急,即刻验印转递蓟辽!” 他解开油布,露出文书封皮的火漆印,那暗红的 “加急” 二字在火光下格外刺眼。王顺瞥见文书,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溅在衣襟上,他慌忙放下酒杯,脸上堆起僵硬的笑:“缇骑大人辛苦,这风雪天赶路,冻坏了吧?文书先放着,需验印、登记、入档,按规矩得明日一早才能发驿马。”

 “明日一早?” 赵忠眉头拧成疙瘩,指尖重重戳在火漆上,“《驿传律》第三卷明文规定:‘军情加急文书,驿丞需即时验印,半个时辰内发递,延误者斩立决’!” 他扫过王顺身后的青竹登记册,册页上今日的记录寥寥数行,最末一笔停在未时,显然并无急件耽搁,“帐上明明无事,何来‘明日一早’之说?”

 穿锦袍的吏员慢悠悠放下酒杯,用银箸夹起一块肘子,油汁顺着筷子滴在桌上:“大人莫急,王驿丞也是按规矩办事。” 他说话时眼尾都没抬,腰间挂着的宣府知府衙门腰牌晃了晃,赵忠认出他是知府刘显的亲随张吏,去年宣府粮车克扣案时,就是这张吏在府衙门口拦过风宪司的人。“宣府这几日雪大如席,驿马冻毙了三匹,剩下的都在马厩养伤,今夜实在凑不齐快马。大人不如歇一晚,烤烤火暖暖身子,明日路好走些,文书也能稳妥送到。”

 赵忠心头疑窦丛生,眼角的余光瞥见王顺悄悄往张吏那边瞟,手指在桌下攥紧了衣角。他强压下翻涌的怒意,沉声道:“既无快马,便现在验印登记,我守着文书在马厩等,马一能走即刻出发。” 王顺支支吾吾地接过文书,却磨磨蹭蹭不拿印泥,登记册上的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痕,半天没落下一个字。赵忠盯着他不住发抖的手腕,突然彻悟 —— 这不是马的问题,是有人在背后扣着文书,不想让它出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