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终看铁律清污吏,风宪重持照胆肝
卷首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镇刑司始设于元兴三年,初为‘察奸佞、护纲纪’,后渐掌‘缉捕、刑狱、监察百官’之权,至德佑朝‘缇骑四出,生杀予夺不由法司’,‘其属官多结党营私,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民间呼为 “罗织司”,官吏皆侧目’。德佑三十年春,帝萧桓‘以镇刑司滥权枉法,民怨沸腾’,诏‘废镇刑司,其职并入玄夜卫’,命谢渊‘掌风宪兼军监察事,许 “先斩后奏”,专查镇刑司余党’。史称‘此举革百年积弊,开吏治清明之始’。”
缇骑曾惊朝野寒,罗织罪状案如山。
权倾朝野朋比固,怨积街巷敢怒难。
一疏惊天请裁弊,三朝沥血破连环。
终看铁律清污吏,风宪重持照胆肝。
一 德佑二十九年冬?镇刑司积弊显
镇刑司指挥使石彪的府邸夜夜灯火通明,缇骑进进出出,马蹄声踏碎街巷的寂静。德佑二十九年冬,大同卫粮荒案爆发,玄夜卫查得粮官与镇刑司千户勾结倒卖军粮,卷宗递到御前,却被镇刑司以 “玄夜卫越权” 驳回,只轻飘飘判了粮官 “杖二十”,千户竟 “无过”。
谢渊在都察院值房翻着旧案,烛火映着《镇刑司职掌》—— 上面明写 “监察百官需会同法司”,但近年镇刑司常以 “密案” 为由独行其是。他指尖点在 “德佑二十七年魏州知府被诬案” 上,该案镇刑司未交三法司会审,直接定罪流放,事后查明是知府弹劾镇刑司党羽遭报复。“缇骑持‘密旨’便可捕人,审案不公开,定罪不依律,这哪里是监察机构,分明是私刑衙门。” 谢渊对副手低语,案上的弹劾疏已改了七遍,每笔都透着沉重。
夜漏三刻,玄夜卫指挥使沈炼悄入值房,呈上密报:“镇刑司缇骑在京师设‘私狱’五处,关押‘疑似党羽’者逾百人,昨日有个小吏因撞见石彪与户部侍郎密谈,当晚就被冠‘通敌’罪抓了。” 谢渊捏紧密报,指节发白:“民怨已积到临界点,再不管,恐动摇国本。” 窗外传来镇刑司缇骑的呼喝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整肃镇刑司,已是箭在弦上。
正月十五早朝,太和殿香烟缭绕,文武百官按品级列班。萧桓望着阶下群臣,目光落在镇刑司指挥使石彪身上 —— 他玉带光鲜,神色倨傲,腰间佩刀竟比亲王仪仗还盛。谢渊出列,捧着弹劾疏躬身:“陛下,镇刑司近年滥权枉法,私设刑狱、构陷忠良、勾结贪腐,臣请裁撤镇刑司,将其职掌并入玄夜卫,设‘风宪兼军监察’专司督查。”
话音刚落,户部侍郎王显立刻出列反驳,他是石彪的姻亲,袍角微颤却强作镇定:“陛下三思!镇刑司掌‘缉奸佞’之权,若裁撤,恐奸邪无制。谢大人此举,莫不是怕镇刑司查他边军旧部?” 吏部尚书附议:“镇刑司设立百年,虽有小弊,却功大于过,轻言裁撤恐动摇国体。” 石彪上前一步,朗声道:“臣愿自请约束缇骑,但求保留镇刑司!若有滥权者,臣甘受连坐!”
殿内鸦雀无声,萧桓指尖叩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谢渊 —— 他虽躬身,脊梁却挺得笔直,再看石彪,虽言辞恳切,眼底却藏着慌乱。“此事关乎国体,容后再议。” 萧桓终是未拍板,退朝时却对近侍低语:“让玄夜卫悄悄查镇刑司私狱,别惊动石彪。” 谢渊望着石彪与王显相视而笑的背影,心中清楚,官官相护的网,早已将镇刑司裹得密不透风。
玄夜卫缇骑乔装成杂役,潜入镇刑司设在南城的私狱。狱墙高丈余,墙角爬满枯藤,缇骑在砖缝里发现带血的衣料碎片,与去年 “失踪” 的御史周宗的衣料吻合。沈炼将碎片呈给谢渊,声音压得极低:“狱中关押者多是弹劾过镇刑司的官员、不肯同流合污的粮吏,每日都有‘病死’的,实则被缇骑秘密处决。”
谢渊攥紧碎片,指缝渗出血丝:“《大吴律?狱律》规定‘凡监禁需登记在册,死囚需三法司验尸’,他们竟视律法如无物。” 他连夜入宫,在萧桓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直到晨露沾湿朝服。萧桓见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接过私狱地图,指尖划过 “暗牢七间” 的标注,忽然问:“石彪是元兴帝旧部,镇刑司又是祖制,真要动?”
“陛下!” 谢渊抬头,眼中血丝密布,“祖制是护民的,不是害民的!元兴帝设镇刑司,是为‘防奸佞’,如今却成了‘养奸佞’的巢穴。若再纵容,百姓只会说‘陛下护奸佞、害忠良’!” 萧桓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德佑二十二年班师路上百姓的哭诉,终是长叹:“准你玄夜卫扩大调查范围,但需得铁证,不能让天下说朕容不下旧臣。”
石彪很快察觉玄夜卫的动作,他在镇刑司大堂召集党羽,烛火映着满墙的刑具,阴森可怖。“谢渊想扳倒咱们,没那么容易!” 他拍着案上的卷宗,“咱们手里有他边军旧部‘虚报战功’的‘证据’,还有他与萧栎(前成王)的‘密信’—— 虽是伪造的,但只要闹到御前,不愁他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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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镇刑司弹劾谢渊 “结党营私、私通亲王” 的疏章堆满御案,王显在朝堂上声泪俱下:“臣有证据,谢渊与前成王萧栎往来密信七封,意图‘废长立幼’!” 石彪适时呈上 “密信”,墨迹刻意做旧,却瞒不过玄夜卫的笔迹鉴定。谢渊在殿上冷笑:“石大人这信写得真好,只是‘萧栎’二字的写法,是德佑二十八年才改的避讳,前年的信怎会用?” 群臣哗然,石彪脸色骤变,王显张口结舌。萧桓望着那封漏洞百出的假信,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散了 —— 镇刑司为自保竟伪造证据,已无半分底线。他挥袖道:“此事交玄夜卫彻查,石彪、王显暂停职务,听候发落!” 退朝后,萧桓对谢渊道:“朕原怕动镇刑司会引发朝局动荡,如今看来,不动才是真动荡。”
玄夜卫在石彪府邸地窖搜出惊天秘密:一箱往来密信,记录着镇刑司与地方官的勾结 ——“每抓一个清官,地方官送银千两”“每压一桩贪腐案,分赃三成”。其中一封是石彪写给魏州知府的,明写 “周御史弹劾你贪腐,我已将他定罪流放,你需送粮万石酬谢”,与周宗案完全吻合。
谢渊将密信呈给萧桓,案上还摆着私狱幸存者的证词:“镇刑司用‘烙铁烫身’‘竹签钉指’逼供,不认就往伤口撒盐……” 萧桓看着证词上的血指印,又翻到密信里 “民怨算什么,有陛下旧恩在,谁能动咱们” 的狂言,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这群奸佞!竟拿朕的旧恩当护身符!”
朝堂上,谢渊当众宣读密信,每念一句,石彪的党羽便矮一截。有胆小的官员当场跪地认罪:“臣…… 臣曾送石彪银五千两,求他压下粮荒案……” 连锁反应下,镇刑司的 “官官相护” 网彻底撕裂,三天内自首的官员达二十七人,招供出贪腐银二十万两,私放罪犯百余人。谢渊望着阶下瑟瑟发抖的群臣,心中明白:铁证面前,再厚的保护伞也护不住罪恶。
五月初一,萧桓在太庙祭祖后,于太和殿颁下《废镇刑司诏》,诏书写得字字泣血:“镇刑司本为‘肃吏治、护纲纪’设,然近年‘权欲膨胀,私刑泛滥,构陷忠良,勾结贪腐’,‘民怨载道,天听难容’。自今日起,镇刑司即行裁撤,其‘监察百官’之权归都察院,‘缉捕刑狱’之权归玄夜卫,设‘风宪兼军监察’一职,由谢渊执掌,‘许弹劾百官、督查九边,遇贪腐通敌者,先斩后奏’。”
诏书宣读时,石彪被玄夜卫缇骑押在殿中,他望着 “废司” 二字,忽然疯笑起来:“你们斗不过的!镇刑司党羽遍天下,就算我倒了,还有人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谢渊上前一步,声音朗朗:“石彪可知‘天网恢恢’?你党羽的名单,玄夜卫已查清,今日便会一一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