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四大名着:吴宫干戈
神凤元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早更急。建业宫的琉璃瓦被白雪覆盖,像铺了一层冰冷的银屑。孙权躺在寝殿的龙榻上,呼吸已如风中残烛,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太傅诸葛恪的衣袖,浑浊的眼睛望着殿外飘落的雪花,仿佛想透过风雪,看到二十四年帝王生涯的起落。 “元逊(诸葛恪字),”孙权的声音细若游丝,锦被下的身躯抖得厉害,“亮儿……就交给你了。”八岁的太子孙亮跪在榻前,穿着不合身的孝服,小脸冻得发白,却不敢哭出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要接过的,是江东的万里江山,也是无数暗藏的刀光剑影。
诸葛恪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陛下放心,臣定以死相护,辅佐幼主,保江东无虞。”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甲胄上的铜环碰撞作响,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这位诸葛瑾之子、诸葛亮的侄子,此刻身着紫袍,腰悬玉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随父出使蜀汉的少年郎——他在东兴之战大败魏军,威望正盛,是孙权临终前唯一能托付的重臣。
孙权缓缓松开手,目光扫过殿内的顾命大臣:大将军吕岱须发皆白,却依旧挺直腰杆;侍中孙峻年轻气盛,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野心;还有尚书令孙弘,垂着脑袋,让人猜不透心思。“你们……要同心……”话未说完,他头一歪,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一岁。
殿内的哭声瞬间炸开,像积压了许久的雪块轰然崩塌。诸葛恪扶起孙亮,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即刻即位,以安民心!”
建兴元年的朝会,在一片肃穆中开始。孙亮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脚还够不着踏板,只能由内侍垫了个锦墩。诸葛恪站在丹墀下,宣读孙权遗诏,声音传遍太极殿:“太傅诸葛恪,忠勇可嘉,总摄朝政;大将军吕岱辅之,军国大事,悉听太傅裁决……”
诏书读罢,百官山呼万岁。孙峻出列,脸上堆着笑容:“太傅劳苦功高,当加九锡,以彰圣恩!”
诸葛恪微微皱眉。他知道孙峻此举看似尊崇,实则暗藏试探,忙摆手道:“先帝刚逝,幼主新立,国丧期间,不宜论功行赏。待国祚安定,再议不迟。”
退朝后,诸葛恪回到太傅府,吕岱已在府中等候。老将军呷了口热茶,看着诸葛恪:“元逊,孙峻那小子,不可不防。”
“我知道。”诸葛恪铺开江东舆图,手指在淮南边境一点,“眼下要紧的是北伐。先帝在世时,常叹‘未能饮马淮河’,我想完成他的遗愿。”
吕岱放下茶盏,眉头紧锁:“新帝刚立,朝局未稳,此时北伐,怕是不妥。”
“正因朝局未稳,才要北伐。”诸葛恪眼中闪过锐利,“打一场胜仗,既能震慑曹魏,也能凝聚人心,让那些有异心的人不敢妄动。”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叔父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叔父那样,以一隅之地抗衡中原,让诸葛氏的威名传遍天下。
建兴元年春,诸葛恪亲率二十万吴军,号称五十万,兵发淮南,直指合肥新城。消息传到洛阳,司马师正在商议平定毋丘俭之乱,听闻吴军来犯,只是淡淡一笑:“诸葛恪想学他叔父,却忘了江东水师不善陆战。”
合肥新城的守将张特,是员悍将。他见吴军来势汹汹,并不慌乱,只是加固城防,坚守不出。诸葛恪的大军猛攻了三个月,合肥城纹丝不动,吴军却折损了数万士兵,粮草也渐渐告急。
“太傅,”先锋朱异进帐劝谏,“合肥城坚,一时难破,不如暂且退兵,待秋收后再图进取。”
诸葛恪正在气头上。他想起建业城内的流言——说他“劳民伤财,只为一己虚名”,想起孙峻看他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怒火更盛:“再敢言退者,斩!”
可现实终究残酷。到了七月,吴军军营爆发瘟疫,士兵们纷纷病倒,连抬尸体的人都不够。诸葛恪站在城下,望着城上飘扬的魏旗,又看看身后病弱的士兵,终于下令退兵。
这一退,就成了溃败。魏军趁势追击,吴军丢盔弃甲,一路狂奔,二十万大军回到建业时,只剩不到十万。诸葛恪骑着马,看着沿途倒毙的士兵,甲胄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心中的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他终究没能成为叔父那样的英雄。
回到建业,等待他的不是安慰,而是更汹涌的暗流。孙峻在朝堂上弹劾他“丧师辱国,滥用民力”,百官纷纷附议。孙亮坐在龙椅上,怯生生地看着诸葛恪,眼神里满是恐惧——他听宫女说,太傅打了败仗,脾气变得暴躁,昨夜还杀了三个进谏的大臣。
诸葛恪却没意识到危险。他认为只要手握兵权,就能镇住局面,甚至想在府中埋伏甲士,诛杀孙峻。可他忘了,孙峻是宗室,手里握着禁军的兵权,更懂得如何利用幼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