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铃笛 作品

第470章 夜(第2页)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远处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声音。楼下的早餐摊开始忙碌了,隐约能听见煤气灶点火的噗声,还有油条下锅的滋啦声。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早市,他总爱牵着我的手穿过人群,油条摊的热气扑在脸上,混着豆浆的甜香。爷爷会买两根刚出锅的油条,用粗纸包着递到我手里,自己则喝一碗咸豆浆,就着咸菜慢慢喝。有次我把油条掰了一半给他,他却说“爷爷不爱吃甜的”,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想让我多吃点。早市的尽头有个修鞋摊,修鞋的老爷爷总戴着顶蓝布帽,锥子穿过皮革的声音咚咚作响。爷爷的皮鞋磨了底,总去那里修,两人聊着庄稼的收成,聊着天气预报,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照进来,在他们的皱纹里跳跃。

 天快亮时,忽然想泡杯茶。打开茶罐,里面是去年母亲寄来的龙井,叶片蜷缩着,带着淡淡的清香。热水注入玻璃杯时,茶叶慢慢舒展,像春天的嫩芽在水里苏醒。想起小时候看父亲泡茶,他总说“茶要慢慢泡,日子要慢慢过”。那时候不懂,觉得喝茶哪有喝汽水痛快,如今却爱在清晨泡杯茶,看着茶叶在水里浮浮沉沉,忽然懂了父亲的意思。生活就像这杯茶,急着喝会烫嘴,慢慢品才能尝出回甘。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实都藏着值得回味的滋味,就像茶水里的清香,要等水温慢慢降下来,才能真正闻到。

 喝完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楼下的香樟树在晨光里舒展枝叶,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有早起的老人在散步,手里牵着慢悠悠的小狗,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清晨,陪父亲去公园晨练。他在前面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着看。有个老太太凑过来问:“是您女儿呀?真孝顺。”父亲听见了,嘴角偷偷扬起,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手上的动作更认真了。练完太极,他拉着我去买豆浆,说街角那家的最好喝。豆浆摊的阿姨笑着说:“你爸每天都来,说等你回来一起喝。”那一刻忽然发现,原来父母的爱,常常藏在这些我们看不见的等待里。

 回到房间时,阳光已经爬上窗台,照在书桌上的相框上。相框里是全家福,去年春节拍的。父亲的头发又白了些,母亲眼角的皱纹深了点,我站在他们中间,比去年又高了些——其实早就不会再长高了,大概是心里觉得,能站在他们身边,就永远是那个可以撒娇的孩子。拍照那天,母亲特意穿了我买的红毛衣,父亲系了条新领带,说要显得精神些。摄影师让我们笑的时候,父亲偷偷捏了捏母亲的手,母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那张照片洗出来后,母亲把它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客人来了总要指给人家看:“这是我女儿。”

 手机响了,是快递员的电话,说有个生鲜包裹放在了门卫室。大概是母亲寄来的螃蟹,昨天打电话时她说,老家的螃蟹肥了,给我寄了一箱。想起小时候,每到秋天,父亲总会去市场挑最大的螃蟹,用稻草捆着带回家。母亲在厨房忙碌,蒸汽从锅盖缝里冒出来,带着鲜美的香气。我和弟弟趴在厨房门口等,看着母亲把通红的螃蟹摆在盘子里,蟹黄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父亲总爱把最大的那只夹给我,说“多吃点,补补脑子”,自己却啃着最小的,把蟹黄挑出来塞进我碗里。那时候总觉得,秋天最美的味道,就是螃蟹的鲜香,混着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换衣服准备去取快递时,看见衣柜里的围巾。是去年冬天母亲织的,藏青色的毛线,上面有简单的花纹。她说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织得慢了些。围巾的针脚确实不如以前细密,有些地方还歪歪扭扭的,但裹在脖子上时,却比任何名牌围巾都暖和。想起她寄围巾时附的纸条:“天凉了,出门记得围上,别像以前那样总爱风度不爱温度。”字迹有些颤抖,大概是戴着老花镜写的。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我书包里塞纸巾,在我口袋里放零钱,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都是她能想到的,对我最好的照顾。

 下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照亮墙上的涂鸦。是三楼的小男孩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小花,旁边写着“我爱妈妈”。记得有次撞见他妈妈给他擦鼻涕,他仰着小脸说:“妈妈,我长大了给你买大房子。”他妈妈笑着说:“妈妈不要大房子,只要你好好吃饭。”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的糖塞给妈妈。那一刻忽然觉得,其实幸福从来都不复杂,就像孩子眼里的糖,母亲眼里的孩子好好吃饭,都是最简单也最实在的愿望。

 门卫室的大爷正趴在桌上算账,看见我就笑着指了指墙角的泡沫箱:“你妈寄的螃蟹,昨天就到了,怕你不在家,我放冰箱里了。”箱子上贴着快递单,寄件人地址还是老家的那条巷子,门牌号后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是母亲的笔迹。签完字,大爷又说:“你妈昨天打电话来,问你这边冷不冷,让你多穿点衣服。”心里忽然暖暖的,原来无论走多远,总有人在千里之外,惦记着你那里的天气,操心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抱着箱子回家时,阳光已经铺满了街道。路边的早餐摊排起了队,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的甜,在空气里弥漫。有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仰着头要吃,妈妈笑着买了一支,粉色的糖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女孩舔了一口,糖丝粘在嘴角,妈妈掏出纸巾给她擦,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这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庙会给我买,看着我吃得满脸都是糖,笑着说“小馋猫,像只花脸猫”。那时候的真甜啊,甜得舌头都发腻,却还是舍不得停下,直到化在手里,黏糊糊的,母亲就拉着我去河边洗手,流水凉凉的,带着水草的气息。

 回到家,把螃蟹放进水池。它们张牙舞爪的,吐着泡泡,像在抗议被关起来。忽然想起父亲处理螃蟹的样子,他总是先用牙刷把螃蟹刷干净,再用绳子捆好,说这样煮的时候才不会掉腿。有次我想学,被螃蟹夹了手指,他赶紧把我的手放进嘴里吮,说“这样就不疼了”。其实当时一点都不疼,却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看他紧张的表情。如今自己处理螃蟹,笨拙地拿着牙刷,忽然明白,原来很多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