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平壤惊雷
长安太极殿:东海遗珠定策
八百里加急的密匣被内侍监总管王德亲手捧入两仪殿时,殿内巨大的寰宇沙盘前,李琰正与几位心腹重臣推演着西域战局。当冯崇那份沾染着海风咸腥气的密报被展开,尤其是那方刻有古体“秦”字的木牍拓片呈现在众人面前时,饶是李琰心志坚如磐石,眼中也骤然爆发出灼人的精光!
“徐福遗民?!琉球‘海人’?!”兵部尚书杜暹失声惊呼,花白的胡子都在抖动,“陛下!此事若真,其意涵……非同小可啊!”
李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拓片上那古朴的刻痕,仿佛能感受到跨越千年的血脉呼唤。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密报中关于圣武上皇精神崩溃、光明子离奇康复的细节,嘴角勾起一丝洞察一切的弧度:“徐福东渡,史书虽语焉不详,然民间传说流传甚广。倭国贵族,尤重‘渡来人’之说,其王族亦常攀附吴太伯后裔以自抬身价。冯崇此报,非虚!此木牍,此传说,此预言,乃天赐良机,助朕定鼎东海!”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沙盘上倭国、琉球乃至更东方的浩瀚海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其一,敕令冯崇:琉球‘海人’,乃上古‘秦裔’,与我华夏血脉同源,当以‘归义之民’待之!赐首领阿图正七品‘归德郎将’虚衔,赏锦缎百匹,瓷器、铁器、五谷种子若干!准其部族首领子弟入长安国子监‘四门学’旁听,习我华夏礼仪文化!其‘祖木’,妥善保管,视为‘归义信物’!另,着冯崇详查琉球诸岛地理、物产、民情、航道,绘制详图,密报长安!此岛链,扼东海咽喉,关乎未来百年海疆之安!”
“其二,圣武夫妇,既是‘归义遗民’见证,亦是压垮倭国精神支柱之重锤!命冯崇妥善‘护送’,沿途可稍缓行程,允其‘体察民情’,尤其要让其亲眼看看琉球‘海人’如何沐浴大唐恩德!光明子之疾,既是天意,亦是人心。着随行医官‘精心诊治’,务必使其‘康复’,抵长安面圣!”
“其三,传旨鸿胪寺:倭皇抵京之日,郊迎之礼……降格!以‘归义藩属’之礼待之,而非‘请罪之君’!朕要天下人皆知,倭国所谓‘神国’,其源流,不过是我华夏东渡遗泽!”
李琰的每一条敕令,都如同精准的落子,将琉球这枚意外获得的“东海遗珠”和圣武夫妇这两个“活证据”的价值榨取到了极致。恩威并施,既抚“海人”之心,更诛倭国之魂!杜暹等人听得心潮澎湃,齐声应诺:“陛下圣明!此乃釜底抽薪,绝户之策!”
平壤:陌刀下的终章
平壤城,泉府。
往日的深宅大院,此刻已成修罗屠场。朱漆大门被巨木撞得粉碎,门洞内外倒伏着数十具泉府私兵和“影武者”的尸体,鲜血浸透了门前的石阶,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府内更是一片狼藉,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安东都护程名振一身明光铠,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泉府正厅前的庭院中央,脚下踩着碎裂的瓷器残片和散落的账册文书。他面前,被反剪双臂、死死按跪在冰冷石板上的,正是须发散乱、官袍破损、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的泉男生。这位曾经在平壤城呼风唤雨的高句丽遗臣魁首,此刻眼中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泉男生!”程名振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响彻整个庭院,“私蓄甲兵死士,豢养‘影武者’;阴谋刺杀大唐册封之藩属王子扶余丰,构陷朝廷命官;密令截杀新罗使臣金顺元,嫁祸大唐,意图挑起边衅;暗中勾结粟末靺鞨不臣部落,图谋不轨!桩桩件件,人证、物证、口供俱全!铁证如山!尔还有何话说?!”
泉男生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厉吼:“程名振!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乃前朝高句丽莫离支嫡孙!大唐皇帝亲封的玄菟郡公!你无凭无据,擅闯府邸,屠戮我府中护卫,栽赃陷害!老夫要上奏天听!告你……”
“聒噪!”程名振眼中杀机暴涨,猛地一挥手!
“喏!”两名身披重甲、如同铁塔般的陌刀手踏步上前!手中那长柄雪刃、宽如门板的恐怖陌刀高高举起!冰冷的刀锋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寒芒!
泉男生看着那越来越近、带着千钧之力的巨大刀锋,眼中怨毒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他最后的咆哮被堵在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绝望气音!
“斩!”
程名振厉喝如同惊雷!
“呜——!”
两道雪亮的刀光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狠狠劈落!
“噗嗤——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血光冲天!
泉男生那颗带着惊骇表情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头的腔子喷涌着滚烫的鲜血,颓然栽倒在那片他曾经权倾一时的庭院石板上!两颗死不瞑目的眼珠,恰好滚落在一旁散落的账册上,那上面记录着他勾结靺鞨、购买兵器的秘密交易。
整个泉府瞬间死寂!所有还在哭嚎、挣扎的泉府家眷仆役,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惊恐地看着那颗滚动的头颅和喷溅的鲜血,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程名振看都没看那具无头尸体,冷硬的目光扫过被士兵押解过来的扶余丰。这位百济流亡王子此刻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裤裆早已湿透,散发着难闻的臊臭。
“押入死牢!严加看管!待本都护奏明圣上,再行发落!”程名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饶命!程都护饶命啊!我是被泉男生胁迫的!我是……”扶余丰的哀嚎被士兵粗暴地堵住嘴,如同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程名振踏过泉男生的血泊,走到庭院中央,环视着被控制住的泉府上下和闻讯赶来、噤若寒蝉的平壤高句丽遗臣代表,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泉男生谋逆作乱,罪证确凿,现已伏诛!陛下天恩浩荡,只诛首恶!凡被裹挟、蒙蔽者,只要迷途知返,交出泉府逆产,揭发同谋,朝廷既往不咎!若再有阳奉阴违、图谋不轨者……”他猛地指向地上泉男生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便是下场!辽东,是大唐的辽东!三韩故地,亦将重归王化!传本都护令:平壤城戒严三日!清查泉府余党!所得钱粮,半数赈济城中贫户,半数充作军资!另,飞马传檄新罗王金法敏:大唐安东都护府已肃清叛逆!请新罗王约束部众,静候天朝旨意!”
雷霆手段,铁血震慑!随着泉男生的人头落地和程名振的檄文传开,盘踞平壤数十年的高句丽遗臣势力被连根拔起,辽东棋局尘埃落定。大唐的剑锋,已清晰无误地指向了尚在首鼠两端的新罗!
长安两仪殿:倭俘御前
听梅小筑内,藤原广嗣对着铜镜,笨拙地整理着身上那套崭新的、略显宽大的青色儒生襕衫。镜中的少年,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一丝惊惶,但连日来在李忠近乎苛刻的督导下,强迫式的唐语学习和《千字文》、《论语》片段的灌输,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原本只被仇恨填满的心田里,硬生生凿开了一条缝隙。虽然艰难生涩,但他已能勉强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也能结结巴巴地说上几个词。
“陛下召见。”李忠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毫无预兆。
藤原广嗣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个禁苑烈焰中如同神魔的身影,那个他噩梦的源头……要见他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刚学会的几句唐语,他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揪住了襕衫的下摆,指节泛白。
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李忠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他带离了听梅小筑。穿过重重宫禁,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当踏入那恢弘肃穆、烛火通明的两仪殿,看到巨大沙盘前那个负手而立的玄色身影时,藤原广嗣只觉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几乎是本能地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让他窒息,让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藤原……广嗣?”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九天之上的纶音,清晰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少年浑身一颤,喉咙如同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抬起头来。”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藤原广嗣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所及,是那玄色袍服的下摆和一双普通的黑色软靴。再往上,是年轻帝王那平静无波、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了他的灵魂!禁苑那焚天煮海的烈焰仿佛又在眼前燃烧起来!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李忠教你……唐语?”李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是……”藤原广嗣牙齿咯咯打颤,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千字文》……念过?”声音再次响起。
“念……念过……”少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那些拗口的方块字,“天……天地玄黄……宇……宇宙洪荒……”声音细若蚊呐,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屈辱。
短暂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藤原广嗣伏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藤原广嗣,”李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穿透力,“你恨朕。恨大唐。恨冯崇。恨所有打破你奈良美梦的人。朕,知道。”
少年身体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惊骇!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却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
“但,恨,有用吗?”李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你的父亲,用最‘武士’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结果呢?你的祖父祖母,正在来长安的路上,向朕匍匐请罪!而你,如果不是朕的一道旨意,此刻早已是定火堡外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藤原广嗣的心上!父亲切腹的血泊,祖父祖母牛车的卑微,定火堡的俘虏生活……一幕幕屈辱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翻涌!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