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60章 琉球秘闻

琉球:徐福遗泽?咸腥的海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吹拂着琉球那处避风小海湾。简陋的棚屋区临时搭建起来,唐军士兵持械巡逻,警惕地注视着那些沉默围观的岛民。圣武上皇和病情稍缓的光明子被安置在最大的一间棚屋内,依旧惊魂未定。而海湾另一侧,冯崇临时征用的最大一间草棚里,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

棚屋中央,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冯崇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他面前粗糙的木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那块刻有古体“秦”字的黑色木牍。木牍边缘光滑,显然经过漫长岁月的海水冲刷和人的摩挲,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与神秘。

在冯崇对面,坐着那位脸上涂着赭红油彩的魁梧岛民首领,他自称“阿图”。此刻他神情庄重,双手比划着,用一种音节奇特、语调起伏如同海浪拍岸的语言,辅以生动的肢体动作,向旁边一位精通多种夷语、眉头紧锁的老通译急切地诉说着。

老通译凝神细听,不时打断询问几个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转向冯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将军……这……这太匪夷所思了!阿图首领说,他们世代居住于此,自称为‘海人’。他们尊奉一块古老相传的‘祖木’,其上刻着先祖之号——‘秦’!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比高山上的老树还要古老的年代,大海的东方驶来了巨大的楼船,比我们最大的船还要大十倍!船上有穿着奇异华丽服饰的‘天朝贵人’,带着很多很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还有会种五谷、会造房屋、会治病的‘贤人’。这些‘天朝贵人’的首领,就叫‘徐福’!”

“徐福”二字如同惊雷,在冯崇和他身边几个亲信校尉耳边炸响!棚内瞬间死寂,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的哗哗声。

老通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转述,声音越来越激动:“阿图说,徐福带着他的人登上了这座大岛,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草和仙山。他们停留了很久,教会了岛民的祖先耕种、织布、识别草药,甚至……还有冶炼青铜和刻写符号的方法!后来,徐福带着一部分人再次扬帆向东,去寻找真正的仙山,再也没有回来。而留下的人,一部分融入了岛民,另一部分则乘船向南,去寻找更温暖的岛屿……他们,就是这些‘海人’的直系祖先!这块‘祖木’,是当年徐福留下的信物之一,刻有他们故国的名号,象征着他们来自‘天朝上邦’!”

冯崇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木桌前,手指近乎颤抖地抚过木牍上那个古朴的“秦”字刻痕。史书上语焉不详的记载,民间流传千年的传说,此刻竟以一种近乎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方式,呈现在这远离中土的蛮荒海岛上!徐福东渡,竟真的留下了遗民?这些皮肤黝黑、持着骨矛石斧的岛民,体内竟可能流淌着与中原同源的血脉?

“他……他们还说了什么?关于徐福,关于那些离开的人?”冯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通译连忙询问阿图。阿图首领神情变得更加肃穆,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意味,他指向东方浩瀚的海洋,又指了指南方,语速加快。老通译仔细聆听,脸上惊疑不定:“阿图说,徐福离开时,留下预言:终有一日,会有来自西方故土、乘坐巨大‘神船’、带着‘秦’字印记的人重返这里!那将是‘天朝’重临,是‘海人’回归祖地怀抱的时刻!他们……他们看到将军您的巨舰和旗帜,尤其是船上那巨大的‘唐’字旗,就认为是预言应验了!所以才会……才会捧出‘祖木’相迎!”阿图说着,竟对着冯崇和桌上的木牍,虔诚地伏身下拜!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圣武上皇和光明子耳中。当老通译将“徐福”、“天朝遗民”、“预言应验”这些词磕磕绊绊地翻译给圣武时,这位落魄的上皇如遭雷击,本就蜡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若非侍从搀扶,几乎栽倒。

“徐福……徐福大人……竟……竟是真的?”圣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茫然。倭国皇室自诩为“天照大神”后裔,但贵族阶层中一直隐秘流传着关于“渡来人”尤其是“秦人”带来先进文明的传说。徐福,更是被神化为带来农耕、医药、冶炼等神术的“先贤”。如今,这传说不仅被证实,其留下的遗民竟奉大唐为“天朝故土”?这对圣武精神世界的冲击,远比朱雀门前的尸山血海更加彻底!他赖以维系最后一点尊严的“神国”根基,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动摇了。

更诡异的是,原本高烧不退、气息奄奄的光明子皇后,在听闻这个惊天消息后,滚烫的体温竟在几个时辰内诡异地开始下降,虽然依旧虚弱,但昏沉的眼神却恢复了一丝清明,甚至能勉强喝下几口米汤。仿佛这颠覆性的冲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暂时激活了她求生的意志。神秘的岛屿,古老的遗民,颠覆的传说,病情的转机……这一切是福是祸?冯崇望着东方迷雾笼罩的海域和那些虔诚跪拜的“海人”,心中警铃大作。这枚意外发现的“东海遗珠”,其价值与潜在的风险,恐怕远超想象!必须立刻密报长安!

平壤:收网时刻

平壤城,安东都护府衙署深处。烛火通明,照亮了都护程名振那张因常年戍边而显得黝黑冷硬的脸。他端坐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审讯卷宗。下首肃立着两名身着便装、气质精悍的百骑司军官,其中一人肩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正是当日在荒林中射出那惊天一箭的弩手。

“这么说,扶余丰遇刺,确系泉男生那老狐狸的‘苦肉计’?”程名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摩擦。

“回都护,千真万确!”肩缠绷带的百骑司校尉沉声回答,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属下等奉命暗中监控泉府。扶余丰出城当夜,泉男生心腹管家秘密调动了府中豢养的一批‘影武者’,皆着灰黑衣,配精巧手弩,正是刺杀扶余丰那伙人!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扶余丰的命,而是要制造‘大唐派人截杀’的假象,以此煽动靺鞨诸部对大唐的仇恨,逼他们尽快起兵!同时,嫁祸给我安东都护府,让新罗等势力更加忌惮和敌视大唐!”

程名振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卷宗上:“好个一石二鸟!那新罗密使金顺元呢?也是他灭的口?”

另一名百骑司军官接口道:“正是!金顺元惊闻扶余丰遇刺,又见‘大唐刺客’凶悍,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离平壤,企图经陆路绕道回新罗报信。泉男生岂容他走漏风声?派出的另一队‘影武者’在城南驿馆将其截杀,伪造成饮酒过量、暴毙而亡的假象。手法干净,若非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几乎被他瞒天过海!”

程名振眼中杀机毕露:“老匹夫!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百骑司的耳目之下!那些影武者,现在何处?”

“回都护,参与刺杀扶余丰和灭口金顺元的两队影武者共十七人,已被我们锁定藏身窝点。昨夜突袭,格杀负隅顽抗者十一人,生擒六人,包括他们的两个头目!人赃并获!口供、武器、联络信物俱在!”百骑司校尉语气铿锵。

“好!”程名振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证据链已全!泉男生私蓄死士、阴谋刺杀藩属王子、构陷朝廷命官、煽动边衅、谋杀他国使节……条条都是夷族大罪!传本都护将令!”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安东都护府所属,飞骑、越骑两营,即刻封锁泉府所有出入口!弓弩上弦,刀出鞘!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

“调府兵一队,由百骑司引导,查封其城外别业、货栈、田庄!所有账册、文书、往来信件,悉数封存!”

“着平壤城守军,全城戒严!四门紧闭!无本都护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另,”程名振眼中寒光一闪,看向百骑司军官,“请二位持本都护令牌及罪证抄本,星夜兼程,快马赶赴长安,面呈陛下!平壤这潭浑水,是时候彻底清一清了!”

“遵命!”百骑司军官肃然抱拳,眼中闪烁着大网收拢的兴奋。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铿锵声、战马嘶鸣声瞬间打破了平壤城夜的宁静。火把的光亮如同流动的星河,迅速汇聚、包围了城东那座曾经门庭若市、象征着高句丽遗民最后权势的泉府大宅。府邸内,隐约传来惊恐的哭喊和慌乱的奔跑声。一张无形却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骤然收紧,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长安:帝影下的少年

长安,皇城西苑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院中植着几株老梅,枝干虬劲,虽未到花期,却也别有一番清幽。这里便是藤原广嗣暂时的居所,名曰“听梅小筑”。名字雅致,但对藤原广嗣而言,却是另一座无形的牢笼。

夜色深沉。藤原广嗣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梦中,奈良朱雀门前的尸山血海与长安禁苑那焚天煮海的恐怖烈焰交织翻腾,最后都化作了那个高台之上、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年轻帝王身影!那身影如同巍峨的山岳,带着无穷的威压,让他窒息,让他无处可逃!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窗外月光清冷,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片惨白。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对那个男人的敬畏,已经深深烙印在骨髓里,甚至压过了对唐军、对冯崇的仇恨。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正是李忠。他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但那股子军旅中磨砺出的精悍和冷肃之气却丝毫未减。

“做噩梦了?”李忠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藤原广嗣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李忠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少年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李忠没有看他,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册,放在桌上。书册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封面是端正的楷书——《千字文》。

“从今天起,每日卯时起身,随我习练一个时辰的唐语。此书,便是你的启蒙。”李忠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念。”他用手指点了点书册封面上的三个字。

藤原广嗣死死盯着那陌生的方块字,嘴唇紧闭,倔强地扭过头去。他不想学!这是敌人的语言!是征服者的工具!

李忠也不动怒,只是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压力:“你以为,不学唐语,不遵唐礼,就能守住你那点可怜的倭国心气?就能为你父亲报仇?为你祖父祖母雪耻?”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愚蠢!看看禁苑那场火!那力量,属于大唐!属于陛下!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你所谓的仇恨和骄傲,渺小得如同尘埃!陛下留你一命,让你在此学习,不是恩赐,是给你一个看清现实、选择生路的机会!学,或许将来还能有几分用处,做个人。不学……”李忠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你就永远只是个无用的、随时可以被碾死的俘虏!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棋子……”藤原广嗣身体一震,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心脏。他想起祖父祖母被押上牛车的卑微,想起父亲切腹时的血泊,想起自己如同货物般被带到长安……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泪光,带着绝望的嘶吼:“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