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集:铜马的蹄声

林砚秋蹲在河滩上时,指尖刚触到那片嵌在细沙里的铜绿,上游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雷声。七月的雨总来得急,她慌忙把半露的铜器往帆布包里塞,帆布边角还沾着昨天在古渡口捡到的陶片,边缘磨得光滑,像是被江水揉了二十年。

“林同志!等等俺!”

王老三的驴车在土路上颠得厉害,车辕上挂着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和林砚秋包里的铜器撞出细碎的共鸣。她站在老槐树下回头,看见王老三黝黑的脸膛上沾着泥点,驴车后座堆着刚收来的旧木柜,柜门上的铜合页生了锈,却还能看出是民国年间的样式。

“您这是又去下游收东西了?”林砚秋往旁边挪了挪,给驴车让出避雨的地方。老槐树的枝叶密,雨点砸下来只漏下星星点点的湿痕,落在她藏铜器的帆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王老三拽了拽驴的缰绳,从车座下摸出个粗瓷碗,倒了半碗凉白开递过来:“可不是嘛,前儿听人说李家庄有个老木匠要搬家,家里有个祖传的铜马,俺去了三趟,人家才肯松口。”他说着往帆布包瞥了一眼,“你这包里,怕不是也捡着好东西了?”

林砚秋没接话,只把瓷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水是凉的,带着点井水的甘甜味,她想起去年在这槐树下,王老三也是这样递来一碗水,然后告诉她,上游河滩常有老物件被冲下来——今天她摸到的铜马,就是顺着水流滚到脚边的。

雨下得密了,土路上积起小水洼,驴车的轮子碾过去,溅起的泥水沾在帆布包上。林砚秋下意识把包往怀里拢了拢,包里的铜马轮廓硌着掌心,她能摸到马腿上雕刻的纹路,虽然覆着铜绿,却还能看出当年工匠的细致。

“您说的那铜马,是啥样子的?”林砚秋终于开口,声音被雨声压得有些轻。她搞文物修复这么多年,见过不少铜器,却总对铜马格外上心——她父亲当年就是在修复一尊唐代铜马时,突然倒在工作室里,从此那尊没修完的铜马,就成了她心里的牵挂。

王老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亮了亮:“那铜马可有劲儿!高半尺多,四蹄踩着云纹,马尾巴是往上翘的,俺瞅着像是明清时候的物件。就是马腿上有道裂痕,不然人家也不会肯卖给俺。”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得帆布包发皱。她想起今天摸到的那尊铜马,马腿上确实有一道细细的裂痕,只是被铜绿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王大爷,”林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您那铜马,能不能让俺看看?俺是市文物局的,专门做文物修复,说不定能把那道裂痕补好。”

王老三愣了愣,随即笑了:“俺当是啥事儿!你要是能修好,那再好不过。俺这就带你去家里拿,就是俺家离这儿远,得走半个钟头的路。”

雨势渐小,天边透出点微光,把土路照得亮堂了些。林砚秋跟着驴车走在后面,帆布包贴在身侧,能感觉到铜马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她想起父亲留下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修复铜马的诀窍,还画着那尊唐代铜马的草图,图上的铜马四蹄踩着云纹,尾巴微微上翘——和王老三说的,竟有几分相似。

王老三的家在村子最东头,是座矮矮的土坯房,院门口挂着两串晒干的红辣椒,风吹过的时候,辣椒串晃来晃去,映得土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从里屋抱出个木盒子,盒子上的锁已经锈死了,他用斧头轻轻敲了敲,才把盒子打开。

里面铺着一层旧棉絮,棉絮上卧着一尊铜马,和林砚秋包里的那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