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集:陶灶的火苗
腊月二十三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齐家砖窑厂的帆布棚上,发出“簌簌”的响。齐建国蹲在新砌的陶灶前,指尖捏着块湿润的红胶泥,反复摩挲着灶膛边缘的裂纹。灶台上摆着半块啃剩的玉米饼子,旁边的搪瓷缸里,热水早就凉透了。
“爹,县供销社的李主任又来电话了,问那批陶灶啥时候能交货。”儿子齐小军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掀开门帘时带进一股寒气,说话都带着白汽。
齐建国没抬头,只是把手里的胶泥往裂纹里填了填,声音有些闷:“灶膛的弧度不对,烧起来火苗会飘,不聚热,给供销社送过去,人家用着不满意,咱齐家的招牌就砸了。”
这是他们接的第一笔大订单。县供销社要给偏远山村的几户特困户送暖冬物资,看中了齐家砖窑厂新研发的陶灶——比土灶省柴,还能在灶台上热饭,最适合山里人家。可试烧了三次,陶灶要么烧着烧着就裂了缝,要么火苗总往灶口窜,热效率根本达不到承诺的标准。
小军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蹲在爹旁边:“可李主任说,再过五天就是小年,要是赶不上送过去,山里的老人孩子过年都没法好好做饭。咱都签了合同,要是违约,不仅要赔钱,以后供销社的活儿也别想接了。”
齐建国沉默着,目光落在陶灶中央那圈尚未完全干透的泥坯上。这陶灶的方子是他琢磨了大半年的,从选土到塑形,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前两次失败,他以为是火候没掌握好,可第三次特意守在窑边盯了整整一夜,出来的陶灶还是出了问题。
“去把你娘腌的咸菜拿点来,再烧壶热水。”齐建国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小军愣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棚外的小厨房。帆布棚里只剩下陶灶,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暗哑的土红色,像个沉默的老伙计。
齐建国重新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铜烟袋,却没点,只是捏在手里。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刚跟着师父学做陶的时候,师父说过,做陶就像做人,得懂土的性子,知道火候的脾气。那时候师父教他做第一只陶罐,他捏坏了七八个,最后师父把他的手按在泥坯上,让他感受泥在掌心的流动:“你急着成型,泥就急着开裂;你顺着它的劲儿来,它才会跟着你的心思走。”
热水壶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小军端着咸菜坛子和两个粗瓷碗进来了。齐建国倒了碗热水,却没喝,而是把碗放在陶灶的灶台上,然后往灶膛里添了几块碎柴,划了根火柴。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橘红色的火舌舔着灶膛壁,映得齐建国的脸忽明忽暗。他盯着火苗的走向,眼睛一眨不眨。小军在旁边看着,只见火苗烧到灶膛上半部分时,忽然往旁边偏了一下,不像在普通土灶里那样聚在中央。
“爹,你看!”小军指着火苗,声音里带着点激动。齐建国没说话,只是慢慢往灶膛里又添了一小块柴。这次火苗更明显了,灶膛左侧的火苗比右侧高了半寸,而且总往灶口的方向飘。
“原来不是火候的问题,是灶膛的弧度歪了。”齐建国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终于有了点劲儿。他之前总以为是泥坯没干透,或是窑里的温度不均,却没注意到灶膛塑形时,左侧比右侧高了一点点。就这一点点的偏差,让火苗没法聚在中央,自然就不聚热,还容易把灶膛烧裂。
想通了症结,齐建国顾不上吃饭,拉着小军就往泥坯房走。帆布棚外的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响。泥坯房里堆着刚和好的红胶泥,散发着潮湿的土腥味。齐建国挽起袖子,抓起一把泥,在木板上揉了起来。
“爹,现在重新做,五天能赶出来吗?”小军看着爹手上翻飞的泥,有点担心。齐建国手上没停,声音却很笃定:“能。咱们今晚不睡,先把灶膛的模子改好,明天一早就进窑,烧两天两夜,后天就能出窑,大后天就能给供销社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