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荀孟的时代局限
顾家别墅的书房。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带。空气中有淡淡的书香和旧木家具的气息。 与之前探讨宇宙奥秘时的肃穆不同,此刻的氛围更偏向于沉静的思辨。
顾十七没有使用任何全息投影或高科技设备,只是坐在一张宽大的旧沙发里,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古玉。
林小蔓和顾晓芸坐在对面,她们刚刚结束了对某个社会热点新闻的讨论——关于一个出身贫困的天才少年最终走向犯罪的道路,舆论都在谴责其本性恶劣。
顾十七神态沉静,目光深邃,带着一种穿越漫长岁月后的通透与平和,如同一位审视人性的哲人。
林小蔓眉头微蹙,带着对社会现实的关切和一丝困惑,期待丈夫的见解。
顾晓芸神情略显义愤,显然对新闻中一边倒的“性恶论”评论感到不满。
顾晓芸放下手机,语气有些激动:“哥,嫂子,你们看这些评论!好像那孩子天生就是个坏种一样!难道人生下来,善恶就定好了吗?就像古代说的,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林小蔓也轻轻叹了口气:“孟子说性善,荀子说性恶,争论了几千年。好像人的好坏,真的只是自己内心那点事。”
顾十七缓缓放下古玉,目光扫过书房里那一排排厚重的史书和哲学典籍,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略带嘲讽的笑意。
“孟子和荀子……”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他们都是他们那个时代最顶尖的思想家,试图理解人性的奥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一个坚定主张‘性本善’,另一个则力主‘性本恶’?仿佛人性与社会是完全割裂的两个领域?”
林小蔓和顾晓芸都被这个问题吸引,专注地望向他。
“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封建帝制拥有绝对权力,对底层人民拥有近乎无限剥削权的时代!”
顾十七一针见血地点明,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在那个体系下,社会制度本身,尤其是权力结构,被视为不可动摇的天理,是‘道’,是‘纲常’。任何试图将人性之恶归咎于社会制度本身的思考,都是大逆不道的,是在挑战皇权的神圣性和统治的合法性。”
他顿了顿,让这个残酷的现实沉淀一下。“所以,孟子只能向内求,将‘善’归于先天存在的‘四端’,认为恶是后天‘放失’了本心。他寄希望于君主发扬善性,施行仁政,但这本质上是在不触动制度根本的前提下,进行道德改良。”
“而荀子,虽然看到了人性中的‘恶’(更准确说是原始的欲望和自私倾向),但他同样无法将批判的矛头指向制度本身。他只能强调后天‘教化’和‘礼法’的重要性,而这个‘礼法’,恰恰是维护封建等级秩序的工具。他的‘化性起伪’,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人适应并服从于那个本身就可能催生恶的制度。”
顾十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不是他们看不到制度的问题,而是时代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们的思考边界。他们只能在‘人性’这个相对‘安全’的领域内进行讨论,被迫将‘善恶’与社会制度分开讨论。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思想的无奈。”
顾晓芸若有所悟:“所以……他们的理论,其实都是……戴着镣铐的舞蹈?”
“精辟的比喻。”顾十七赞许地点点头,“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思想能探索的空间是有限的。他们将善恶先天化,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思想的自我保护。”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铿锵有力,目光如炬:“但是,今天!我们已经推翻了皇帝!砸碎了那种天生贵贱、君权神授的枷锁!至少在理论上,我们承认了制度的可塑性,承认了它应该为人民服务,而不是相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现代社会井然有序的街道。“那么,我们的思考,就必须超越古人那种被迫的割裂!我们就应该、也必须,重新将‘善恶后天论’与社会制度深刻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思考!”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小蔓和顾晓芸。
“那个少年走向犯罪,难道仅仅是因为他dnA里写着‘恶’吗?还是因为他在成长过程中,他所处的家庭环境(可能是破碎、暴力、缺乏关爱)、他所面对的社会经济地位(贫困、缺乏机会、上升通道堵塞)、他所接受的教育资源(匮乏、质量低下、无法启迪心智)、以及他所浸染的社会文化氛围(拜金主义、笑贫不笑娼、缺乏正向榜样)……这所有由社会制度(包括经济制度、分配制度、教育制度、司法制度等)所塑造出来的后天环境,共同作用,一步步将他推向了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