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要乱了
南宋临安,宋帝赵昺摸着手上的玉斧看着天上那一道强行离合缝隙的斧头虚影感慨道:“斧钺之法原来是这样用的。”
他以前还以为是用来打架的,原来是定标准的。
不过,到底还是要打一架。
毕竟两宋分裂至今,就是他不想打,底下人也不可能不想打。
没办法,南宋北宋要不是都还有个宋的名号,早就已经不认对方了。
就好像五服之制,不要说王畿之人觉得荒服要服都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就连荒服要服之人照着画开的那条线,日子过得久了,双方都觉得对方不是不是一个物种。
哪怕他们明明拜的同一个祖先,身上背着同一份罪。
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姓赵吗?
更何况现在这一条线已经被弥合起来,南北哪里还能两分呢?
总不能让虞唐之地一直分成东一块,西一块吧。
“唉,干嘛要打仗呢。”
赵昺的叹息在御书房里打转,手里的玉斧被摩挲得温热。
那玉斧不是别的,是当初赵大赵二闹翻的时候,赵二赠给赵大的。
玉斧温润坚硬,斧刃刻着模糊的“合”字。
也不知道赵二哪儿来的,竟然挡得住盘龙棍。
可惜他挡不住赵大的长兄为父,被夺了斧头,还把南边这片地给拿走了,徒留他一人在北方实现他削平天下之治。
“陛下,左丞相求见。”内侍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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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于一,是该归于一了。”
嬴政看着天上那一道弥合一切的细线轻声道。
听到这话,东皇太一也头道:“西域的兵魔神已经拿回来了,可以归于一了。”
不管他们的路能不能走下去,现在都要走了,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请王上先灭姬周。”李斯请求道。
他们要用法家典礼代替周礼,总不能还让这帮家伙哽在他们的喉咙上吧。
“能收归己用的还是要收归己用,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不只是现在,之后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是,王上。”蒙恬领命道。
“到时候请让我相随,好去迎回儒家的典籍。”
看着李斯,蒙恬眼神一低。
到底是文人,说话就是妙,把抢字说的这么漂亮。
————
“刘三,这次游历有何感想?”
九节杖看着眼前的徒弟问道。
“咱们这儿迟早打大仗,说不好是今天还是明天。
而且赢的一定是秦国,六国跟秦国打不起也耗不起。
但秦国要是处理不好的话,他们用多快的速度打赢,就能用多快的速度把整个天下丢了。”
想着自己一路游历的见闻,刘三无奈的说道。
毕竟他们楚国也在这一次玩完的行列之中,到时候,作为亡国之人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而秦国开始攻打韩国到完成统一,共用了9年时间。
然后秦朝从统一到灭亡仅维持了约14年。
这还算是多了,如果只从反秦势力的第一次起义到秦朝灭亡的话,就两年。
可谓是打的有多快速,死的就有多快。
“你不看好秦国能处理好统一的事儿?”九节杖看着自家徒弟问道。
“秦国的法全靠着打仗维持,一旦没仗可打,他们自己就会先崩了。”
刘三挑眉说道。
一切为了打仗的法,没了打仗,这个法不崩才怪。
“天下除了周室天下,还有那么多国家,难道不能继续打?”
“老师,秦国自秦孝公起就已经一直在打了。”
刘三给自己灌了一壶茶水吐槽道:“人又不是疯子,打仗是为了享受,打了这么久都还不能享受的话,有几个人能撑得下去。”
说到这里,刘三顿了一顿,想起他游历过的一片地方,又沉默了下来,毕竟那地方有鬼。
特么的,打仗打的人都快没了,还在忠心耿耿的替那些鱼肉他们的官员打仗,比疯子还疯子,反正他是理解不了。
“老师,六国必然会灭,秦国必然会乱,这都是大势。”
刘三摇了摇头道:“秦国已经有了统一周室诸国的力量,他们忍不住的。
而统一之后,秦国的法要是用不到六国人的身上,那秦国不是白统一了。
可这法要是用在六国人身上。”
想了一下那画面,刘三直接说道:“我反正估计没两天就得反。”
之前苟延残喘的姬周说的没错,秦国根本就不是在用法治国,而是用刑律治国。
那一条条律法,字字都带着刀光。
在秦国本土,秦人从小就浸在这刀光里,倒也习惯了。
可六国之人不一样,他们家里有自己的乡约,巷里有自己的俗规。
突然被按在秦国的刑律里,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要被管着,能不反吗?
“除非。”
刘三低声道:“有人能让秦人的法里,也容得下楚人的《离骚》,齐人的稷下学,赵人的胡服骑射,燕人的剑,魏人的《法经》残篇,还有韩国的弓弩术。
以及那些藏在市井里的小玩意儿,比如新郑街头卖的糖画,邯郸巷尾唱的小调,临淄坊间传的笑话。”
“你觉得做不到?”
“难如登天。”
刘三断言道:“秦人花了这么大的精力砍下了六国,还要听六国的规矩。
一定会有人问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而这个疑问一起,恐怕都等不得六国之人作乱,秦人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说完,刘三指着刚刚天上弥合的那一条线说道:“老师,你别看天上那条线被合起来了,但实际上那条线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裂缝。”
“是啊,看着是一条线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的纹理,这纹理里面又不知道藏着多少的规矩。”九节杖也感慨道。
“都想着天上这道合拢的线是给他们一统的天命,但人人都没看到线底下那无数双不肯合拢的手。”
想了一下,刘三好奇的问道:“老师,当初的周礼也是这么一套玩意儿。
但凭什么能维持这么久?后来连孔丘都想复苏它。”
九节杖捻着胡须淡淡道:“周礼啊它不是一套死规矩,是个装着水的陶罐。”
“陶罐?”刘三挑眉。
“是啊。”
九节杖笑道:“你看那陶罐,周人自己的土捏的坯,却给里面的水留了缝。
殷人的祭礼能往里倒,蛮夷的乐舞能往里掺。
甚至哪家诸侯有了新法子,只要不伤着罐底,都能往水里添点东西。
就像齐国用管仲的法子治盐铁,楚国把巫祝的规矩融进祭祀,周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你还认这陶罐是天下共主的,就行。”
说白了就是划分最低底线,线下的事儿你别干,但线上的事儿你干了也随你。
九节杖从案下翻出块磨损的龟甲,上面刻着半片《周官》残文:“‘礼不下庶人’,不是说庶人没礼,是让他们自己攒自家的礼。
田间的老农敬土地神,市井的商贩拜财神。
只要不拆了周天子的宗庙,谁管他们跪的是木牌还是石头?”
刘三想起游历途中见过的村社,楚人村落里供着周人的社稷坛,却在旁边加了个屈原的牌位。
赵地的农夫用着周人的耒耜,却哼着胡人的调子耕地。
“您是说,周礼像块补丁?谁的破洞都能往上贴?”
“差不多这个理。”九节杖点头。
“它定的不是‘必须怎样’,是‘不能怎样’。
比如诸侯不能用天子的乐舞,大夫不能穿诸侯的冕服,这是底线。
但底下的人怎么种地、怎么唱歌、怎么过日子,它不管。”
说完,九节杖解释道:“孔丘也不是复周礼,他只是想把树栽回原来的土,想给这树修修枝。
但问题在于不只是土早就变了,连树也早就坏了。”
种过地的都知道,土地也是要精心侍弄的。
否则的话,地一但坏了,哪怕是再好的种子都没用。
而周礼的地和种子都早坏了。
刘三忽然想起游历之时见过的半块刻着“仁”字的石碑。
“那孔夫子修的,到底是树,还是他心里的念想?”
“他修的是‘理’。
周礼那陶罐早碎了,他想捡碎片重新拼一个,可碎片上的纹早被岁月磨平了。
你在楚地见过的屈原牌位,在赵地听过的胡调,都是新长出来的枝桠。
他偏要把它们剪了,说‘这不是原来的树’。”
刘三忽然笑了:“所以他周游列国,像个卖陶罐的,捧着碎瓷片问人‘要不要补补’,可人家早就用竹筒、木碗盛水了。”
“话糙理不糙。”九节杖也笑了。
“当年周公捏陶罐,是因为天下人刚从洪水(指商周易代的动荡)里爬出来,需要个东西盛水。
到了孔夫子那会儿,洪水早退了,有人凿井,有人开渠,陶罐的用处自然就小了。
可他总觉得,只有陶罐盛的水才叫‘礼’,却忘了水本身,在哪种容器里都能解渴。”
刘三叹气道:“但秦国让人喝水的法子,可持续不了多久。”
喝水这种事儿,只要人不死就会持续下去。
“秦国难道就不能硬压着天下所有人吗?”
听到这话,刘三嘴角抽动的说道:“秦人的祖先是喊过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他们真要这么干,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不确定喊没喊过这句话,但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后人从不接受教训。)
“蜚廉、恶来的后代,忘了当年商亡时的血?”
刘三边喝水边说道:“老师您想,当年夏桀把自己当太阳,百姓才喊‘时日曷丧’。
秦人现在把律法当太阳,觉得能照着天下人走同一条路。
可他们祖上就是骂过‘太阳’的啊。”
他忽然笑出声,指节敲着陶片:“恶来要是知道子孙用刑律把天下捆得像粽子,怕是得从坟里爬出来。
当年他们骂夏桀‘予及汝皆亡’,是宁肯同归于尽也不受压迫。
现在秦人拿着鞭子要逼六国之人‘同归于秦’,这不就是把自己活成了当年的夏桀?”
九节杖望着窗外,声音里带着点怅然:“人啊,记吃不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