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一是一,二是二
“紫英道友。”
殷若拙一边以剑气托起坠落的蜀山弟子,一边沉声问道:“你说要让事情回到本该有的样子,可这‘本该’二字,由谁来定?”
“由‘真实’来定。”
殷若拙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微缩:“所以你们是要补全?”
“不错。”慕容紫英点头。
"神霄道人虽然疯,但他看明白了一点。
不论是天地还是什么东西,要是缺了一半是无论如何也走不长远的。
就如天地,少了‘逆’的资格,少了那份敢对‘恒常’说不的本钱。
天地是会永久‘恒常’下去,还是走向更快的消亡?"
“殷掌门,你我都曾见过‘道’的。”
慕容紫英的叹息,砸的殷若拙不再多想,专心救人。
这事儿不是他能管的了,不过还好,他本来就啥都没管。
————
神霄九天,不对,盘古之心内。
四凶齐聚之下,与盘古之罪的融合,不能说是加速吧。
也可以说得上是每一个念头生灭之间,都是以一介凡人呼吸之间飞升大罗金仙一般的速度疯狂加速了。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来的最晚的饕餮无助的呐喊道。
可惜太清神符的护持之下,他不要说想死。
甚至想要跟自己那几个兄弟一样,被折腾的意识不清都不行。
比凌迟更痛苦,比被人吃在肚子里慢慢消化更惊悚。
“你这个蠢货还想死,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怎么样的大事?”
听到这话,饕餮只觉得他真的傻,真的太傻了。
这样一个疯子变态遍地走的时代,他怎么就没有早点去死呢。
死了以后在天地之间沉睡之时,还有谁能把他挖出来,让他遭这种罪?
仿佛看到了他的心中所想,神霄道人冷冷道:“不要以为你死了,就能躲过这一劫。
难不成你就没奇怪过,你们四兄弟凭什么能在这个时代又醒过来?”
“牛鼻子这个时候还敢忽悠,四凶承罪 ,人间罪孽旺盛之时,我们自然会醒过来。”
听到饕餮的反驳,神霄道人一脸惆怅道:“所以虞唐昊天之劫,五代妖魔乱世,今朝南北两分,异族突起,道佛合流。
乱的一塌糊涂。”
“你们好狠。”
听到这话,饕餮只能这样感慨。
毕竟神霄道人说的这些玩意儿,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重量级。
“你以为这些都是我们安排的?”
神霄道人一脸莫名的说道。
“不然呢,你别告诉我是巧合?”
看着神霄道人突然沉默下来,饕餮无语道:“难不成真的是巧合?”
“说不上是巧合,只是大家的棋艺实在太好,走一步算三步。”
简单的来说,就是所有人充分发扬在竞争中发展的精神。
一盘布局走到中盘发现,我这里走不通或者快输了。
又不能掀翻棋盘,那我就往里面加点料,往下一局拖。
然后赢了的想把自己的赢保持更久,输了的想翻盘,寻求未来反转的机会。
你落一子,我落一子,最后每个人落子的方向竟诡异地拧成了一股绳。
你以为是对手的破绽,偏偏成了他人的台阶。
你算准的死路,转头就成了破局的生门。
“所以啊。”
神霄道人掌心的太清神符泛起微光。
“哪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是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心思出牌,最后凑出了同一个结局。
你以为是谁安排的棋局?
其实是人人在棋盘上下棋,甚至包括那些棋子都在下。”
至于为什么会走到一条路上,或者说一个终点?
因为大家所求所想的都是一件事儿。
成王败寇,唯我独尊。
盘古之心突然剧烈搏动,梼杌、穷奇、混沌身上的罪源之力猛地暴涨一大截。
那些溢散出来的罪源之力,竟在半空凝成一柄巨斧的虚影,像极了传说中盘古开天的那把。
虚影更是在不断变化,永不停止。
十八般兵器,甚至奇门兵器都出现过。
唯一一个还保持自我意识的饕餮感觉到体内的凶性与这股力量共鸣,痛楚化作了滚烫的洪流,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重塑。
“看。”
神霄道人的声音带着惊叹。
“连盘古自己都没想到,当年劈开混沌的那一斧,竟在数千年后,被一群疯子和凶兽续上了。”
“你这个疯子不得好死。”饕餮最后咒骂道。
神霄道人对饕餮最后的咒骂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柄在盘古之心搏动中不断变幻,凝实又溃散的罪源巨斧虚影所攫取。
那虚影每一次形态的转换,从开天巨斧到森冷长戟。
从滴血弯刀到狰狞骨刺都伴随着梼杌、穷奇、混沌三凶更加凄厉、却已不成人形的嘶吼。
他们的意识早已被罪源冲刷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被这斧刃分开的道。
盘古斧既然能破开混沌,那自然能破开一切,甚至包括他们四个身上的罪。
毕竟开天辟地,本就是把‘一’劈成‘二’。
把那混沌至极,稳固至极的一劈成二。
这一斧既劈开混沌,也把盘古自己劈开了。
毕竟天地如鸡子,盘古生其中。
在那个混混沌沌的时代,除了混沌这个一,最早醒来的盘古也是一。
至于不得好死?
“这样的威胁太无力了。”神霄道人无语的评价道。
拜托,他们这帮人要是真在乎死亡的话。
还敢干把开天之罪还于天地,让天地功罪合一,善恶分明这种事?
“而且你配合好处是大大的,就不说最终的好处了,光一点。”
饕餮发誓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吃人。
“难道你们就不想要山海重临,好从五服之地回到王畿?
“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
天下恶之,比之三凶。
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五服制度是上古时期的一种政治上的地理划分,以王畿为中心,每五百里为一服,依次分为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
要服距离王畿1500-2000里,荒服距离王畿2000-2500里,这些区域是蛮夷聚居的未开化之地,王朝的政治控制力极弱。
而梼杌、穷奇、混沌、饕餮分别被流放至北方、西方、南方、东方的边远“裔”地。
这些流放地在“五服”体系中就属于“要服”之外、“荒服”之内的区域,是与中原文明相对的“化外之地”。
不算神话的话,这四个家伙和他们的族群比发配岭南还要惨。
毕竟岭南好歹还有瘴江湿热,有越人刀耕火种的烟火气。
可在那个上古时代,四凶被投的四裔之地,连“瘴疠”都算奢侈。
北方是冰封万里的漠漠大荒,风里卷着亘古不化的寒沙,连太阳都懒得多看一眼。
西方是流沙走石的瀚海,白天能把骨头晒出油,夜里又能冻裂脏腑,连飞鸟都绕着走。
南方是毒雾弥漫的丛林,藤蔓像绞索般缠人,毒虫能把石头啃出窟窿。
东方是惊涛拍岸的荒岛,巨浪能吞掉整座山,礁石上的血痂比苔藓还厚。
如果要算上神话因素的话,那时的“荒服”,哪有什么“蛮夷聚居”?
不过是天地未消的混沌余气,是盘古开天时没劈干净的边角料。
四凶带着族人往那里走,每一步都踩着开天辟地时的碎骨。
脚下的土地会突然裂开,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瘴气。
头顶的天空会无端塌陷,砸下比磨盘还大的冰棱。
他们所谓的“御螭魅”,哪是抵御精怪?
分明是被当作活祭品,扔进那些连鬼神都不敢靠近的绝地,用自己的凶性去填天地的窟窿。
有族人受不了,想往回逃,没走出三千里就成了路边的枯骨。
不是被猛兽啃了,是被“王畿”方向飘来的“秩序”之力蚀了。
那时的中原刚立起礼乐的框架,容不得半点蛮荒气。
连风都要按着“东南西北”的规矩吹,连河水都得顺着“江河淮济”的河道流。
四凶的族群带着开天的野性,往回走一步,就是往“规矩”上撞,跟拿头撞青铜鼎没两样。
饕餮还记得第一次在东荒见到“人”的情景。
那是个从王畿逃来的罪臣,穿着破烂的章服,看见饕餮就磕头,说宁愿被吃掉也不想回中原受“五刑”。
可没过三天,那罪臣就疯了。
成天指着太阳哭,说太阳不该从东边出来,该按着书里写的“出东方而应乎春”的规矩。
走得慢一点、雅一点。
最后他自己跳进海里,说要“归正朔”。
那时同样被荒服、要服给折磨的快发疯,却依旧桀骜不驯的饕餮才懂。
舜帝哪是流放他们,他分明是给天地划了条线:线内是“人”,线外是“怪”。
线内是“礼”,线外是“孽”。
线内的人捧着黍稷说“太平”,线外的他们嚼着生肉算“活着”。
所谓“四门辟,毋凶人”,不过是把“凶”赶到线外,好让线内的人能安心让“天地有序”。
舜帝也根本不怕他们在荒服要服之地厉兵秣马,反攻王畿,因为这些都代表着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