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六脉
拜月教主(或者说,石人杰,段誉?)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方圆那句轻飘飘的“全都要不行吗?”,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闪电,劈的他外焦里嫩。
他怔住了,像是被雷霆灌顶了。
是啊,为什么不行?
他的一生,都在非此即彼的极端中挣扎:要么证明情爱虚假,要么承认自己错了。
要么做无情的神,要么做被情所困的人。
要么彻底毁灭这扭曲的“善”,要么拥抱这让他感到耻辱的“花”。
要么成为佛门期待的“正神”,要么沉沦为执迷不悟的“毒龙”。
他陷在佛门精心编织的、充满悖论的逻辑网中,挣扎得越用力,缠绕得越紧,以至于痛苦不堪。
只想到用毁灭来“解决”问题,而这毁灭本身,恰恰也落入了佛门对“龙众之劫”的预期。
方圆的“全都要”,一刀砍死了他所有的纠结。
“打破别人的规矩,全都要?”
“规矩……框架……佛门要龙众,我便非得是龙众吗?
他们设下棋局,我便非得在棋盘上厮杀至死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兴奋。
“情是虚妄?我便非得证明它虚妄?情是真实?我便非得拥抱它?
不。”
他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虚妄与真实,本就是一体两面。
我的厌恶是真的,那些花的顽强也是真的。
我的规则是强加的,但它们在规则下生长出的姿态也是真的。
佛门的算计是真的,但我的人生更是真的。”
拜月教主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圆:“方教主,你说得对。
他们给我画了个圈,圈里只有两条路,要么成神,要么成魔。
而我,为何不能跳出这个圈?
为何不能既不是他们期待的神,也不是他们预料的魔?
为何不能是第三种存在?”
方圆没有回答,只是鼓励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期盼和希望。
拜月教主深吸一口气,仿佛第一次呼吸这世间的空气一般。
那吸入的气息,带着泥土花草的气味,带着远方传来的声音。
不再是过去萦绕心头的腐朽与算计的尘埃,也不是他过去那纠结偏执的人欲。
随着这新生的气息涌入,拜月教主再不执迷,再不逃避。
“人杰多谢方教主。”
看着拜月,方圆摆摆手说道:“自古以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关我什么事儿?”
他的确在里面起了一点点的作用,但一切的积累,一切的开始,还是全靠着拜月自己。
更何况真要是靠着布局就能把一个人推到这种境界的话,这个鬼世界也不会这么乱了。
石人杰居然是段誉,这特么谁能想得到?
而且以命破局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基操。
就像虚竹,作为唯一归了佛门的八部天神,直接整出了自己的秩序定律。
不是玄都帮忙,他自个儿就得把命扔在这上面。
至于八部护法的责任,完全被扔到一边。
还有直接把吐蕃佛门给屠了的鸠摩智,讲的就是一个执迷不悟。
明明早就过了迦楼罗食毒一关,练出了自己的琉璃心,结果又从彼岸之上直接跳了回来。
拜月教主石人杰闻言,微微一怔。
随后所有的疑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释然。
毕竟对他来说,或者说当初的他来说,所有的帮助都一定要有回报。
哪怕那份回报,别人根本给不了。
但这是公平,独属于他的公平。
不要问你需不需要帮助,当我帮了你以后,你就一定要帮我。
别扭的像小孩子一样。
而方圆这轻描淡写的撇清,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一种“不居功、不设限”的大自在。
乘兴而来,乘兴而归,不求自求。
“方教主此言差矣。”
石人杰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若无教主一语惊醒梦中人,石人杰此刻,或许仍在业火中沉沦,或在虚无里挣扎,至死难破心中迷障。”
他深深一揖,动作舒展自然,再无半分过去的僵硬与戾气。
“这‘跳出圈外’的契机,这‘全都要’的豁然,是方教主所赐。
此恩,人杰铭记。”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灼灼逼人,却深邃如渊,仿佛能容纳天地万物,亦能洞穿世间虚妄。
“过去一切的非此即彼,说穿了不过是佛门的分别心罢了。
什么真假善恶、虚情假意,执着在这里面不过是笼中困兽,徒劳挣扎罢了。
甚至越挣扎笼子越紧。”
石人杰摊开手掌,这一次,不再是用力攥紧的对抗,而是掌心向上,虚虚一托。
霎时间,以他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自然的生机再不需要刻意催动,一念之间,天与地仿佛在跟他和谐共鸣。
“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拜月教内的那株被教众供奉,从普通树木变为神树的圣树悄然之间。
树身上种种的扭曲,种种的缺陷不再是原来的你死我活,反而是自然而然的开始弥合在一起。
也是在这弥合之时,他体内沉寂已久的某种东西,如同被星火点燃的干柴,轰然苏醒。
并非佛门的金光,亦非魔道的黑焰,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万象却又纯净璀璨的辉光,自他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这光芒并非单一,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精密、却又和谐统一的形态。
这是拜月教主一生的积累。
嗡——
一声并非源自耳膜,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层面的宏大嗡鸣响起。
拜月教主的精神视野骤然被无限拔高、无限延展。
在他的意识之海中,那被他抗拒已久,或者说瞧不起的虚假圣树,随着这辉光的洗礼开始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不过这圣树与外界的圣树相比,它慢慢的倒过来了。
一棵倒置的巨树,树根扎向无垠高处,树干向下无边延伸。
“根在天,干在地……”
把过去的一切积累全部舍了的石人杰,看着这一株越发高大的树木喃喃自语。
而在失去了支撑他妄念的力量以后,他久违的开始动脑子了。
对情爱的极端否定、对灭世的偏执追求、对佛门的刻骨抗拒。
此刻都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被执念掩盖已久的清明。
“天为虚,地为实。
根扎在虚处,延伸无边;干立在实处,托举万千。”
他忽然想起曾读过的《易经》。
“原来虚实从不是对立,倒是根与干的关系。
虚是实的源头,实是虚的显化。”
就像他自己,总想着把把他认为是“虚”的部分剜去,只留“实”的坚硬。
却没注意到正是那些看似虚妄的痴缠、痛苦、挣扎,才让“实”的根基扎得更深。
“佛门说‘非假非空’,原不是要我们辨真假,而是要认清楚——假里有空的真,空里有假的实。”
石人杰笑了,这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了然。
“他们给我画的圈,从来不是‘神’与‘魔’,而是‘认’与‘拒’。
拒绝承认那些‘不完美’的部分,才会困在圈里;认下了,圈自然就破了。”
随着这念头升起,巨树的树干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淌出清澈的水流,顺着枝桠漫过每一片叶子,冲刷着一切。
这也是洪水,只是这一场水,不见半点暴虐,反而沉静如渊。
“想通了?”
方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石人杰点点头:“想通了。
原来‘全都要’,不是贪婪,是诚实。
诚实地认下自己的每一面,诚实地活成自己的样子。
石人杰的意识海中点点星光。
那些曾被他视为累赘、虚妄、耻辱的爱恨情仇、执着思辨。
此刻不再是无序的尘埃,而是如同环绕恒星的星辰,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温顺而璀璨地环绕着巨树旋转。
每一次旋转,都仿佛在向树干注入一丝微光,让那包容万象的辉光更加凝实、深邃。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浩瀚。
曾经禁锢他的沉重枷锁,那名为“必须”、“只能”、“非此即彼”的桎梏。
在“全都要”的豁然贯通下,如同春日融雪般消解无形。
他不再需要去证明什么,也不需要去毁灭什么来确立自己。
他只需存在。
诚实地存在,如实地观照。
那条象征着他本真、好奇与反叛的蛇。
安静地盘踞在倒悬巨树的主干上,竖瞳清澈,倒映着整个意识海的星光与树影。
它不再嘶嘶吐信,充满攻击性地对抗外界强加的规则。
它更像一位沉静的观察者,带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与重新燃起的、对万物本质的好奇。
看着拜月教主,方圆拍掌道:“石人杰,你成了”
虽然从佛门走到了上帝教是有点古怪,但的确是成了。
毕竟拜月体内此刻孕养的生命之树不是虚假的。
就好像因为他走到这一步,引起的八部众暴动不是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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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都,虚竹的地狱之中,拼尽全力操控天地三阴三阳脉络连通虚竹地狱的段誉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松。
毕竟天地之间的六脉之气自发的开始聚集起来,他所炼制的六脉剑器,也开始以一种无与伦比的速度凝聚了起来。
由气而生,由气而灭,光影转换之间,六脉之气在形质之间来回变换,淬炼的这六柄剑器越发神异。
“不对劲,不对劲。”段誉喃喃自语道。
最近他们这片地方可平静的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大机缘?
但手中六脉剑器嗡嗡震颤,光华吞吐不定,提醒着他,这何止是机缘,简直跟天上掉馅饼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