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33章 霜降帖

霜降当日的晨雾凝成冰碴,挂在祠堂断梁的蛛网上。阿梨搓着冻红的指尖呵气,白雾在豁嘴茶剪刃口结出霜花。道夫踩着薄霜进院时,千层底布鞋碾碎几簇银白菌丝,篾条药篓缝里漏出的断肠草籽,正巧落进阿梨后颈衣领——那处被菌丝蛀过的旧疤突地灼痛,激得她腕间银镯撞上剪柄,镯身忍冬纹裂口处渗出翡翠色浆液。

 晒谷场西头新支起测绘队的三角架。红线桩缠满枯死的血藤残须,桩底菌斑竟拼出“丙辰”字样。老者貂皮大衣裹着寒气,皮靴尖踢开半块青玉镯残片:“温泉管道经过处,挖出清代炼蛊窑址。”道夫俯身拾玉时,残玉突地烙进掌心,玉上“安”字缺角处钻出银丝,直刺少年腕脉。阿梨的蓑衣针自行飞射,针尖挑断菌丝瞬间,毒泉眼方向传来闷雷般的塌方声。

 教室火盆煨着炭,前排男生传来的烘柿饼冒着白气。阿梨掀开草纸,背面温泉山庄的管道图上,朱笔新圈的位置正是娘亲坟茔。道夫用柴刀柄碾碎冻硬的麦芽糖,糖块里嵌着的翡翠菌膜遇热显影:穿西装的男人将注射器扎进墓碑,针管里沉香精油混着暗红血渍。

 “你娘亲的银镯…”少年突然压低嗓音。药锄柄裂缝里渗出琥珀树脂,在课桌裂缝间凝成民国婚书摹本——新娘腕间银镯纹样,与阿梨锁骨下渗血的忍冬纹如出一辙。窗外测绘队的无人机掠过,螺旋桨气流震落梁上灰絮,纷纷扬扬似当年典妻契焚化的纸灰。

 五更梆子裹着寒气敲响时,毒泉眼塌陷成三丈宽的泥潭。潭底沉着的锡铁匣半启,豁嘴茶剪锈成团废铁,匣内却卧着对完好的青玉镯。阿梨俯身捞镯时,潭边界碑裂缝骤裂,宣统年的典契残片随浊流涌出:“丙辰霜降,以祖祠抵菌债”。道夫药锄劈向残契,刃口断肠草汁竟将墨字蚀成“赎”字。

 开发者老者的皮靴陷进泥潭,貂毛领沾满翡翠菌斑:“这玉镯的辐射值…”话音未落,阿梨腕间银镯突然炸裂,飞溅的碎银扎进老者手背。血珠坠入泥潭那刹,潭底浮起张泛黄照片——穿长衫的男人捧着烟膏罐,侧脸与开发者老者严丝合缝。

 祠堂供桌上的豁嘴茶剪簌簌震颤。瞎子婆婆的盲杖尖蘸着两人腕血,混入雄黄酒在青石板写:“镯碎债现”。血珠游走成光绪年间的广生堂账簿:“收茶月容为质,抵菌种三瓮”。道夫怀里的半块玉佩突生灼痛,玉佩缺口处钻出菌丝,与账簿字迹缠成婚书真本——新郎署名的朱砂印,竟是开发者祖父的私章。

 暴雨砸下时,血藤从祖坟碑座暴长。藤蔓绞住开发者老者的貂皮大衣,菌丝遇雨水疯长成茧。阿梨立在坟前,新抽的茶树枝刺破掌心,血线顺着树纹游走,在茧面烙出满篇“焚”字。

 晨光刺破云层时,翡翠菌茧已化作飞灰。道夫将青玉镯埋进娘亲坟茔裂口,土里忽地拱出丛新茶苗,叶脉纹路恰似银镯忍冬纹。赶早集的乡路上,测绘队撤空的营地遗落半张蓝图,温泉管道走向被菌斑蚀成“赎地契”三字。

 阿梨腕间新缠的茶果壳串碰出清响,十六枚果核尽数沁血。霜降日的头茬冰凌坠下屋檐,在晒谷场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恰似当年火焚典妻契时,飘散在风里的余烬。

 第五十三章 茶烟债

 霜降后的山坳浮着青灰色晨霭,祖祠废墟的焦木堆里钻出几星嫩绿。阿梨拨开炭屑,豁嘴茶剪的残骸竟生着层翡翠菌衣,刃口"火净孽"刻痕被菌丝吞得只剩半截。道夫用药锄柄撬开地窖石板,瓮中菌种凝成冰晶,晶面浮动着温泉山庄的施工蓝图——红线咬住毒泉眼的轮廓,像条蜈蚣盘踞在娘亲坟茔上方。

 一

 祠堂断梁悬着的铜铃突自轰鸣。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戳进冻土,杖头血藤须缠住半块黢黑的麦芽糖。糖块遇着阿梨腕间滴落的血珠,"嗤"地显影:穿西装的男人正将注射器扎进祖父墓碑,针管里沉香精油混着暗红血渍。开发商老者的越野车碾过晒谷场,貂皮大衣下摆扫落的菌丝在霜地上爬出"三日清场"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