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散人 作品

第208章 霜刃冰心护周全

祠堂外的松涛声本是寻常,今夜却混着血影卫仓皇逃窜的脚步声,像擂鼓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刀疤脸被两个手下架着跑了半里地,才猛地甩开他们的手,捂着被银针划伤的肩膀龇牙咧嘴。那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黑,针尾淬的乌头汁正顺着血脉往上爬,疼得他冷汗直流。“妈的!”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视线死死锁在地上抽搐的手下身上。那人手腕被墨泯捏出五道青紫色指痕,此刻已肿得像发面馒头,指缝间凝着层薄霜,显然是中了某种阴寒内劲。刀疤脸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青衫人明明只动了两根手指,却比夜棺姬的铁锄更吓人。银针剂量刁钻,既不致命又让人半瘫,分明是拿捏着分寸的狠角色。

他摸出腰间的伤药往肩上抹,药膏触到伤口时“滋滋”冒白烟,疼得他倒吸冷气。这伤药是听风楼特制的“化毒散”,对付寻常毒物立竿见影,此刻却只能勉强压制乌头汁的蔓延。刀疤脸盯着掌心融化的药膏,突然想起出发前大人的嘱咐:“白景鸿一家人,必须活擒。”

“头,咱们撤吧?”有个血影卫颤声劝道,手腕上的银针孔还在渗血,半边身子都麻着。他的铁链落在地上,链环上凝着层薄霜,那是刚才被墨泯掌风扫过留下的痕迹,“那小子太邪门了,咱们耗不过他。”

“撤?”刀疤脸猛地回头,铜铃眼里满是狰狞,“大人交代的事办砸了,回去也是个死!”他踹了脚旁边的松树,震落的松针粘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上,“去年老三没能按时带回贡品,被大人扔进蛇窟,惨叫声在楼里响了整整一夜。你想步他后尘?”

血影卫们噤若寒蝉。去年那夜的惨叫声他们都听过,像烙铁般刻在脑子里。有个新来的血影卫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面具,指腹触到面具上的冰纹时,突然想起出发前听风楼地牢里的景象,十几个没能完成任务的死囚被铁链锁在冰柱上,冻得只剩一口气,眼珠却还直勾勾地盯着牢门。

刀疤脸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里面是半包迷魂烟。那烟纸泛着油光,是用桐油浸过的,防潮且易燃。“都给我打起精神!”他咬开火折子吹了吹,火星在风中明明灭灭,“绕到后墙放烟,呛也得把他们呛出来!”

血影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应声。刚才墨泯弹指间废人的狠劲还在眼前晃,那个试图偷袭白景鸿的同伴,被银针钉在供桌腿上,针尾的乌头汁混着香灰烧得皮肉滋滋作响,惨叫声差点掀翻祠堂的顶。有个血影卫的脚踝还在渗血,那是被墨泯一脚踩断链环时刮伤的,此刻伤口周围竟结了层冰碴,疼得他额头冒汗。

“谁不去,老子现在就废了他!”刀疤脸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背狠狠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落一地松针。他心里清楚,这群人是被吓破了胆,可他更清楚,完不成任务的下场。听风楼的酷刑里,最温柔的是断指,最常见的是剜眼,而最让人恐惧的,是被扔进养着冰蚕的寒潭,那些虫子专噬活人的血肉,却会留下完整的骨架,去年有个弟兄就是这么没的,捞上来时骨架上还挂着层薄冰。

一群人硬着头皮,猫着腰绕到祠堂后墙。墙根的青苔上还沾着血迹,是刚才被墨泯打退时留下的。刀疤脸亲自点燃迷魂烟,黑灰色的烟柱顺着窗缝往里钻,带着刺鼻的甜香。那烟里掺了曼陀罗花粉和硫磺,闻多了不仅会昏迷,还会让人四肢抽搐,寻常解药根本解不了。他特意往烟里加了三钱“醉仙藤”,那是西域特产的毒草,燃烧后的烟气能穿透内家真气,就算是玄甲卫的护体罡气也挡不住。

“头,这烟真能管用?”有个血影卫压低声音问,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解药囊。那里面是听风楼给的“醒神丹”,据说能解百毒,可他刚才亲眼看见,被墨泯银针射中的同伴吃了丹药,伤口反而肿得更厉害。

刀疤脸没回头,耳朵贴在墙根听动静:“放心,这烟里的醉仙藤是大人特意从西域弄来的,就算是千机卫的高手也扛不住。”他突然抬手按住那血影卫的嘴,“别出声!”

祠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爆响。刀疤脸的心跳得像擂鼓,刚才墨泯破夜棺姬迷魂散的手法他看得清楚,那人只是挥了挥袖子,飘散的药粉就像被无形的墙挡住,落在地上凝成了细小的冰晶。他盯着窗缝里旋出的烟柱。

“成了!”有个血影卫低呼,“里面没动静,肯定被熏晕了!”他举着锁链就要冲,却被刀疤脸一把拉住。

刀疤脸眯着眼打量窗缝,那烟柱进去时是直的,出来时却打着旋,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下。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刚才墨泯挥手间就破了夜棺姬的迷魂散,这人怕是懂防毒的门道。“再等等。”他按住腰间的信号筒,指腹触到筒身的冰纹时,突然想起大人交代的后手,“冰爷”的玄冰裂天刃能冻结方圆十丈的空气,只要信号弹升空,不出三刻就能赶到。

可没等他想好,后墙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传来白诗言带着哭腔的声音:“爹……我好晕……”

刀疤脸眼睛一亮,猛地踹开木门:“抓活的!”举着短刀第一个冲进去,刚要喊出第二声,视线就撞进一片青影里,墨泯正与黑袍人缠斗在供桌左侧,玄冰裂天刃的蓝光擦着她肩头飞过,带起的寒气让她青衫下摆凝了层薄霜,却见她手腕一翻,软鞭如灵蛇缠上刀背,借力旋身避开锋芒的同时,左手已探向供桌下的暗格。

“不自量力。”墨泯的声音裹在铁器碰撞的脆响里,右手刚格开黑袍人压下来的刀柄,左手已扬出三道银光。银针成品字形划破空气,掠过两人交错的身影缝隙,精准钉向冲在最前的三个血影卫膝盖。针尾淬的乌头汁混着香炉里溅出的热灰,触到皮肉便“滋滋”烧起来,三人惨叫着跪倒,锁链拖在地上撞出杂乱的脆响,瞬间搅乱了后墙冲来的阵型。

刀疤脸这才惊觉上当,怒吼着挥刀砍向墨泯后心,却见对方借着黑袍人逼来的刀势猛地旋身,青衫如鼓满的风帆绷起,足尖点过供桌边缘时,竟从案上抄起那只烧得通红的铜烛台。烛火在他掌心明明灭灭,他反手掷出的瞬间,右掌已印在黑袍人胸口,这一掌带着冰劲,打得黑袍人踉跄后退,而铜烛台已带着呼啸风声,直取刀疤脸面门。

“铛!”短刀与烛台相撞的刹那,火星劈头盖脸泼了刀疤脸一身,他鬓角的头发燎得焦黑,一股糊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还没等他站稳,就见墨泯已借着黑袍人后退的空隙,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夹起枚从供桌缝里滚出的铜钱,指节一弹,铜钱便如飞蝗般射来,正打在他握刀的手腕“阳溪穴”上。

“呃!”刀疤脸只觉一股阴寒顺着经脉窜上胳膊,半边身子顿时发麻,短刀“当啷”落地。他眼睁睁看着墨泯右手软鞭突然散开,铁环“哗啦”绷直,一半缠向黑袍人挥来的刀身,另一半竟绕过供桌腿,带着冰碴兜头罩向自己脚踝,那动作快得像道闪电,明明前一瞬还在应付黑袍人的杀招,此刻却能分毫不差地锁死他的退路。

黑袍人见状怒吼,玄冰裂天刃蓝光暴涨,刀背的冰龙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张口喷出寒气直冻墨泯心口。墨泯却不闪不避,反而借着这刀风的推力,将软鞭往回一收,铁环瞬间勒紧刀疤脸的脚踝,同时左掌带着白霜印向黑袍人面门。这一下两败俱伤的架势,逼得黑袍人不得不撤刀自保,而刀疤脸已被软鞭拖得“噗通”倒地,门牙磕在青砖上,满嘴是血。

“撤!快撤!”刀疤脸连滚带爬地嘶吼,却发现软鞭铁环已与皮肉冻在一起,稍一挣扎就扯得筋脉生疼。他抬头看见墨泯正与黑袍人斗到香案旁,玄冰裂天刃的寒光几乎贴着对方咽喉掠过,可那人左手竟还能在香案上一扫,供品盘里的莲子、干果被他尽数抄起,屈指一弹便化作暗器,一颗莲子正中他额角,打得他眼冒金星,而另外几颗干果则精准砸在试图上前的血影卫手腕上,逼得他们锁链落地。

更骇人的是墨泯的身法。她时而如柳絮飘飞,避开黑袍人纵横的刀势;时而如磐石扎根,软鞭铁环在她手中转出层层防御,将香案后的白家三口护得密不透风。有个血影卫瞅准空隙,举链砸向白景鸿后脑,墨泯竟在被黑袍人逼得单膝点地的瞬间,右脚猛地踹向供桌腿,案上的青铜爵杯“嗖”地飞出,正撞在血影卫手腕上,链环脱手的脆响里,还混着她反手甩出的银针破空声,那针擦着黑袍人耳际飞过,钉在血影卫肩头,针尾震颤的嗡鸣,像在宣告死亡倒计时。

“废物!”黑袍人见刀疤脸等人非但没帮忙,反而成了累赘,怒得刀势更猛。玄冰裂天刃在他手中化作冰轮,刀风所及之处,地砖冻出蛛网般的裂纹。墨泯却借着这冰轮的旋转,突然矮身旋出,软鞭如灵蛇出洞,一端缠住黑袍人持刀的手腕,另一端竟卷着案上的铁香炉,带着火星砸向刀疤脸那群人。

香炉在地上滚出半丈远,火星溅在血影卫脚边,吓得他们连连后退。墨泯趁机发力,软鞭猛地绷紧,黑袍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墨泯已欺身而上,右掌贴着刀背滑向对方心口,掌风里的寒气让黑袍人衣襟瞬间结霜。就在这生死相搏的刹那,她还不忘侧头扫了眼刀疤脸,左手食指虚点,明明没发暗器,却吓得刀疤脸抱着头缩成一团,那眼神里的冰寒比玄冰裂天刃更刺骨,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刀疤脸终于崩溃了。他看着那些被暗器钉在地上哀嚎的手下,看着那青衫人在黑袍人的刀影里游刃有余,甚至能用眼神逼退自己,终于明白这人根本不是在“分心”应付他们,而是把这场混战当成了单方面的狩猎。他连滚带爬地解开冻在脚踝上的软鞭,顾不上皮肉被撕下的疼痛,嘶喊着:“撤!快撤!留着命回去报信!”

血影卫们如蒙大赦,拖着伤兵往木门逃。墨泯却在此时突然松手,任由黑袍人挣脱软鞭后退三步,自己则借着这空隙,反手抽出靴中短刀,手腕一抖,刀光掠过供桌,斩断了最后两个血影卫的锁链,不是留活口,是故意让他们拖着断链逃窜,那踉跄的背影,更能反衬出他此刻的游刃有余。

黑袍人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眼气定神闲立在香案旁的墨泯,突然觉得掌心的玄冰裂天刃都在发烫。这人明明在与自己死斗,却能将后墙的乱兵收拾得服服帖帖,暗器与掌法、防御与进攻,竟能分得如此清晰,仿佛他有两双眼睛、四只手,这种近乎妖异的掌控力,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墨泯用靴底碾灭地上的火星,青衫上的冰霜渐渐融化,晕出深色的水痕。她抬头看向黑袍人,指尖转着枚刚捡回的铜钱,眼神里的冰寒褪去些许,却多了层嘲弄:“现在,该解决我们的事了。”

夜棺姬在廊柱后看得眼皮发烫。她躲在阴影里已近一炷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铁锄柄,锄尖的幽蓝毒液沾了些木屑,散发出苦杏仁般的气味,那是用七种毒蛇胆汁混合砒霜熬制的“腐骨水”,见血封喉,专破内家护体气劲。

祠堂里的混战她看得清楚:墨泯被黑袍人缠住时,左肩挨了一记玄冰裂天刃,青衫瞬间冻成硬块,可她反手甩出的银针依旧精准;血影卫第三次冲锋时,她明明被锁链缠住了右腿,却借着旋转的力道踢飞了供桌上的青铜鼎,砸得三个血影卫骨断筋折。最让她心惊的是墨泯的眼神,每次看向香案后的白家人时,那冰潭般的眼底会泛起一丝暖意,可转瞬间又会被更甚的寒意覆盖,像极了听风楼冰窖里冻着的黑曜石。

“蠢货。”夜棺姬咬碎了牙花子,铁锄在掌心转了半圈。她终于看出墨泯的破绽:为了护住香案后的白家三口,他始终侧着身,后背留给了西侧的廊柱,那里正是祠堂的死角,连烛火的光都照不到。尤其是白景鸿,那老东西握着短刀的手在抖,指节泛白却不敢出鞘,显然是外强中干,只要能绕到她身后……

她突然扬声尖笑,铁锄猛地砸向旁边的香炉:“野小子!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火星四溅的瞬间,她冲墙角的刀疤脸使了个眼色。那刀疤脸正往嘴里塞止痛丹药,见状连忙踹了身边最壮实的血影卫一脚:“去!绕供桌后面!”

那血影卫会意,抱着铁链猫腰往供桌东侧挪,靴底碾过冰碴的轻响被香炉碎裂声盖得严严实实。另有两个血影卫心领神会,借着殿柱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摸向香案西侧,三人呈犄角之势,目标直指白景鸿暴露在外的后心。他们的锁链上缠着布条,是为了消除碰撞声,这是听风楼对付千机卫时常用的伎俩。墨泯正与黑袍人拆到第七招,玄冰裂天刃的寒气已冻透她左肩衣料。听见夜棺姬的叫嚣,她眉峰微蹙,刚要侧头,黑袍人却抓住这瞬间破绽,刀势陡变,冰刃贴着她颈侧掠过,带起的劲风割破了皮肤,血珠刚渗出就凝成冰粒。

就是现在!夜棺姬眼底精光爆射,厉声喝道:“动手!”

三个血影卫同时暴起。最东侧的那个已摸到供桌后,铁链尾端的铁钩带着破风锐响,直砸白景鸿后心,那铁钩上还沾着前番厮杀的血渍,在烛火下泛着狰狞的光;西侧两人也举链扑上,链环相撞的脆响里,能听见他们刻意压低的狞笑。

“爹!”白诗言的惊呼声刚出口,就被花凝玉死死捂住嘴。指腹下的脸颊滚烫,女儿瞳孔里映出的寒光让花凝玉心口一缩,铁钩距丈夫的官袍只剩半寸。她下意识地往墨泯的方向靠了靠,却被白景鸿一把拉住,那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墨泯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这幕,原本与黑袍人缠斗的掌风突然变了。那股子阴冷的气场像被骤然点燃的冰焰,瞬间翻涌起来,她手腕一翻,避开玄冰裂天刃的劈砍,同时身形如鬼魅般折转,几乎是贴着供桌滑到香案前,背对着白家人,直面扑来的血影卫。

“谁敢动。”三个字,不高,却像从冰窖深处捞出来的,带着能冻裂骨头的寒意。墨泯甚至没抬手,只是微微侧头,那双冰潭般的眼睛扫过冲在最前面的血影卫。那血影卫的锁链已举到半空,对上这眼神的瞬间,却像被施了定身咒,手臂僵在原地,锁链“哐当”砸在自己脚背上。他看着墨泯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冷,突然想起小时候掉进冰窟的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手脚像被无数冰针扎着,动弹不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泯抬手,指尖夹着的三枚铜钱在烛火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