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散人 作品

第199章 星鳞映烛现端倪

雁回谷的七月,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盆倒扣在天上,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瀑布从峭壁上倾泻而下,砸在谷底的水潭里,激起的水汽混着药田的腥甜,在吊脚楼的木梁上凝成水珠,顺着缝隙滴落在地板上,“嘀嗒、嘀嗒”,像在数着少阁主墨泯定下的期限。

竹榻上的乞丐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了。他原本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更是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能证明他还活着。溃烂的皮肉在暑气里泛着潮湿的潮红,青黑色的毒纹像有生命般在皮肤下游走,时而爬上脖颈,时而缩回胸口,看得人头皮发麻。

此刻,他正蜷缩在竹榻角落,双手死死抓着榻沿,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搅动。涎水顺着下巴淌进衣襟,打湿了那片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这是今日第三次发疯了。

“又抽风了!”火医烈阳子的暴喝声打破了吊脚楼的闷热。他刚把银针在火盆里烧得通红,正要用冷水淬,听见动静,“哐当”一声把铜盆砸在地上,水花溅了满地。他络腮胡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粗布短打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宽厚的脊背上,“少阁主的信上说得多清楚,月底再治不好,咱们五个都得去守谷口的刺藤阵!那破地方,毒蚊子能把人啃成白骨!”

毒医尸蛊婆蹲在竹榻边,正用银钩小心翼翼地挑开乞丐臂上的腐肉。黑绿色的脓水顺着银钩滴落在白瓷盘里,发出“滋滋”的轻响,盘底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坑。她眼皮都没抬,眼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因不屑而微微抽搐:“守刺藤阵总比被你这破针扎死强。”她往伤口上撒了把灰黑色的药粉,粉末遇脓水立刻冒起白烟,“上个月你非说要用焚心针逼寒气,结果呢?针刚扎进去,他心口就烧起个燎泡,要不是老娘及时放出食尸蛊啃掉毒肉,这疯子早变成烤猪了。”

“那是你蛊虫没用!”烈阳子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手里的银针“啪”地拍在桌上,针尾的铃铛震得人耳朵疼,“若不是你非说他中了蚀骨散,非要用你的破蛊虫,我早用烈火掌把他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了!”

“够了!”仙医云鹤真人的拂尘“唰”地扫过两人之间,雪白的银丝沾着药粉,在蒸腾的暑气里微微颤动。他身着月白长衫,虽也汗湿了衣襟,却依旧保持着体面,颔下的三缕长须沾着水珠,“少阁主的期限只剩五日,你们还在为这点小事争执。”他从腰间的羊脂玉瓶里倒出三粒晶莹剔透的药丸,药香清幽,混着水汽漫开来,“他脉象虚浮如游丝,寅时疯癫如狂,卯时昏迷如死,分明是‘阴阳离魂症’,需以‘九转还魂草’调和阴阳。可你们一个用火攻,一个用毒克,是想让他死得更快,好早点去守刺藤阵吗?”

蹲在竹榻尾端的道医玄阳子一直没说话。他穿着藏青色道袍,发髻用桃木簪固定,此刻正盯着乞丐抽搐的脚趾,眉头拧成个疙瘩。听见云鹤真人的话,他突然用桃木剑往地上一戳,剑穗上的铜铃“叮铃铃”乱响:“不是离魂症。”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伸手抓起乞丐的脚踝,将那只布满污垢的脚往众人面前凑,“你们看他指甲缝里的泥,是落星谷的火山灰,混着冰崖的寒气。这病是被冰火双气反噬所致,寻常药石根本没用。”

角落里的药婆百草翁正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用银簪给学童小竹示范辨认毒草。她满头银发用根绿绸带松松扎着,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眼神却清亮得很,手里把玩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黑糊糊的药膏,散发着奇异的甜香。听见玄阳子的话,她抬起眼皮,用银簪指了指竹榻上的乞丐:“吵了半个时辰,连病因都没弄明白,还好意思自称圣手?”

“你又懂什么?”烈阳子最不耐烦这老婆子的慢脾气,他觉得治这病就得快刀斩乱麻,“有本事你上!”

百草翁没理他,只是将陶碗往竹榻前推了推:“他这不是简单的冰火反噬,是中了‘子午断魂咒’。”她用银簪沾了点药膏,轻轻点在乞丐眉心,那处皮肤竟瞬间泛起一圈淡淡的红光,“这咒术霸道得很,子时引火山烈气焚身,午时招冰崖寒气蚀骨,所以才时疯时昏。”她顿了顿,用银簪挑起碗里的药膏,“这是‘返魂膏’,用十二种毒草熬了七七四十九天,能暂时压住咒术,可治标不治本。”

学童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小竹抱着药篓缩在墙角,怀里的“幽冥草”叶片上的尖刺扎得她手心发麻。小石蹲在火盆边,手里的蒲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星溅在他的粗布裤腿上,烫出个小洞也没察觉。狗剩最是胆大,正踮着脚往竹榻边凑,想看看那返魂膏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却被尸蛊婆一眼瞪回去:“小兔崽子,想被咒术缠上?”

狗剩被尸蛊婆一瞪,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泥鳅似的缩到小竹身后,还不忘飞快地吐了下舌头,这是他跟山下货郎学的小动作,总在闯祸后偷偷做,好像这样就能把晦气吐掉似的。

他们三个孩子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三个月前少阁主墨泯亲自送他们来的时候,只说让跟着五位医师学本事,可来了才知道,所谓的"学本事",不过是天天蹲在药碾子旁捣药、蹲在火盆边扇风、蹲在竹榻前换布条。

但日子久了,孩子们心里都有本账。就说烈阳子爷爷吧,前儿小石被毒蚊子叮了个核桃大的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烈阳子爷爷抓起桌上的火酒就往他胳膊上泼,虽然疼得小石嗷嗷叫,可第二天包就消了,他还偷偷塞给小石一块烤得焦香的野猪肉,络腮胡上沾着的火星子都没擦干净。

尸蛊婆奶奶更有意思,上次狗剩偷摸翻她的黑陶罐,被她用银钩敲了手板,疼得他直掉眼泪。可夜里他起夜,发现枕头底下多了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包着驱虫药草的香囊,闻着还有点淡淡的薄荷香,准是尸蛊婆奶奶放的,除了她,谁会有这么灵的药。

云鹤真人爷爷教他们认药草时最耐心,上个月小竹把"断肠草"认成了"还魂草",吓得脸都白了,云鹤真人爷爷没骂她,只是用拂尘柄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慢悠悠地说:"草木有灵,认错了,它可是会哭的。"说着就拉着她去药田,手把手教她辨叶子的纹路。

玄阳子爷爷话少得像个闷葫芦,可前几天小竹生日,他默默递过来个桃木编的小兔子,耳朵长长的,还能活动,小竹偷偷看见,他编的时候,手指被木刺扎出了血,却一声没吭。

最神秘的是百草翁奶奶,她的药篓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开着黑色花朵的草,摸着冰凉的石头,还有会发光的蘑菇。有次小竹问那蘑菇叫什么,她只眯着眼睛笑,说:"等你能分清'幽冥草'和'清灵草'了,再告诉你。"

此刻三个孩子蹲在墙角,听着医师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们知道,烈阳子爷爷的暴脾气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尸蛊婆奶奶眼角的疤痕再凶,也舍不得真伤着他们;云鹤真人爷爷的拂尘看着厉害,最多也就扫扫他们身上的药渣子。

狗剩偷偷拽了拽小竹的衣角,用口型说:"等会儿吵完了,咱们去瀑布边摸鱼不?"小竹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知道,就算被医师们发现,最多也就是被烈阳子爷爷追着骂两句,最后还是会把烤好的鱼分给他们吃。

这幽谷里的日子,就像吊脚楼木梁上的水珠,看着闷得发慌,滴下来的时候,却藏着说不出的甜。

孩子们的小动作没逃过云鹤真人的眼,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墙角,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百草翁的话勾回了神。那老婆子慢悠悠地用银簪搅着陶碗里的药膏,说出的话却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得吊脚楼里的空气都凝住了。

"子午断魂咒?"云鹤真人捻着长须,眉头微蹙,方才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老夫在《南疆秘术录》里见过记载,说此咒需以施咒人的心头血催动,无解。"

“谁说无解?”百草翁慢悠悠地往陶碗里添了点清水,“解咒需‘至阳之血’和‘至阴之泪’。至阳之血要生于烈日当空之时,至阴之泪要坠于寒潭冰裂之刻,两者相融,才能破了这咒术。”

“至阳之血?至阴之泪?”烈阳子皱眉,“这玩意儿去哪找?”

“少阁主的血就是至阳之血。”尸蛊婆突然开口,银钩在指尖转得飞快,尾端的铜铃叮当作响,眼角那道疤痕都因得意而微微上扬,“前阵子她来谷里送药经,我给她递茶时趁机搭了下脉,就那么几秒,指腹下的脉息烫得像握了块火炭,阳刚之气烈得能烧穿绸缎。”

谁不知道少阁主的规矩?旁人碰她一根头发都得掂量掂量,更别说把脉了。前两年云鹤真人好心提了句"少阁主气色不佳,要不要诊诊脉",当场就被她眼风扫得闭了嘴,那眼神里的寒气,比冰崖还冻人,满屋子的药草都像是瞬间蔫了。自那以后,谁还敢提半个"脉"字?

话音刚落,烈阳子攥着银针的手“咯吱”一响,针尾的铃铛被震得乱颤:“好你个尸蛊婆!我们哥几个连少阁主的袖口都不敢碰,你倒好,还敢动歪心思下迷药?”他往火盆里啐了口唾沫,火星子溅起来,“真当少阁主的‘听风蝶’是摆设?哪天被她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云鹤真人捻着长须的手指猛地一顿,三缕长须差点被揪下来,他轻咳两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医者当有仁心,怎好用‘醉心草’这种旁门左道?少阁主信任我们,才将雁回谷交托,这般试探,未免有失体面。”话虽温和,眼神却瞟向尸蛊婆手里的银钩,带着明显的不悦。

玄阳子没说话,只是桃木剑在掌心转得飞快,剑穗的铜铃“叮铃铃”响个不停,像是在表达不满。他突然抬眼看向尸蛊婆,喉结动了动:“她若察觉,你我都得去喂刺藤阵的毒蚁。”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谁都知道,玄阳子最护着少阁主,当年有人在背后议论她,被他用桃木剑挑断了舌根。

百草翁慢悠悠地用银簪敲了敲陶碗,黑药膏溅起一点在桌面上:“年轻人毛躁。”她眼皮都没抬,却话里有话,“少阁主何等人物,会闻不出指尖的药粉味?怕是她故意装作不知,给你留着面子罢了。”

这话戳中了要害,尸蛊婆挑着腐肉的银钩猛地一顿,眼角的疤痕抽搐了两下。她狠狠往伤口上撒了把药粉,白烟冒起时,才闷声道:“少阁主的脉息至阳至刚,本就是解咒的关键,我这是为了救人,总比让你们几个愣头青瞎折腾强!”

“你还有理了?”烈阳子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伸手就要去夺她的银钩,“早知道你藏着这种手段,当初就该让你去守谷口!”

“放你的屁!”尸蛊婆反手一扬,银钩擦着他的手腕掠过,带起一串火星,“有本事你去搭少阁主的脉?我赌你连她三尺之内都靠近不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云鹤真人赶紧用拂尘隔开他们:“够了!眼下救人才是正事,争这些有什么用?”他转向尸蛊婆,语气缓和了些,“少阁主的脉息既是至阳,此事便暂且记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她分毫,这点,你得应下。”

尸蛊婆哼了一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烈阳子还在气鼓鼓地瞪着她,却被玄阳子用桃木剑轻轻捅了捅后腰,那意思很明显:见好就收。

“至于至阴之泪……”她话锋一转,银钩指向谷外的方向,“去年去北地采冰蚕,见过个放羊的女娃,约莫七八岁,大夏天蹲在太阳底下,身边的草叶都能结层薄霜。有次她被狼追哭了,眼泪掉在石头上,竟冻出了冰碴子。那眼泪,该是至阴的。”

吊脚楼里静得能听见瀑布溅起的水花声。烈阳子先回过神,捡起地上的银针,脸色沉得像要下雨:“少阁主前阵子为了护个朋友,胸口挨了听风楼一掌,现在还没好利索,放血?想都别想!”他瞪着尸蛊婆,“你能耐大,有本事去弄那女娃的眼泪,少打少阁主的主意!”

“那你有别的法子?”尸蛊婆挑眉,银钩指向竹榻上的乞丐,“这疯子撑不过五日了。要么用少阁主的血,要么去落星谷摘九转还魂草,要么……咱们就等着去守刺藤阵。”

落星谷这三个字一出口,吊脚楼里的空气都仿佛凉了三分。那地方从不是什么江湖禁地,江湖人连它具体在哪都说不清,只在老辈的医书和话本里见过零星记载。有人说它在西域的火山群里,有人说藏在极北的冰原下,更玄乎的是,据说去过的人再想找回去,睁眼闭眼都是迷雾,怎么走都绕回原点。

“落星谷……”云鹤真人捻着长须,声音里带着几分缥缈,“老夫年轻时在一本残卷上见过,说那谷像个活物,位置会随星辰移动。残卷的作者自称年轻时误入过一次,醒来就在谷外的乱葬岗,怀里多了半株开着九色花的草,却怎么也想不起谷里的模样。”

“九色花?”狗剩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能治病的仙草?”

“小孩子家懂什么!”烈阳子低喝一声,却没真动气,换作是谁,听到这种传说都会心头发痒。他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络腮胡上的汗珠发亮,“我早年在关外跑商时,听马帮的老把头说过,有队商队为了找传说中的‘冰火泉’,在戈壁里转了三个月,最后只剩个疯疯癫癫的向导出来,嘴里只反复喊‘星星在动,谷在跑’。”

百草翁突然用银簪敲了敲陶碗,黑糊糊的药膏溅起一点在桌面上,竟慢慢凝成个细碎的冰晶:“这疯子指甲缝里的泥,火山灰里裹着冰碴,寻常地方可出不来。”她抬眼看向众人,“但要说去落星谷找九转还魂草……不如去求老天爷显灵。”

“为什么?”小竹忍不住问,手里的药杵都停了。

“残卷上说,落星谷的入口藏在‘星轨交汇’之处。”云鹤真人叹了口气,“百年才遇一次星轨重合,咱们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玄阳子突然站起身,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的铜铃轻轻晃响:“我……或许算去过。”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烈阳子往前凑了凑:“什么叫或许?去过就是去过,没去过就是没去过!”

玄阳子的目光飘向窗外的瀑布,水汽在他眼前凝成淡淡的雾:“八年前,我在终南山采药,突遇暴风雪,迷迷糊糊闯进一片林子。那里的树一半结着冰,一半燃着蓝火,脚下的石头会发烫,抬头却能看见星星掉在地上,化成荧光。”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怀里多了片从没见过的叶子,摸着又冰又烫。”

没人说话。这种经历太过离奇,听起来就像说书先生编的故事,可玄阳子从不是会说谎的人。

尸蛊婆用银钩挑了挑乞丐臂上的腐肉,黑绿色的脓水“嘀嗒”落在瓷盘里:“这么说,就算咱们知道九转还魂草在那儿,也找不着路?”

“找着了也未必进得去。”百草翁慢悠悠地说,“我药篓里这株‘蚀骨藤’,就是去年在一座古墓里挖的,根须上沾着点和这疯子指甲缝里一样的火山灰。藤子的汁液里裹着细碎的冰碴,像是从极寒之地来的,可那古墓明明在江南的湿热地界。”

狗剩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了!落星谷会自己跑!”

这话虽幼稚,却让众人心里一动。是啊,不然怎么解释那些自相矛盾的地点和传说?

玄阳子低头看着竹榻上的乞丐,桃木剑的剑尖轻轻点着地面:“不管它在哪,这疯子身上的冰火双气,确实和我当年在那片林子里感受到的一样。”他抬起头,目光清亮了些,“但未必非得去落星谷。少阁主的书房里有本《天工开物补》,里面提过一种‘引星针’,说不定能……”

“引星针?”云鹤真人眼睛一亮,“你是说能指引方位的那个?”

玄阳子点头:“书上说,引星针能随星辰轨迹转动,若真有落星谷这种随星移动的地方,或许能感应到。”

烈阳子猛地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派人去跟少阁主借啊!”

“借?”尸蛊婆嗤笑一声,银钩在指间转了个圈,“少阁主的书房比她的剑还金贵,去年我想进去抄个药方,被她门口的‘听风蝶’追着蛰了三个包。”

吊脚楼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瀑布的水声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异想天开。小竹看着乞丐手臂上蜿蜒的青黑色毒纹,突然觉得那纹路像极了夜里看到的星轨,又乱又密,藏着谁也看不懂的秘密。

“或许……不用找落星谷。”云鹤真人突然开口,拂尘轻轻扫过桌面,“九转还魂草能解冰火反噬,少阁主的‘暖阳丹’也能。咱们五个合力稳住他的性命,等少阁主来了,说不定有别的法子。”

烈阳子皱着眉没说话,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练烈火掌磨出来的。他知道云鹤真人说得对,只是一想到要动少阁主的血,心里就像堵着块烧红的烙铁。

前阵子少阁主来谷里送新药方,他隔着窗纸瞥见她抬手时,衣襟下露出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听说是为了护一个朋友,硬接了"裂心掌"。那掌力阴毒,挨上一掌,三个月都别想顺顺当当运气,这时候放血,不是往她心口捅刀子吗?

烈阳子越想越躁,抓起桌上的铜壶猛灌了口凉茶,茶水顺着嘴角淌进络腮胡里,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火。

玄阳子的桃木剑轻轻敲了敲地面,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你的意思是……”云鹤真人眼睛一亮,“用五人合力之法,先稳住他的性命,再求少阁主想办法?”

玄阳子点头:“我用桃木剑引阳气入体,火医以烈火掌护心脉,仙医以雪莲汁固元气,毒医以食尸蛊清毒肉,药婆以返魂膏镇神魂。五日之内,或许能撑住。”

“撑到少阁主来?”烈阳子皱眉,“可少阁主来了,若还是治不好……”

“少阁主自有办法。”尸蛊婆突然打断他,银钩在指间转了个圈,“她既然把人送来,就肯定有后手。咱们只需照她说的做,保他性命,查清来历。”

查清来历……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乞丐身上。这疯子除了发疯时的嗬嗬声,从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怎么查?

“我来试试。”云鹤真人放下拂尘,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老夫的‘清心针’能暂时稳住他的神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烈阳子立刻让开位置:“快!正好他刚疯过,气息还算稳。”

云鹤真人小心翼翼地将金针刺入乞丐眉心,指尖轻轻捻动针尾。片刻后,乞丐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停了。他茫然地看着吊脚楼的横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谁?”云鹤真人轻声问,“为何会中子午断魂咒?”

乞丐的眼珠转了转,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像是认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猛地抬起手,却因虚弱而重重落下,正好砸在玄阳子的桃木剑上。

“冰……火……”乞丐终于挤出两个字,嘴角溢出黑血,“蛇……追……”

话没说完,他突然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云鹤真人急忙拔针,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紧锁:“脉象又乱了,清心针只能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