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铁树

下坠的势头骤然停止时,江澄夜以为自己会撞上坚硬的地面,却被一股柔韧又带着倒刺的力量猛地兜住。

 

刺骨的疼痛从后背炸开——那是无数根铁枝穿透衣袍,深深扎进皮肉的触感。他费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正挂在一棵铁树的枝桠上。

 

这不是凡间的任何一种树木。

 

这里的天空是凝固的暗血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扭曲的铁树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如巨柱,表皮不是木质纹理,而是密密麻麻的铁刺,每一根刺都有手指长,尖端泛着青黑的锈迹,却依旧锋利得能轻易划开皮肉。

 

树枝向四面八方延伸,交织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铁网,网眼里没有阳光,只有偶尔从更高处滴落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汁液,落在下方的铁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些铁叶呈披针形,边缘布满了锯齿,叶面上布满细小的孔洞,孔洞里嵌着干枯的眼球,有风过时,叶片相互碰撞,眼球便会滚动,露出空洞的眼窝,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

 

江澄夜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发现铁枝上的倒刺已经顺着伤口钻进了血肉,稍一用力,倒刺便会在体内搅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低头看向树下,心脏骤然缩紧——树下的土地是暗褐色的,仿佛被凝固的血液浸透,每一寸土地上都插满了半截铁树桩,桩顶缠绕着断裂的铁枝,而那些铁枝的末端,全都串着亡魂。

 

有的亡魂被铁枝从口腔穿入,从后颈穿出,身体像挂腊肉一样悬着,舌头被铁刺勾住,无法闭合的嘴里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沫;有的被数十根铁枝同时穿透四肢,身体呈大字型钉在树桩上,铁枝从关节处穿出,骨骼被撑得变形,却偏偏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枝上的倒刺缓慢地旋转,一点点磨碎骨髓;更有甚者,整个人被铁树从头顶贯穿,铁枝从会阴穿出,身体被树液浸透,皮肤变得像牛皮纸一样干硬,手指却还在无力地抽搐,指甲缝里塞满了自己抓挠下来的碎肉。

 

“此乃铁树地狱,”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江澄夜抬头,看见头顶的铁树枝桠上,一个亡魂正被铁枝从双肩穿过,他的胸腔已经被铁树撑开,露出里面发黑的内脏,“专惩……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者……”

 

亡魂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就有一缕黑烟从他的嘴里飘出:“凡在世……以讹传讹、离间骨肉、破坏姻缘者……死后皆入此狱……铁树穿身,百年不得脱……”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串在铁枝上的亡魂,大多嘴巴扭曲,舌头被铁刺钉在牙龈上——那是对他们生前搬弄是非的惩罚。

 

“呵……言语能杀人是吧……”

 

江澄夜突然注意到,这片地狱里没有任何沟壑或通道,所有的铁树都紧密相连,铁枝交织成一片封闭的囚笼,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尽头都是铁树的枝干。

 

他试着调动混沌之力探查,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异常稳固,没有任何能量流动的缝隙,仿佛这里是一个被彻底封死的牢笼。

 

“别白费力气了……”头顶的亡魂发出嗬嗬的笑声,带着无尽的绝望,“铁树地狱……是唯一没有出口的炼狱……进来了,就只能等到铁树将魂魄彻底绞碎,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话音未落,江澄夜挂着的铁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树干上的铁刺开始疯狂生长,原本扎进他后背的铁枝猛地加粗,倒刺在血肉里翻搅,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更可怕的是,脚下的铁叶开始翻转,叶面上的锯齿缓缓张开,露出叶心藏着的细小铁钩,正一点点朝他的脚踝勾来。

 

远处,一棵更粗壮的铁树突然发出“咔嚓”的声响,树干从中裂开,露出里面空心的树洞,树洞里塞满了扭曲的魂魄,它们被铁树的汁液黏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轮廓,只能发出混合着痛苦与怨恨的嘶吼。

 

随着树干的闭合,那些魂魄被瞬间挤压成一团黑雾,最终消散在铁树的枝干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江澄夜咬紧牙关,掌心的混沌之力疯狂运转。他知道,这里没有退路,也没有所谓的“生路”,想要活下去,只能从这片由铁与血构成的囚笼里,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铁树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些交织的铁枝像是活了过来,发出“咯吱咯吱”的扭曲声,如同无数根生锈的锁链在拖拽着这片血色囚笼。

 

江澄夜后背的伤口已经被铁枝的倒刺搅得血肉模糊,铁锈混着浓稠的血黏在衣袍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砸在铁叶上,瞬间被那些锯齿状的边缘吸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周围的亡魂突然齐齐抬起头。

 

那些被铁枝穿透口腔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空洞的眼窝中涌出灰黑色的雾气,雾气里浮动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是他们生前搬弄是非时,被中伤者痛苦的面容;那些被钉在树桩上的,断裂的手指突然以诡异的角度弯折,指甲缝里的碎肉掉落在地,竟化作一条条细小的血虫,顺着铁枝朝江澄夜爬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肉混合着铁锈的恶臭;更有甚者,被铁树从头顶贯穿的亡魂,干硬的皮肤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从里面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发丝在空中扭动,如同毒蛇般缠向他的脖颈。

 

“是你……是你害了我……”

 

“为什么不救我?你也该尝尝这滋味……”

 

“挑拨离间的人,都该被铁树穿肠烂肚!”

 

无数细碎的声音突然钻进脑海,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太阳穴。那些声音不男不女,不高不低,却带着刺骨的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意识里。

 

江澄夜猛地晃了晃头,眼前却瞬间浮现出幻象——他看见自己被无数铁枝穿透四肢,舌头被铁刺钉在牙龈上,周围的亡魂正用空洞的眼窝盯着他,发出嘲讽的冷笑。

 

“滚开!”他低吼一声,混沌之力骤然爆发,暗紫色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将缠来的发丝震成齑粉。可精神攻击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些亡魂的怨念凝聚成一张张模糊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的在哭嚎,有的在诅咒,有的甚至模仿着他熟悉的人的声音,诉说着被他“连累”的痛苦。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开始模糊,后背的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铁枝上的倒刺像是钻进了骨髓,每一次铁树的震颤都让他觉得魂魄要被从伤口里拽出来。脚下的铁叶已经勾住了他的靴筒,锯齿缓缓收紧,靴底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尖锐的铁钩刺进脚踝,带出一串血珠。

“不能停……”江澄夜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他竟在剧痛与精神干扰下咬碎了自己的牙龈。他强行集中精神,将摄梦人之力提到极致,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被剥离出一道缝隙,他抓住那丝清明,猛地调动血月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