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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其刀势可知,如果不用迷烟,是与宫南燕在伯仲之间。
凉雾有了这番判断,更能大胆地跟踪吴楼主。
坠在其身后数丈,大约跟了一炷香,竟是出了地宫。
吴楼主朝着西南方向掠去,像是一股白烟飘在沙漠上。
大约疾行了半个时辰,前方不再是空寂沙漠,而出现了一大片高低不一的石柱。
大大小小的石柱似是森林,更似迷宫的入口。
吴楼主轻车熟路地进入石林。
凉雾一边遥遥跟随一边观察石柱。
这些石柱构成了一个阵法,吴楼主走的是生门之路。
如果不以此路线行经,应该会触发阵法机关。
石林尽头,坐落着一座宫殿式建筑。
与海市蜃楼地宫的简朴风格天差地别,这里无比奢华。
大门外,左右两侧分别站着持剑门卫。
四人都是女子。
她们没有蒙面,相貌都很普通,走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对比来看,吴楼主真是花容月貌。
凉雾运行内力,叫自己听得更清楚。
吴楼主问:“观音娘娘在吗?”
护卫:“主上没有回来。”
吴楼主点头,径直入内。
凉雾暗忖,“观音娘娘”指的极有可能是石观音。
那样的话,此地就是传闻里的「大漠石林」,还真被自己跟到石观音的老巢。
等吴楼主入门后不久,从石林方向忽起狂风,吹起了一地沙尘。
四位守门人下意识闭眼遮挡风沙。
闭眼睁眼,前后不过两息。风停了,就像是过去无数日夜起的大漠风沙一样,风过之后一切如常。
凉雾掩于风中,已然飘入殿内。追着吴楼主,穿过了一片室内花海。
望着成片妖异绽放的罂.粟,不难推测「海市蜃楼」里那杯掺了致幻麻醉剂的毒茶取材何处。
就见吴楼主又朝地下走去。
这人怎么总是往地下钻?就不能干些光正大的事?
凉雾腹诽着也往下走,很快就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摆不到台面上的事情。
吴楼主又去地牢了。
随着金属锁链声接连作响,一道男声响起:
“司徒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人做伴了。宫南燕被我抓住了,不日就叫你们团聚,去黄泉路上做个伴。”
这话说的,就差接一句‘快为我的菩萨心肠夸我。’
一墙之隔,凉雾微微一愣,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被叫司徒静的那位听起来是被囚禁了,莫不是擅自逃出神水宫的“老尼姑惠静师太”?
只听破口大骂声起,“无花,你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难道你还希望我夸你不成?
口蜜腹剑的小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实话,什么七绝妙僧都是狗.屎!瞧你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就是一个妖人!”
凉雾:!
瞬间明白了一个等式「吴楼主=无花」。
为什么?
她倒不是被南少林高僧与石观音密谋而震惊。
怪事太多了,这年头就说皇帝是被狸猫换太子的假货也是大众套路。
奇怪就奇怪在大漠与福建相隔太远了,两方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凉雾作为经常被追着喂瓜吃的人,立刻意识到其中内情必定狗血。更是竖直了耳朵,听一听牢内谈话。
无花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骂得真难听,你不也把自己骂进去了。爱慕这样一个小人的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哈?爱慕?”
司徒静呸了一声,“呸!我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无花:“既然是相互利用,技不如人,你更要愿赌服输。”
他又说,“何况你就是蠢,你就是缺爱,不是吗?明明扮成了尼姑,剃成了光头也六根不净,否则怎么会被吴楼主的几句温柔语调就迷住了呢?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司徒静痛斥,“你骗我,你还有理了?!”
无花:“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岂不正常。”
他振振有词,“你就没坑我吗?你借我之名说要西天取经,偷跑出神水宫。如果不是我佛法高深,水母阴姬说不定因此当场就会要我性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一报还一报罢了。”
司徒静:“颠倒黑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撺掇我偷去天一神水,是你也想分一杯羹。你做贼心虚,才会怕水母阴姬错杀你。”
“呵!在你看来,水母阴姬是个讲道理的人吗?!”
无花确实心虚,但就算他真的别无他求地进入神水宫,也不会天真认为神水宫宫主是一个公正严明、绝不迁怒于人的存在。
司徒静沉默了一瞬,她要是认为水母阴姬是个好人,从一开始就不会要报仇,更不要谈搭讪无花。
逃出神水宫时,她写下西天取经的留言,确实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
法。
无花:“行了,相识一场,我也给你机会交代临终遗言。到此为止了,择日送你与宫南燕上路。”
司徒静大喊:“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那面铜镜显示的二十八个字究竟指向什么?石观音一共集齐了几面镜子?”
无花:“你想做个明白鬼?”
司徒静:“对。”
“但我就不想成全你。”
无花嗤笑着撂下这一句,推动了牢门,又将铜锁重新反锁好。
地牢外,凉雾瞬移数丈远。
这会再去看吴楼主,难怪他透出一股禅意,搞了半天是专业对口的秃驴出身。
凉雾有理由怀疑无花没有回答司徒静最后的问题,根本原因还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正确使用镜子。
继续跟踪,瞧一瞧这厮与石观音已经凑集了几面镜子。
这一回,无花没在地下乱窜,开始拾级而上。
他走到二层半的楼梯转角,看到一人从三楼方向下来。
无花问:“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袭白袍,戴着面具,只能看到一双冷淡的眼睛。
“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有空必定要回来探望师父。我还想问你怎么扮成了这副模样?你不回南少林了?”
凉雾藏身于一楼楼梯下,听到一个异常沙哑的声音,好似破风箱,难辨说话者的性别年龄。
无花:“观音娘娘的要求,贫僧自当遵从。”
沙哑声音状似恭维,“母慈子孝,令人感动。”
凉雾:?
猝不及防,一口大瓜就来了!无花居然是石观音的儿子。
无花不对母慈子孝的说法做出任何回应,转而问:“你又来送镜子?”
“对。师父喜欢镜子,做徒弟的自当全力搜集。”
沙哑声音回答,“四个月前,我购得一面来自波斯的雕花银镜,立刻给师父送来了。”
无花:“你如此敬爱观音娘娘,照理说「海市蜃楼」楼主一职该由你担任的。可惜你远嫁江南,错失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沙哑声音:“我也是为师父效力,留意江南武林的一举一动。”
无花:“那你必定好好调查过弥天大雾。”
沙哑声音:“当然查了。此行西域,我也是向师父示警。凉雾接掌麻衣教,修改了只进不出的教规。
据我所知,麻衣教大长老张靖带着女儿张洁洁,已经在前往西域寻仇的路上。”
无花说得笃定,“观音娘娘岂会惧怕凡夫俗子。”
沙哑声音又问:“刚才我问了一圈侍女,她们都不知道师父具体去哪了,你总不能也不知情吧?”
“而且听你的语气,师父神功更上一层楼了。”
沙哑声音道喜,“这是大喜事,我更要当面道贺,所以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又不是来与你抢功的,我来一趟西域总得当面参拜师父了再走。说吧,我要去哪里寻人?”
无花沉默半晌说,“白驼镇的观音庙,长孙红是新账房,你联系她。”
沙哑声音略惊讶,“白驼镇?怎么去了欧阳家的地盘?”
她随即又道,“五个月前,欧阳镜大婚,难道……”
无花打断对方,“我以为你知道的,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听壁脚的凉雾也明白了。
之前自己的猜疑方向正确,欧阳夫人果然不是真的卫兰。
旧的问题被解决,又冒出新的问题。
真正的卫兰去了何处?
又是谁给石观音与无花做的易.容面具?
是苏萌被胁迫制作的吗?
抑或,制作者另有他人。苏萌作为这门手艺的传承者,未免他揭穿真相,所以被灭口了?
这些问题亟待解决。
眼下,却要继续专注地偷听。
无花与沙哑声音不再多话。
无花:“没别的事,我去藏镜阁了。”
沙哑声音:“瞧你手里拿着镜子,也是给师父送的礼物吧?亲生儿子的待遇总是不同。你有藏宝阁的钥匙,能把礼物直接放进去,而我只能把礼物放到隔壁的临时储物室。”
无花:“你羡慕?那就休夫回来。”
沙哑声音笑了笑,“哈哈,你说笑了。这样一来,江南岂不是没人坚守了?不与你聊了,我去白驼镇。告辞。”
无花:“告辞。”
凉雾听得脚步声响,躲藏到更加隐蔽的位置。
很快,看到白纱袍蒙面人走下楼梯,她朝外侧走了出去。
等凉雾慢几步上楼,走廊上已不见无花的踪影,却不难判断他进了哪间房。
三楼只有两间房。
一间是金属大门,锁链虚挂,没上锁。
另一间是木门,也没上锁,面积明显小于前者。
照此看来,金属门内就是石观音的藏镜阁。
凉雾耐心等待,等无花从里面出来,再去里面转悠一圈。
她也继续侧耳聆听,但没有再听到什么异常响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无花两手空空地推门而出,反手将门外锁链重新锁好。
凉雾又跟了一段,无花没有在石林宫殿多待,而是从正门离开。等确认对方离去,她进入全面搜索模式。
先到三楼,悄悄开锁。
如此铜锁防君子难防小人,是能直接给劈断了。
凉雾却没用那种直截了当的爆破法。把锁毁了,就直接暴露有人来搞盗窃的事实。
她以内力探入锁头。
既然有听风辨位的武功,也就能有输出真气感知障碍物。
将这一招运用到锁头上却需要极其精密地运用内力,是要娴熟到细如毫发的程度。
怎么会想到这样开锁?
感谢远在桃花岛的黄药师。
教学相长,不外如是。
去年春夏,两人研究各种阵法机关时,不免涉足了开锁的学问。
工艺复杂的锁也是机关的一种。
黄药师本来想给师叔祖添堵,扔了几把难开至极的锁考一考凉雾。
凉雾反倒摸索出了内功的妙用之“我在桃花岛成为撬锁大师”。
“咔嗒。”
随着一声锁头响动,藏镜阁的门锁被打开了。
凉雾将锁与铁链都暂存在游戏背包里。
推开金属门,三面墙上的数盏油灯缓缓燃烧着。
房内,大大小小的镜子以特定角度摆放。
光线被反射折射,把百余平方米的房间照得亮堂。
走进房间,就是走进了镜子的世界。
左看,镜面里照出一张佩戴铜面的脸。
右看,又是相同的造型。更能看到镜子里照出斜侧方镜子里自己的身影。
凉雾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见众多面镜子里的许多个自己也在同时行动。
这感觉真的足够诡异。
石观音弄出这样一个地方,是有多喜欢镜子!
更进一步说,她得有多自恋,要对镜览照出无数个分.身才能满足。
这人心理多少有点不正常。
凉雾默默吐槽了一句,穿过重重镜子,在房间正中央处停下。
中央位置放置了一个及腰高的木架。
其上,总有五个镜架,仍有两处空余。
另外三处分别架起「犀牛望月镜」、「怒海行舟镜」与「朱雀浴火镜」。
为了确保没找错镜子,对「犀牛望月镜」释放武功,又低声念出了滑稽的咒语。
只见「怒海行舟镜」与「朱雀浴火镜」镜面变化,浮现出了二十八字。
凉雾又释放鉴定术,得到的结果是三面镜子都是钥匙之一。
确认找对了,她丝毫不犹豫,当即把三面镜子都收到游戏背包中。
有的事,比如不砸了锁头,是为不打草惊蛇。
有的事,比如直接把三面镜子打包带走,是未免迟则生变。
石观音顶替嫁人,无花男扮女装,这对母子大半年忙来忙去集齐三面怪镜,好歹也是辛苦活。
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要慰问一下。
凉雾灵光一闪,从游戏背包取出了一根红色尾羽夹在镜架上。
这一两年穿梭山林,她也不是一味地赶路。
顺便欣赏景色,也收集了一些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比如捡鸟毛、捡蛇蜕、捡
奇石。
这根红色羽尾来自一只死去的火尾绿鹛。
捡尸,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瞧着羽毛挺漂亮。原先准备用作艺术粘贴画的备用材料。
现在赋予尾羽新的意义。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凉雾重新定义什么叫作怪镜。
怪镜就是凑齐三面之后会异变发生。
「朱雀浴火镜」里的朱雀复活了。它破镜而出,携三面镜子飞走,只留下一根红色的羽毛。
问:为什么无花没观察到此等异景?
答:无花不是有缘人。
相信无花很能理解无缘的含义,只要他的佛学不是白学的。
凉雾做了这些,不留一丝脚印地离开了藏镜室,重新把金属门给锁好。
瞧她这事办得,果然非常懂得礼数。
石观音与无花不知如何使用怪镜,她就送对方一个“真相”。甚至做好事不留名,都不要求对方说一声谢谢。
她满意地离开,再往地牢方向去,看看还有什么是要一并顺走的。
凉雾:像我这般心善的人,如今的江湖上也越来越少见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请君入瓮
第六十七章
石观音老巢的占地面积不小。
主楼一栋,副楼三栋,还有一大片农场区域。
凉雾耗时一个半时辰,探查了整座石林宫殿。
不计被囚的司徒静,沙漠石林共有七十七人,女性三十人,男性四十七人。
女性充作护卫与侍者,男性分为男宠与苦力。
这些人有一个共性,看起来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
只观察众人的面容,瞧不出谁有吸食罂.粟之毒成瘾的迹象。
凉雾不认为这些人全部心甘情愿侍奉石观音。
以苦力们的处境,他们或是残疾或是毁容,每一个人眼神都绝望而麻木。
凉雾敢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石观音用成瘾致幻剂控制下属,而人体长期服毒必会生病,病了的下属就成了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把尸体往沙漠里一扔,已是最好结果。说不定死了也不得安宁,会被用去做花肥或喂猪。
这些人之中有一位比较特殊。
整个宫殿内只有她蒙面,露出一双宛如古井的无波双眸。
侍女们叫她“曲姑娘”,瞧着对她较为恭敬,显示出她的身份不一般。
凉雾却从曲姑娘的眼睛里读出了哀莫大于心死。
这人与石观音是什么关系?
她把自身包得严实,但看那双纤纤素手生得很美。
在沙漠腹地的魔头老巢,藏有一两个身负秘密故事的人,这再正常不过。
暂时无暇顾及曲姑娘,先要寻找消失的卫兰、苏萌与向导夏仲安。
这三人没被藏在石观音老巢。
黄昏时分,凉雾试图折返「海市蜃楼」地宫。
这次没了无花在前方带路,不免走一些弯路。
亏得地宫与石林相隔不算太远,直线路程只有半个时辰。
另外,凉雾的方向感着实不错。
午后跟踪无花来时密切注意光照角度,黄昏返程倒推计算出合适路线。
即便如此,她还是用了一倍的时间才找到地宫入口。
又在地宫里四处寻觅,但也没找到失踪的三人。
折腾一圈,天色已黑,期间没人来给她冒充的侍卫安排任务。
正想着返回地牢叫醒被迫扮演炎飙的侍卫,对他进行逼供,迎面走来一位矮瘦铜面人。
铜面人压低声音问:“整个下午都没见着你,又偷跑出去赌钱了?”
凉雾捕捉到关键消息,她借用的这个身份看来很不老实。
她没有借坡下驴地使用这个借口。
不认识来人,谁能保证对方是不是有意下套,必是打哈哈更安全。
“谁赌钱了,我是窜稀了。下午都陷在茅房,拉到虚脱。你听我说话也没力气了。”
易容术的关键一环是伪装声音。
凉雾练过不同的发声方式,但到底不是司空摘星那种把变装当饭吃的专业人士。
今天匆匆冒用侍卫身份之前,只听此人说过两句话。
当下,她用拉肚子到虚脱做借口,也是给讲话变调找了合理的原因。
铜面人不觉有异,反倒幸灾乐祸,“哈哈哈,该你的,谁叫你时不时跑去镇上偷吃。”
凉雾故作不耐烦,“你没事的话,让我再去躺一会。”
“哎哎哎,别走。”
铜面人说,“今天下午你就躲懒,这会别躺了,你也不怕把骨头躺软了。你跑一趟找红账房,为楼主传一个消息。”
凉雾反应很快,“红账房”应是好无花之前对石观音徒弟提到的,那位观音庙的长孙红。
她反呛说,“你又把你的活扔给我做?!”
铜面人:“相互帮忙,下午我也帮你的偷溜打了掩护。”
凉雾:“都这个点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叫我一个拉肚子的人去白驼镇。”
“别废话了,我还不知道你,下午就是找地方偷懒。”
铜面人将一件披风了出去,“你帮帮兄弟,你熟悉路走得快,能赶在子夜前入镇。我去的话,至少要走到天亮。”
铜面人又说,“放心,我懂规矩。之后你偷跑出去,我继续帮你打掩护。别忘了穿我的披风见红账房,她只认衣服,不认人。”
“服了你了。”
凉雾看似勉勉强强接下披风。
其实能够名正言顺地去白驼镇也好,能把沙漠里的情报带出去,但有一个小问题——她不认识回去的路。
这件事指望不上眼前的铜面人。
就算去地牢拷问被她顶替的侍卫,只凭口述线路在沙漠里行路,基本是起不到指向作用。
要不就是活人领路,要不就是动物识途。
凉雾暂未找到好方法,表面上先把戏演全了,“要传递什么消息?”
铜面人:“差不多老样子,就一句话「三面镜子没有反应」。这一天天的,镜子来镜子去,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
凉雾心知肚明,无花想告诉石观音三面怪镜放在一起也产生不了特殊效果。
她暗暗盘算着要不要搞一个骚操作,比如假传消息?
表面上,她轻叱铜面人,“你这嘴少说几句。被楼主听到,有你好受的。”
铜面人原地打了一个寒战,“是是是,我什么也不多说。在地宫也挺好,除了看不到几天太阳,也能吃饱喝足。”
“行了,我先走了。”
凉雾不多话,以免露出破绽。
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何返回白驼镇。
来时作为贵客乘坐金雕拉的船。现在作为送信侍卫没有同等待遇。
地宫四周没有骆驼或马匹,最近的坐骑在石观音的农场。
要怎么去镇上呢?
凉雾备有指南针,但「海市蜃楼」与石林一带的磁场由于不明原因混乱。
从石观音老巢返程时,她已经试过了,指南针时灵时不灵,不如依靠天象确定东西南北。
有了大致方向,游戏背包又有充足的储备粮与水,硬走总是能走回白驼镇。
只是时机不等人,现在要的是以最快速度赶回镇上。
凉雾琢磨着是不是要催眠一个人做向导。
今天上午的驱鹰人应该识路,要不就抓她?
抓人之前,先做两件事。
去地面瞧一瞧,观察夜间的守卫部署。
经确认与白天的情况相同,四名看守在地宫唯一出入口值班。
推门而出,夜风迎面袭来。
凉雾穿上披风,仍能感觉到十一月的深冬寒意。
此刻,她不惧冷冽的风沙,全靠内功护体。
这种时候在沙漠赶路,真是累死打工人的节奏,也难怪那位铜面人找人代班。
她又围着地宫入口石洞绕行一圈,寻找是否有帮手赶来的踪迹。
当走出三十丈远,听到风里多了一种声音。
“嗡嗡嗡”,是蜜蜂振翅声响。
凉雾眼睛一亮。
林朝英精通御蜂术,是不是她驱使蜜蜂跟踪金雕,最终确定了地宫的方位?
即刻取出瓷瓶,瓶中是古墓派特制蜂蜜。
凉雾被赠予蜂蜜时,被告知了它有三种作用。
特殊蜂蜜能作为食物,也是解除蜂毒的药剂,更是一种定位信号。
林朝英驱使的玉蜂,在一定距离内可以锁定特殊蜂蜜的气味。
这就试一试能否引来玉蜂。
在打开瓶口时,也向半空释放一缕雾气,表明是谁在使用特制蜂蜜。
很快,嗡嗡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林朝英随着一队蜜蜂一起出现在夜色里。
“林掌门。”
凉雾传音入密叫了一声,也让指尖雾气飘向蜂群,绕着它们转了一圈。
这是成功接头。
凉雾环视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
她揭下了脸上的面具以明确身份,又迅速佩戴上面具。
“真的是我。”
凉雾问,“你来得很快,其他人呢?”
林朝英:“只有我,他们留在白驼镇转移盯梢者的视线。”
林朝英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今早接到传信,她就去跟踪前来迎接炎飙的「海市蜃楼」使者,以而确定地宫具体方位。
白驼镇却有不少暗哨。
前几天入住客栈就有感觉,她与王重阳都被人盯上了。
摆脱暗哨不难,但两人一起甩掉暗哨,约等于告诉那些暗中窥视者他们暴露了。
为了降低暗哨们的警觉心,林朝英独自跟踪金雕孤舟。
“半途,我遇上楚留香。前日,宫南燕想抓炎飙时,爆出炎飙与香帅认识,叫楚留香也成为被重点关注对象之一。我索性叫他也留在镇上转移暗哨们的注意力。”
林朝英借助玉蜂的绝佳方向感,在金雕制造的沙尘暴中牢牢锁定了竹筏的行经路线。
“下午,玉蜂还追踪到了金雕们的巢穴。我刚从那来,沿途发现了一片以阵法制造的人为石林,暂未进入探查。”
林朝英如是说。
凉雾赞叹,“好高效地探查!你是找到了石观音老巢。”
这就简明扼要地说了下午的发现。
凉雾佯装往宽大的披风里掏东西,实则从游戏背包取出了装着三面铜镜的布袋。
“加上云阳不语镜,我们有四块镜子了。眼下,只有飞剑破天镜的下落不明。”
林朝英听了,不住赞叹:“你才是好快的速度,短短半天就收获颇丰。”
“好,好,是我们办事都靠谱。”
凉雾笑着说,“我正想要如何快速返回白驼镇,遇上了你,就不愁回程会迷路了。”
又说接下去的计划,“借着侍卫的身份,我要给观音庙的红账房传信,它是一个好机会。”
今天大致摸清了石观音的势力,她的主场在大漠石林、在海市蜃楼地宫,也在白驼山庄。
想要万无一失地生擒石观音,不给她逃出生天的退路,让她老实交代失踪者的情况,最好不要在她的主场作战。
凉雾:“我想寻一个合适的地方,给石观音来一出请君入瓮。”
林朝英赞同,又道,“那必须从快从速,不能叫谎言有被戳破的机会,别给石观音时间与无花碰头。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要立刻把人给引入陷阱。”
什么样的谎言才能叫石观音必须前去一探呢?
凉雾先随林朝英悄悄地返回白驼镇。
不走正门,走窗户去找了王重阳,了解这个白天镇子上有没有出现新情况。
这一问,还真有新情况。
王重阳遇上欧阳锋,对方罕见地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他要我帮忙寻找真正的卫兰去哪里了,他怀疑卫兰是怀璧其罪被人囚.禁。此事与一面铜镜有关联,那面镜子背后是朱雀图案。”
王重阳言简意赅讲述了欧阳锋的发现,如今的庄主夫人是冒牌货。
凉雾听着,各方消息是一一对上了。
她问:“欧阳锋今晚回山庄吗?还是住在镇上?”
王重阳:“听他的意思,今明两天留住在白驼镇小院,对外宣称视察护卫队。
其实是不想回山庄,生怕一个忍不住,没查到足够消息就对假卫兰下杀手,彻底断了线索。”
凉雾:“请带路,现在去找欧阳锋。”
欧阳锋想查的消息,能查到的她都已经查了。
令人遗憾,关键的部分仍是未知,必须撬开石观音的嘴巴。
“走窗户。”
王重阳也是干脆利落,立刻翻窗前往欧阳锋暂住的小院。
午后,欧阳锋带路,来了一次。
说一旦有卫兰的相关消息,请在第一时间去找他。
这会夜探小院,也是应了主人的要求。
小院空寂。
临近子时,更是黑灯瞎火。
院内盘踞着数条毒蛇,其中一条不偏不倚地趴在正房门前睡觉,活似一只看门狗。
等王重阳从墙头一跃而下,蛇群骤然抬起脑袋,皆是竖直身体,开始攻击性地吐信。
凉雾与林朝英后一步入院。
蛇群攻击的动作一停,好像是暂时性卡机了。
只见凉雾手中拿着小纸包,散出了些许驱蛇粉。
她又特意捡起石头,往正房窗户扔了三块。
“咚、咚、咚”。
三下敲窗声起,打破了小院的寂寥。
凉雾对王重阳与林朝英说,“蛇群没恶意。是在提醒我们,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哪怕不敲门,也要敲窗。”
王、林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凉雾这话说的,假设她今夜是前来搞刺杀,也会遵从先敲门的奇怪礼数。
算了,这不是重点。
敲窗的动静,成功地召唤出了欧阳锋。
深夜被打扰,欧阳锋没有愤怒,反而一脸期待。
他驱退蛇群,少有地欢迎来客,“三位,是不是有卫兰的消息了?”
王重阳都有些不忍心给对方泼冷水,但该说的实话必须说。
“没有卫兰的具体位置,但你要查的假欧阳夫人来历,已经查明白了。”
欧阳锋显而易见地失望,还是把人迎进屋里说话。
王重阳瞧着凉雾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代为复述了一遍下午的发现。
这一番话听得欧阳锋死死攥起拳头,眉头紧皱到快变成一团麻花。
“石!观!音!”
欧阳锋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他几乎要夺门而出,杀上白驼山庄,但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这一次去生擒石观音,只能成不能败。
败了,约等于永远丢失了卫兰的去向线索。
欧阳锋忽而看向凉雾,十分确定地说,“昨夜的那封信,是你仿写的。”
凉雾笑了,“这会你倒是看得清楚。”
你早干嘛去了?
同在一座山头,居然一直没有怀疑卫兰被人调包了。
实话太伤人。
凉雾还是留了口德,没往对方心口扎刀。
她直接说正事,“我来找你,是要你提供消息,我要找一个地方设局。此地需在白驼镇附近,空旷少人烟。”
白驼镇附近多是沙漠,无处不空旷,也满足人烟稀少。
凉雾道出关键,“这个地方必须有特别传说,与神仙鬼怪有关。不能是你一个人了解的传说,而是白驼山庄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过的传说。”
她又说:“这个地方还要安全,没有什么只进不出的传闻,普通人都能有去有回。”
欧阳锋知道这是要确保石观音能因好奇入局,又不叫她引起防备之心。
好一番寻思,他想到一个符合的地点。
“白驼山以西,走半个时辰有一座荒废的「拜日庙」。很久很久以前,当地传说曾经有十日凌空。”
据传,某个冬日的早晨,当地天空升起了十个太阳。
十个太阳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就一炷香而已,只剩一个太阳了。
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偏偏叫人群看到了半空中被十个太阳包围的仙境。
仙境里,神鸟飞翔,巨木参天,云似巨浪,还有会飞的剑。
之后,人们修建了拜日庙。
欧阳锋:“那是很久以前的
事情,少说有五百多年。后来,拜日庙被改建成驿站。
再后来,由于附近水源干枯,驿站也荒废了。那一片早就无人居住,百年前全都迁到白驼镇上。”
他问:“这个地方适合作为陷阱吗?”
凉雾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合适,非常合适。”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这地方甚至有点过于合适了。
*
*
凌晨丑时,一条消息被紧急传入白驼山庄。
石观音卸下卫兰的假面,瞧着长孙红代为转述的最新消息。
「镜聚,字显。冬月漠西,十日凌空,青春永驻。」
十日凌空?
石观音想起白驼山之西的拜日庙。
那个地方早就荒废了,铜镜指向的成仙机遇会在哪里吗?
是或不是,等天亮就去看一眼,反正也不远,没有危险流言。
石观音非常自信。
想她已经把持白驼山庄,漠西之地尽在掌控之中。
之前铜镜显示了一串字,那句“观音落泪”指的一定是非她莫属地拥有了不老仙术。
为了这件事,她是有可能喜极而泣。
世上,还有什么能困住她不成?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一更)迷路的至高境界……
第六十八章(一更)
十一月,又作冬月。
有诗云:冬月梅花斗雪新。
十一月十日,非年非节,平平无奇的一天。
大漠之西,冬季天亮得迟。
翻过白驼山往西走一个时辰,进入了沙漠。
上午巳时,天欲明,太阳刚刚在地平线冒头。
沙漠里既不见雪,亦不见梅。除了漫无边际的沙砾,仍是一片死寂的沙砾。
若问有何特殊?
呼啸了一整夜的冷冽冬风终是暂歇。
仿佛风也会累。
它停在了破庙之前,想要歇一口气。
庙,残垣断壁。
曾经的恢宏建筑群早就消失在时间里。
仅剩最后一间石屋苟延残喘地矗立着。
它很小。
小到没有房梁,建造之初只为一块碑挡风遮雨。
石屋的门不知哪天不翼而飞,三面墙上的壁画早就剥落风化,屋顶也破开了一个碗大的洞。
现在,这座石屋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遮雨。
自然而然,没人再来。
人们生怕跨过门槛被摇摇欲坠的屋顶给当场压死。
今天,石观音顶着卫兰的假面,走入破庙石室。
她扫视石室,室内狭小地藏不了一个人。
室内有且仅有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
碑被拦腰斩断半大截,说不清它是怎么断的,只剩字迹模糊的下半段。
碑文是汉字。
只能依稀辨析四组字,“拜日教”、“十日凌空”、“仙缘”、“妖怪”。
其余都瞧不清了。
石观音绕着断碑走了三圈,又一寸寸感知这座石室,也仰头从破洞屋顶向天空望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永葆青春的仙术出现,没有仙境入口显形,甚至都没有多刮起一阵风。
看来时机未到。
镜子的谶言是“冬月漠西,十日凌空,青春永驻”。
此时,东方缓缓升起了一轮旭日。
是一个太阳,不是十个太阳。
这个冬月还剩二十天,必有一天出现十日凌空的天象。
石观音如此坚信着。
如果是一年前,她不会相信这类鬼仙精怪的事情,谁叫今春发生了云南长春谷之变。
长春谷有一口不老泉,喝过它就能永葆青春。
虽然除了苗重山,当今江湖没一个人见过不老泉,但数十人死在诡异莫测的三尸脑神丹之下是事实。
青春永驻!
石观音听闻长春谷之变,抓住了这个词。
恨自己十多年前选择深入沙漠,而非远避云南。
如果避入长春谷的是她,怎么可能暴殄天物地把不老泉用来练蛊毒。
必是占谷为王,叫自己仙姿永在。
至于喝了泉水就不能离开山谷,像她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找到解决之道。
可惜,一切太迟了。
等她得知长春谷的存在,不老泉已经被毁,最后见过它的苗重山也死了。
错过一次,不能错过第二次。
石观音喜欢收集镜子,每天必要揽镜自照。
十年前,在沙漠里遇上过一个老头。
那人武功不俗,却是受了重伤,就惦记着要找镜子。
“镜子”这个关键词让石观音给对方续了几天命,要听一听具体情况。
老头被下猛药给催醒了,但记忆不全,言辞疯疯癫癫。
一会又说亲眼看到过照妖镜,把人变成了猿。
一会说要找具备神木力量的镜子,可以助他延续寿命。
石观音有集镜的嗜好,却不信镜子能有那样神奇的力量。
只当老头胡言乱语,把人一扔,丢在沙漠里变成了一具尸体。
多年后,当她听到不老泉的消息,开始相信老头说了真话,但对方的尸骨早就随流沙消失。
那不重要了。
重点的是找到神奇镜子,为她所有。
从大漠开始寻找。
今年三月,先创造出「海市蜃楼」组织。
选址在石林附近的废弃地宫,捏造出一位与她本人有仇的神秘楼主。
演戏演全套,需要准备几张假脸,随时用来转换身份。
当时在西域遇上了苏萌。
本想抓他制作易.容面具,但他宁死不从,与向导夏仲安宁愿跳入流沙自尽。
好在不只苏萌一人懂得这门手艺,雄娘子也会制作不留破绽的人.皮.面具。
江湖盛传雄娘子死于水母阴姬之手,但叫自己在西域遇上了。
石观音将人截下,很快就叫雄娘子派上用处。
四月底,有了神奇镜子的消息。
卫家马场的卫兰拥有一面朱雀图案的菱花镜,据说是神奇的镇妖镜。
石观音亲自动手,在端午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面镜子偷出来。
得手不久,亲眼看到了镜面出现的沙漠异相与二十八字的谶言。
那句“观音落泪”让她深信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人,注定得到成仙。
成仙就意味着长生不老,可以永远保有绝世美貌。
这个仙,必须成。
不过,神奇镜子不只一面,至少有五面,该在大沙漠里被齐聚。
立即启动白驼山庄吞并计划。
同在漠西,石观音早就瞧着欧阳家不顺眼。
一山不容二虎。只有吞并白驼山庄,才能让她彻底掌控漠西。
等到漠西的所有消息都飞不出她的掌心,五面神镜必能手到擒来。
上天帮忙。
欧阳镜与卫兰的六月婚礼,是最好的偷天换日时机。
操作简单。
抓住卫兰,逼供卫兰,顶替卫兰,杀掉卫兰。
每一步都进行顺利。
即使杀死卫兰的场景与设想中略有出入,没有见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是叫人被流沙卷走了。
流沙,又是流沙。
石观音并不觉得稀奇。
在大漠待久了,自然会知道流沙有多频繁地出现,又有多么神出鬼没。
卫兰中了她的全力一掌,绝无可能生还,被卷入流沙之后只会成为黄土一抔。
迄今为止,计划的每一步都成功了。
石观音愈发相信她就是被选中的人。
只需稍作等待,等十日凌空,等两面镜子被找到,她就能大功告成。
这种自信持续到她走出破庙十丈开外。
倏然间,停歇的风动了。
不是大沙漠冬季常见的西北风。
这一次,风从五个不同的方向而来,其中一股带着不属于风的汹汹怒意。
石观音脚步一顿。
反常必有妖。
这不是风动,而是有五个方向来人,对她形成了包围之势。
难道今天的破庙之行是无花故意给她设的陷阱?
不可能。
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还指望她一人得道后,能够跟着鸡犬升天。
已知另有两面镜子流落在外。
是不是有人反向操作神镜,诱导无花看到了十日凌空的显形字迹?
石观音环视一圈,见到了四个眼熟的人。
白驼镇的盯梢眼线早有上报,近日有高手入镇。
她知道仅凭暗哨防不住王重阳、楚留香与林朝英的行动,但直至昨日三人都没露出半丝联合的意向。
再看另一头,欧阳锋脸色阴沉到能滴出墨水。
看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必是知道卫兰被调包的真相。
饶是石观音再怎么自负,也知道以一敌四的结果不会如她所愿。
一夜而已,她的密谋怎么暴露了?又怎么叫四人联动起来了?
究竟是谁在穿针引线?组织了这场针对她的围剿?
以她对大漠的掌控力,为什么完全不知道有一个神秘人突然冒头?
雁过留影,人过留痕。
沙匪们没有遭遇过神秘人吗?哪怕死伤惨重,也该留下有强敌来袭的痕迹。
石观音脑子飞速转动。
很快,将幕后黑手锁定在唯一没见过的女子身上。
来者貌如海棠醉日,更兼担风袖月的洒脱气度。
神仙有千万姿态。
必有一种神仙似此人笑看红尘,更笑天下可笑之人。
谁是可笑之人?
可不就是装作观音下凡的那一类人。
这叫石观音打心底生出厌恶。
她讨厌比她年轻的漂亮女人。不论对方是真的年轻,还是练了驻颜有术的武功。
论厌恶程度,更讨厌让她显得无比阴毒的那一类人。
有的事,她可以做,但不许别人批判。
哪怕对方什么也没说,叫她感到被咒骂了也不行。自惭形秽,这个词绝不能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你是谁?”
石观音说,“是你阴险狡诈,蒙蔽神镜,叫镜面显示出十日凌空的谎话将我诱骗至此!”
凉雾就当这话是在夸她,夸她足智多谋,成功地用出了一招请君入瓮。
只是对方有点误解。
没有怀疑是谁假传消息,而是给她按上了更高明的手法,说她能够直接反向操控镜子。
误解就误解了。
这种细节就不必解释。
凉雾:“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你披着卫兰的假面问别人叫什么,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石观音冷笑,直接转头看向欧阳锋。
眼波流转间,她已然彻底变化了神态,楚楚可怜地问:“你真的忍心杀了我?”
这一句问得无限凄凉又情意绵绵。
欧阳锋只觉那双眼睛宛如漩涡,叫他看了就不忍心移开。
眼前仿佛不是严酷沙漠,而是回到了烟雨江南。
是江水绿如蓝,是江花红胜火,叫他沉醉在温柔的异乡里。
异乡好,叫人流连忘返,不愿归去。
在异乡,他远离了长兄如父,远离了媒妁之言,才敢稍稍袒露自己对卫兰的感情。
“唰——”
破空声突然乍响。
欧阳锋先动手了,哪有半点被迷惑的糊涂,只有无比清醒的痛苦。
往日美好,美好到他就连做梦都不敢触碰。
越珍视越留恋那一份美好,就对破坏它的人有多仇恨。
足以瞬间毁容的蛇毒随着欧阳锋的掌风射出,直扑石观音的面门。
这一掌岂止不留任何余地,已然超出了使用者的固有水平。
恨!恨!恨!
无穷恨意,催得这一掌质变。
是不惜燃烧自己生命,也要报仇的竭力一掌。
石观音没想到屡试不爽的魅惑术居然失效了。
她急速反击,长袖飞起,似惊鸿起舞,震退了无穷恨意的致命一掌。
然而,防御稍有遗漏,她被一小滴蛇毒沾到了下巴。
只有一点点,比半颗米粒还要小,小到足以忽略不计。
石观音却骇然变色,她清晰地感受到下巴位置有灼烧感。
生怕剧毒腐蚀了易.容面容,侵入她的真脸。
她也顾不得强敌环伺,从怀里取出装有卸妆水的瓷瓶,就要立刻卸下假面。
凉雾立刻发难。
踩准石观音在意脸面的弱点,一股浓到不见五指的雾气顷刻包裹她的脑袋四周。
“你是弥天大雾!”
石观音被雾气攻击,瞬间联想到了遥远中原武林的传说。
——当那种诡异雾气出现时,也就敲响了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石观音原本以为江湖传言夸大其词,眼下却感受到了这股雾似有诡异的生命力,朝着她的皮肤毛孔里钻。
唯恐雾气有毒,当即外放内力驱散大雾。
正在挥散雾气之际,她的右手蓦地一空,原本抓住的卸妆水瓶子从指尖溜走了。
石观音的心猛地一沉。
不!她不要一直佩戴沾了蛇毒的易.容面具,那等于把随时会炸的毁容式地雷戴在脸上。
她朝雾气源头方向反手去夺,却是扑了一个空。
原来瓷瓶不是凉雾顺走的,而是有另一个人非常默契地打了配合。
只见楚留香一个旋身,似九天揽月般飘忽一荡,在雾气弥散之际勾走了瓷瓶。
他沉声质问:“你的假面是谁制作的?苏萌身在何处?!”
凉雾也追问,“卫兰呢?你把人关在什么地方?”
石观音紧盯瓷瓶,唯恐不能及时卸去假面。
那份卸妆水成了她最在乎的“人质”,现在被捏在了敌人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自知不能强夺,打碎了玉瓶是小,洒了卸妆水事大。
她马上调转枪头,逐个突破,嘲讽王重阳。
“全真派自诩名门正派。你作为掌教,也要做这种卑鄙围攻又不讲武德的事吗!”
王重阳却是轻轻笑了,“巧了。离开全真之日,我就有退位之心。”
他看了一眼林朝英,意有所指地说:
“我违背了自己定下的门规,已经决定自逐出全真派。”
石观音:???
啥玩意?
一个门派的创始人要自请被逐出门派?
王重阳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这种大事怎么没在江湖上传开?
林朝英也是一惊,第一次听到王重阳有这种想法。
脱口问道,“你违反什么门规了?”
王重阳:“我不诚。说好的一心向道,不问红尘,我做不到了。”
石观音再深吸一口气。
她没瞎。王重阳这人怎么回事,居然在这种时候暗送秋波般看向林朝英?
眼看道德绑架的一计不成,只能再从欧阳锋下手。
“难道你想看我顶着这张脸被围攻?把瓶子给我,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欧阳锋确实想把石观音的假脸给扒下来,是多一眼都不希望她顶着卫兰的面容。
不过,他没有说话。这一次逼供必须成功,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凉雾发话了,“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想要卸妆水,你就老实交代。”
石观音瞧出来了,今日之局就是出自凉雾之手。
这个女人,恨不得将其凌迟。
再怎么恨得牙痒,她为了不被毁容,也只有忍耐了。
又不是没忍过。
二十年前,黄山世家被灭门,只留她一个活口,她也是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
“好,我说。”
石观音说了实话,“卫兰、苏萌与白驼山庄的夏仲安都死了,被我追杀而死的。”
石观音大喝,“你们要报仇,也必定希望是杀了我,而不是杀了与卫兰一模一样的人吧?”
死了。
三个人都死了。
沙漠里,吹过了一股冷寂的风。吹进了人心,叫人心坠冰窟。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预料,非常符合大漠石魔头的一贯作风。
只是在没听到石观音亲口承认之前,被害者家属仍能保留一丝念想。
楚留香顿感一阵苦涩漫上心间。
自幼相交的好友被害了,他要怎么向苏蓉蓉说出这个残酷的结局呢?
苏萌终是没能逃过批命里的必死之劫。
欧阳锋缓缓摇头,却是越摇越快,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你在骗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尸体!”
石观音很想嘲笑对方,但又不愿夺回卸妆水之事功亏一篑。
她只能非常憋屈地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卫兰就是死了,尸骨无存地死了。
三人的尸体都被流沙吞噬,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这就是大沙漠的常态,除了死亡,只剩死亡。”
欧阳锋目眦欲裂,满腔恨意被彻底点燃。
当恨到极致,他反而平静地说,“我没有要问的了,你们把卸妆水给她。”
凉雾不叫楚留香归还,谨防那瓶有诈,是拿出了苏萌自制的那一瓶,
她对石观音说,“最后,我有一问。你种植罂.粟提炼毒.药,你知道那玩意能让人成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对吗?”
石观音都承认了杀掉卫兰三人,对此控制手下的手段也没什么不敢认的。
“是,我知道它的毒性能把一个人彻底毁了。我用它来控制手下,这又有何不可?”
“好,我明白了。”
凉雾确定了一件事,今天石观音必须死。
她面无表情地抛出卸妆水,“只有这瓶,你爱用不用。”
石观音略有迟疑,这不是雄娘子的配方,能卸掉以假乱真的面具吗?
她更怀疑这里面该不是装了带毒的药剂吧?
情势逼人。
下巴沾了蛇毒的位置隐隐发痛,她不敢再耽搁。
只能赌弥天大雾不是暗下毒手的小人。
石观音打开瓶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快速涂在脸上,揭下了卫兰的那张假面,又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对镜照了照,终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下巴位置的皮肤光洁如新。
镜中,她的真容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石观音勾起了嘴角。
这一笑,魅惑至极。同时舞动身体,似在黄沙中翩然起舞。
舞姿翩然若仙。
凡人看了就会忘却一切烦恼,也忘却了自我的存在。只要一瞬失神,就会被夺走性命。
「男人见不得」,这门武功果然要配上她的真容才能发挥到极致。
“以五打一,各位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石观音力求寻找突破口,不叫自己命丧于此。
凉雾完全不觉得胜之有愧,还颇为满意自己的设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这里是大漠,石观音熟悉的大漠。五打一,是不叫她有任何遁逃的机会。
“如果你把这个场景称作杀鸡焉用牛刀,那你是侮辱了牛刀。”
凉雾说得严肃,“你该这样想,今日是你的福气,临死体验宰龙刀。”
沙漠上不见龙影。
风暴起,多了一只超大的“蟾蜍”。
欧阳锋身形急变,以双手撑地,蓄力真气。
他催动虫合.虫莫.功,一言不发地朝着石观音杀去。
激斗骤起,一时间飞沙走石。
依照凉雾既定的计划,王重阳、林朝英与楚留香不必第一时间参战。主要负责围追堵截,不叫石观音有任何逃走的可能。
主要参战者是欧阳锋。
为给卫兰报仇,是不可能拦住他的。
凉雾甘愿退后一步,作一回偷袭的小人又有何妨。
她紧盯战况,只待最关键的时候给出一记补刀。
石观音与欧阳锋厮杀缠斗得异常激烈。
这幅场景也着实古怪至极。
一人似踏着仙乐起舞,一人似蟾蜍起跳扑杀。
这番强烈的反差对照,是美到极致与丑到顶点地厮杀。
美,却毫无人性。
丑,却充斥悲情。
怪,太古怪了!
生命禁区的沙漠,尽是怪象。
蟾蜍完全不被仙人舞姿所迷惑,那对他是无用之物。唯有复仇成了执念。
可惜,蟾蜍殊死一搏,终是棋差一着。
他力有不逮,眼看就要被仙人所杀。
说时迟,那时快。
凉雾遽动,瞬移至石观音面前。恰似攀折一枝梅花,折向她的双臂。
“咔嚓”骨头断裂声起。
石观音勃然变脸。
不只因为手骨被折断,更是感到一股似岩浆般的炙热真气,顺着骨节钻入经脉。
真气快速游走,好像是足以燃烧一切生命的热量,冲上她的脑袋。
“卑鄙小人,你偷袭!”
石观音厉声喊着,但下一刻她差点眼角开裂。
她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居然由黑急速变灰。
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观音下意识地一挥手,将袖中镜子抛到半空,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镜中,本来青春依旧的脸居然多了几道皱纹。
“啊!”
石观音见状,脑子“嗡”地炸响。
一瞬失神,没能凝神固守地抵抗。
叫那股入侵经脉的炙热真气直冲头顶的百会穴,一举破了她的武功气门所在。
下一刻,脑内似乎炸开了,由头顶到脚底,全身真气乱窜。
她感到经脉一寸寸断裂,整个人跌坐到了沙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却不顾武功被废,不敢置信地拿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不!不可能!”
石观音嘶声竭力地喊着,从眼角流出了两行血泪。
不只眼角,她的鼻子、嘴巴、耳朵全都渗出了鲜血。
此时,天色骤变。
一阵风刮过,云层变得稀薄。
旭日初升,光芒越来越烈,向四周快速扩散开去。
扩散的不只是光,还有太阳本身。
天空里,原本只有一轮太阳。
须臾,却多了一轮,又多了一轮,再多了一轮。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整整十个太阳,在半空围成了一圈。
十日凌空,悬于天际。
残破的拜日庙之上,时隔五百多年,再次天降异象。
太久了,久到古老的拜日传说早就沦为了市井戏言。
石观音瞧着天上的一幕,再看向镜子里苍老的自己,终是发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是我,被选中的居然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苍天,你不长眼啊!”
撕心裂肺的话音落下,她终是再也撑不住。
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地倒在沙漠里。
凉雾释放鉴定术,确定石观音变成了一具尸体。
石观音的眼角多了一抹血泪,沾上黄沙后成了浑浊不堪的污渍。
*
*
与此同时,千丈开外,沙漠上有两道疾行的身影。
“柳不度,你快看!”
宫九遥指天空,“太阳变成十个了!”
此等异象,见所未见。
宫九非常兴奋,可算被他找到准确定位了。
“我就说这次没弄错方向。这一次我定能把你带到你要去的地方。朝北有座山,那里风沙汹汹,必是你要找的白驼镇方位。”
宫九一把全押了,“再信我一次,我敢押上「迷空步障」的所有信誉!我们终于找对路了!”
柳不度没有说话。
从上了宫九的黑船起,已经听过八遍类似的赌注,还能再信最后一次吗?
他遥望天际。
十日同天,只在古籍里出现过。天有异象,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他的行李无风自动。
是
镜子。
那面飞剑破天镜,突然强烈地震动起来。
柳不度眼神一凝。
紧握住镜子,就朝风沙猛烈处掠去。
宫九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用实际行动肯定了他的指路建议。他随即追了过去。
十日凌空,云层涌动。
天地间充斥绚烈而迷幻的光芒。
凉雾也没想到为了诱捕石观音而编造的幻日奇景,它居然真的应验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
更令人出乎意料,远远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
这一刻,音信全无的柳不度闯入了她的视线。
柳不度望向许久不见的凉雾,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她片刻。
心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
他浅浅笑了,问:“我有一面古怪的镜子,你要看看吗?”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二更)天上掉下一个xx……
第六十九章(二更)
头顶上,幻日迷离,十个太阳环照沙漠。
眼前人,久别重逢,只问一句看不看镜子?
凉雾也笑了,“看,当然要看。”
没理由不看。
以最实际的原因,她随身携带的四枚铜镜正在不停地震动。
此时此刻,她敢十成十确定,四缺一的那面「飞剑破天镜」就在柳不度手里。
下一秒,猜想成真。
柳不度递出了行囊里的圆形铜镜,它的背面铸有刺破苍穹的飞剑图形。这面镜子在不停颤动。
“五面奇怪的镜子,这下是凑齐了。”
凉雾取下背包,把另四面镜子也拿了出来。
将五面镜子依照谶言的顺序,以水、火、木、金、土依次排开放在地上。
在镜阵对面的三丈开外,是石观音死不瞑目的尸体,眼角有着污浊的泪痕。
至此,二十八字谶言已经实现了二十四字,最后的“白日飞升”又对应着什么呢?
在场的,没人会认为那是一句空话了。
不说别的,五面铜镜不受外力作用却能一直震动,足以说明它们不是普通镜子。
宫九迟一步到了,撞见这古怪的一幕。
他很会抓重点,对一别八年的凉雾打了招呼: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凉老大,别来无恙。「迷空步障」,使命必达,我独立完成了第一单,你能当场检验成果。”
宫九微微扬起下巴,向柳不度点了点:
“这是我在交趾沿岸接待的第一位有缘客户。应客户需求,抵达西域之西的白驼镇,今天圆满完成任务。”
宫九理直气壮地当场向客户追讨好评。
“押上「迷空步障」的名誉,成功把你送到最想去的地方。这话,我说到做到了。你对这一趟的行程,感觉如何?”
柳不度听到宫九的声音,差一点变了脸色。
这人还敢问他感受如何?
哪家靠谱的向导能把只需二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走成小半年?
六月上旬,柳不度乘坐从白云城出发的海船。
船只遭到风浪吧被毁,他只能在交趾沿岸登陆。
在那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遇上了从西域归来,欲往中原去的宫九。
宫九是从西域之西的波斯出发,学成归来,目标地点是西宁城。
柳不度当时有过疑惑,前往这个目标地点走海路是绕路了。
应该走陆路,从西域沿着昆仑山返程更快。
别人畏惧山势险峻,但以宫九的武功又不是问题。
宫九自称想体验一把海上风光。
做好准备绕一圈大的,从西洋到东海,从泉州港靠岸。
如此说法,也算合情合理。
柳不度不觉有异,更因早就听闻宫九此人。
凉雾提过有一位向导朋友,前些年到西域之西去寻觅如何破译吐火罗文。
如今,宫九寻得吐火罗文的破译方式,学成归来。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宫九与柳不度也算是异国遇故知。既然目标地点一致,不如结伴同行。
柳不度同意了,坐上了宫九的船。
因为自己赶时间,所以需要宫九改变航线,不能往泉州港去,改在钦州登陆。
宫九痛快地答应。
船开动,第二轮海上风暴不期而至。
风暴中,船没能顺利北上,反而彻底掉了一个头。往西北去,开到了西洋中。
宫九立刻说不必慌。
不如顺势直接穿过西洋,从天竺直入昆仑山,从昆仑入西域。
这路线,他熟,走过好几次。
宫九更说此次返回中原,他所属的「迷空步障」向导机构正式开业。
开业大酬宾,他为柳不度免费带一次路,这次去西域的向导工作就包在他身上。
柳不度理解人不能控制天气。
与其在风暴不停的海域徘徊,不如换一条路,同意了宫九方案。
船顺利在天竺靠岸。
两人以西域为目标的翻山越岭旅程开始了。
那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很平静,风和日丽,无病无灾。
柳不度没能及时意识到,那天即将成为惊险之旅的开端。
北斗指北。
只要天上仍有北斗七星,他不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
如果从宏观上来看,宫九确实是往西北方向带路。
细节却完全经不起回忆。
这一路走得过于险象环生,狂蟒之灾,雪怪追杀,大战飞头蛮,遭遇巨型黄沙漩涡……
要说毫无收获,是对宫九向导本领的不公正评价。
若非走足了歪路,两人也不能掉到昆仑山的冰缝里,发现最后那块缺失的圣火令。
不过,对于宫九的如此带路本领,又要如何真心实意赞一句带得好,下次还找他做向导呢?
柳不度尽力保持平静语气,做出公正的评价。
“你问我作为客户的感受如何?一言以蔽之,免费的果然是最贵的。”
说着,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凉雾。
“幸而听闻你的推荐语,否则我就错过了这次非凡的行程。”
言外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向导宫九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也要雇佣者承担同等的危险。雇佣他,约等于赌命。
其中风险,凉雾之前却是只字不提。
凉雾给出标准微笑。
她才不心虚,她不在背后说人坏话,才没有提及宫九的坑人属性。
她也没料到柳不度倒霉到这个地步。
遭遇海上风暴,搭乘谁的船不好,挑了最有挑战性的那一艘。
凉雾:“能令你享受非凡旅程,是「迷空步障」的荣幸。”
“不客气。”
柳不度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过程不必细究,就看结果。
结果不错,他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正确地点。
其他事以后再说。
比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必会匿名地向全江湖推荐金牌向导宫九,也叫别人好好体验一把「迷空步障」的独家向导功服务。
眼下,先要解开怪镜之谜。
沙地上的五面镜子,它们一直在颤动,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五面齐聚了,要如何见到‘白日飞升’的场面?”
柳不度问凉雾,“你有头绪吗?这半年,有没有遇上那幅画上的丑鸟本尊?”
凉雾摇头,“我没见过它。这些镜子也没显示出二十八字之外的异象。”
既然是钥匙,必是有一个正确的开门方式,要怎么做呢?
凉雾再度尝试用内功覆盖镜面,这一次覆盖了五面镜子,又念出了那句傻乎乎的话。
“灵镜,灵镜,请告诉我,世上最厉害的妖怪是神雕吗?”
“咳!咳!咳!”
欧阳锋确定石观音死了,他也成了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仇人死了,他反而陷入前路一片迷茫中。
听到这句,一个没回神被口水呛到,急咳起来。
五面神秘的镜子!
石观音大费周章,赔上累累人命去搜集的镜子,居然对它们念这种傻了吧唧的话?!
这怎么可能奏效。
下一刻,似有“啪”一声巴掌在欧阳锋脸上打响。
炫目阳光的照射下,五面镜子居然统一地浮现出四个字——死生奇遇。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凉雾一头雾水。
这镜子能显示字迹,为什么不能给出更加具体地明示呢?
欧阳锋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想到什么,无比期待地看向凉雾。
“石观音说卫兰是被流沙卷走了。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尸体,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活着?
这镜子既然能叫人白日飞升,我不要成仙,只想祈求让卫兰死而复生,它可以做到吗?”
这话问得,多少丧失了理智。
欧阳锋却自有一套逻辑,“你们都看到了,它说‘死生奇遇’。一定是能把死人救活的意思吧?而且,我们的头顶出现了十日凌空!这等天象几百年难遇,不
可能是随意出现的!对不对?”
其余人没有反驳,只能回以沉默。
说这话不对,怕是斩断了欧阳锋的最后一丝期待。
可要说这话对,颠倒生死,早就不是凡间该有的力量,岂会被凡人掌握。
凉雾望着镜面上的四个大字,又抬头看了一眼十日凌空。
天上有十个太阳,气温却没有上升一分。
其实,这只是一种光的折射与色散大气现象,名为“幻日”。
云层里的六角形冰晶在凝聚到特殊角度时折射日光,就会形成环绕太阳的日晕。
然而,如果只用自然现象来解释,又怎么会有怪镜浮现字迹。
究竟要怎么才能启动作为钥匙的五面镜子?什么是「死生奇迹」?
忽而,凉雾灵光一闪。
她想到麻衣谷入口处的平地生风。
两股突然起来的旋风,分别把她与柳不度送到了麻衣谷与长春谷。
两个禁地,一个被生之气息所困,一个被死亡屏障所限。
为什么会平地生风呢?
凉雾思考过那是巧合或是别的?
在风起之前,她没做别的,只是启动了渔猎术去灭杀虫子大军而已。
原来如此!
渔猎术是一种游戏技能,这就是关键了。
游戏技能,是在死生之间出现的。
它以虚拟游戏为原型,但凉雾早有怀疑其本质不止于此。
凉雾心念一动,佯装从袖子里一掏。
取出了多年不用的微型小扫帚,似一只普通至极的挂件被握于掌心。
启动扫地僧技能。
一扫帚,扫向了五面铜镜。
霎时间,镜面光芒大盛。
蓝、红、绿、金、黑,五道光柱直冲天际,好似形成了一扇大门。
天空中,十轮太阳的日光居然都被吸入虚空之门。
那扇门被缓缓被打开了。
门启,风云骤变。
霎时间,乌云骤凝,电闪雷鸣。
沙漠上,狂风肆意。
七人围成一圈,相互拉住对方,才勉强稳定了身形。
众人都感到了可怖威压在头顶天空凝聚,它仿佛有着灭世之威。
惊雷成阵,降下雷劫。
雷劫没有落到地面,而是尽数朝着虚空之门劈了过去。
雷光灼眼,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轰隆声响了整整四十次,终是停歇。
这时,一抹绚丽红光冲出虚空之门。
没有朝地上来,也没有朝天上去。它撕裂天空,顷刻没入未知的彼方。
不等七人再细想,虚空之门开始逐渐变淡。
天空异象正在快速地消退。
十只太阳变为一只,五彩光柱也都不复存在,只化作一场细雨洋洋洒洒地飘向沙漠。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结束了吗?
凉雾完全吃不准。
下一刻,当虚空之门将要完全消失时,一只身躯庞大的丑雕从门中飞了出来。
雕身上,居然还趴着三个人,是牢牢抓住了神雕的翅膀。
欧阳锋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三人的脸,就是卫兰、苏萌与夏仲安。
半空,神雕振翅。
它跌跌撞撞地朝着沙漠俯冲而下,扭出了一个s形,朝着五面镜子所在的方位而来。
“嗷嗷嗷——”
神雕开始嚎叫,叫声是一声高过一声。
它的一双眼睛更是瞪得老大,好似在传递某种重要消息。
神雕:啊啊啊!
地上那群人怎么回事?快散开啊!它飞行水平很差,不好了,要坠雕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坠雕记(绝密版)》……
第七十章
问:有一只巨雕从半空砸下来,它身上还趴着三个人,应该怎么办?
凉雾没有拔腿就跑,“快!我们合力托它一把,编一张大号的内力缓冲垫。”
内力缓冲垫,多新鲜的词语。
说的人刚刚造出这个新词,听的人更没可能有相关操作经验。
幸而,在场的武功造诣皆是不俗,瞬间能由一个词体会其本质含义。
每个人凝气为实,控制输出。
不能让彼此内力相互排斥,而需恰到好处地衔接相交在一起。
匆忙之间,一张内力缓冲网被赶制出来。它颤颤巍巍又凝实厚重,距离地面三米高。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神雕砸到了“网”上。
“啊!”“哇!“嗷!”
雕背上,搭载顺风车的三人也被刺激到不受控地尖叫。
就见神雕腹部先着网,足足七八尺高的雕躯被反弹震起,它的胖肚子很明显地跟着抖了三抖。
临时赶工的内力缓冲网本就不牢固,被这样重重地一砸,当场溃散。
倒是不必搞第二张网。
神雕经过了第一次错误着陆,看似笨重的巨型雕身却灵活扭了一下。
它快速凌空调整角度,双爪稳稳落地。微张翅膀,让背上三人回到地面。
黄黑色的巨雕站得笔挺,比所有人都要高。
它头顶血色肉瘤,鹰眼如炬,雕喙弯曲尖利,双腿巨粗似象。
这一身稀疏的羽毛更叫它看起来丑到可怖,威猛之势扑面而来。
是很威猛,但必须忽略它头顶一撮迎风摇曳的呆毛。
呆毛是雪白色的,扎在黑黄色的神雕头顶,其侧配色红色肉瘤,叫它格外显眼。
此刻,细雨霏霏。
由五彩光柱构成的虚空之门消失了,化作一场太阳雨落下。
雨,轻柔。
洒落在深冬大沙漠上,叫人丝毫不觉寒意,反而有种身心被润泽的暖意。
雨也打湿了神雕的呆毛。
雪白色的呆毛打了绺,蔫蔫的,无精打采。
凉雾控制表情,努力把视线从呆毛移开。
像她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控制不住笑场。
再看四周,其他人也都没有笑。
欧阳锋无暇去看一只雕,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卫兰,紧紧抱住了她。
卫兰被抱得快要喘不上来气,“你谋杀啊!放手,你快放手!注意点影响!”
“我不要放手!”
欧阳锋斩钉截铁地说,“过去,我就是太注意影响了。现在滚他的影响,我不管了,你也不许管。”
话是这样讲,他还是松开了这个拥抱,不准备把失而复得的卫兰给憋死。
欧阳锋凝视卫兰,忍了忍,可没忍住。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好一顿揉搓。
“欧、嗷、锋,泥发什模疯?!”
卫兰被冷不丁被搓脸,说话吐词不清起来,“停下!你快,哦,停!”
“嘶——”
一道抽气声响。
是欧阳锋倒抽一口冷气,他是疼的,就见卫兰狠狠踩了一记他右脚。
这叫他终是停了手上动作。
欧阳锋反而笑出来。
这一脚卫兰踩得重,说明她力气十足。身体应该已经没有大碍,虽然瘦了一圈,但看起来脸色红润。
欧阳锋又握住卫兰手腕,给她把脉,脉象却不是很平稳,气息不顺。
他再度紧张起来,立刻问,“你被石观音打了一掌,又被流沙吞噬,是不是重伤未愈?瞧你气不顺的脉象,都有哪里不舒服?”
卫兰气笑了,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
半晌后
,她才开口反问:
“我气不顺,谁搞的?高空迫降后没喘一口气,差点被人憋死。那人还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就开始猛搓你的脸。”
欧阳锋被怼地尬住了,罪魁祸首似乎是他。
卫兰瞧见欧阳锋老实了,也能理解他的行为都是出于担忧,所以往欧阳锋的左脚上又踩了一下。
这次踩得轻了点,好似蜻蜓点水,叫欧阳锋左右鞋面上有了一副对称的鞋印。
卫兰大度对欧阳锋挥挥手,“行了,这次就恕你无罪,下不为例。”
“好。”
欧阳锋毫不在意鞋面脏了,紧紧抓住卫兰的手,不愿再松开。
卫兰也没有再甩开,似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反应。
没人围观一对人类情侣的悲欢离合。
剩下八人全在围观神雕,前前后后地绕着它转圈,就像是瞻仰神迹一样。
苏萌谈起了被流沙吞噬后的离奇遭遇。
询问了今夕何夕,才知道距离误闯“断界”已经有半年。
且说半年前,苏萌在向导夏仲安的指路下去找通天犀。
半途遭遇石观音拦截,要求他助纣为虐地制造人.皮.面具。
苏萌不从,被重伤。夏仲安也一样被连坐打伤。
那天,沙漠里突然冒出了流沙漩涡。
两人本也不指望能活,快速跳了进去,以免被石观音抓住后受到折磨。
“被流沙淹没后,我们就昏迷了,没想到能再清醒。醒来后,发现还是在沙漠,但不是这个沙漠了。”
苏萌说,“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天空,没有阳光,灰色砂砾,无穷无尽。”
这个描述有些耳熟。
王重阳被不语云阳镜攻击时,意识就陷入诡异灰色沙漠。
王重阳:“那里有一棵巨树吗?”
“有过,那也是我们三人能活下来的恩树。”
苏萌语气唏嘘,“可惜,我们都没能亲眼看见云阳树,它已经仙逝多年。”
苏萌也不吊人胃口,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灰沙漠是一个“断界”。
断界是修仙者定义的,泛指秘境丧失生机后的寂灭状态。
断界,藏在时空夹缝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也不存在可供生物存活的能量。
一旦误入其中,基本就是等死。
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断界与完整世界连通。
“灰沙漠这个断界,曾经是秘境「十绝关」的一部分,是妖修的试炼场。
后因时空震荡被毁,当时有一人、一树、一猿、一只朱雀没能及时逃出。四者被困其中。”
人,名叫镜一,她是一位器修。有一把重剑,是本命法宝。
树,名唤云阳。最是不喜被直呼其名。
猿,名叫袁淼。他练得人形,擅长水属性的法术。
朱雀,姓名未知,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四者希望逃离断界,据传曾经有人凭着五行裂天阵逃出生天。
使用此阵难点有二。
其一,四者五行缺一,少了一味“土”;
其二,需先定位一个完整世界,从外开启阵门。
云阳擅卜,占得两卦。
一卦显示将来有巨雕衔息土误闯断界,届时五行齐聚就是逃生契机。
另一卦,却说四者之中只有一位能够幸存,但不是它。
饶是如此,还是要试一试。
四者在无死无生的断界等了不知多久,总算等到了一只巨雕飞进来。
它的雕毛掉了八成,更有异常严重的斑秃,说明受到重创。
神雕也确实衔着神奇息土而来。
器修镜一融掉了重剑,炼制五面铜镜式样的特殊钥匙,准备注入水火木金土的能量。
将来设法把镜子送出断界,待有缘人集齐开启阵门。
她却第一个献出了生命。
在炼制五把阵门钥匙的最后一步,才发现必须一件祭品才能完全制成神镜。
以身炼器,那不是古老的传闻。
镜一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同伴,投入了炼化炉内。
第二个死去的是云阳树。
在没有生机的断界,生者得以存活全靠木属性的云阳树供给生之气息。
树精的能量有限,它没能等到阵门开启,就等到了大限将至。
临死前,再占一卦。
得出二十八字批命,以及启动阵门的有缘人姓凉,将出现在生死交界之地。
云阳逝去,身躯多半化为粉尘。
仅仅残存几片树叶,是最后的生机能量。
第三个冒险的是袁淼。
有了镜子钥匙,获知有缘人的批命,却还需要把五面镜子设法送出去。
什么时候送?
时机不定。
断界与现世会有短暂的空间交集,才会叫神雕飞了进来。
这种通道对于生物来说是单向的。
逆向而行,很容易身消道陨,否则何必制造五行裂天阵。
理论上,铜镜作为死物,有一丝机会被投递出去。
当袁淼发现有空间裂缝出现时,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到了对的时候。
但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是选择投出五面镜子。
意外发生,空间乱流突现。
只有四面镜子穿过裂缝,犀牛望月镜被留了下来。
与此同时,袁淼被吸入暴乱的空间乱流。
作为一个猿妖,即便能凭修为侥幸不死,怕也维持不了太久人形。
将来如果不得新机缘,遭此重创就会退化为猿猴,神志全失。
现世将会多出一只普通猿猴,谁都不知道它曾经是修炼成人的猿妖。
这也只是猜测了。
折损三位修士后,朱雀不欲冒险。
只做等待,等批命里的时刻出现。
朱雀与神雕似乎等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少年,发现犀牛望月镜有变。
镜面冒出了生死相缠的气息,这才是云阳批命里真正的开门机缘来了。
果不其然,断界与现世的接触频次增加了。
先是一窝菩斯曲蛇被冲进断界。
后有,苏萌与夏仲安被冲进了灰沙漠,两人吃了云阳树叶得以续命。
神雕断断续续地用爪子在沙地上写字,询问两人外头的事情,得知长春谷之变。
由此推测应验批命的开门人是凉雾。
需要把请求帮忙的信,以及最后一面镜子给寄出去。
一般物品通不过空间裂缝,使用了已故器修镜一留下的法衣。
神雕倒是想多写几个字。
说来也怪,写得越详细,这信就是送不出。
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留书极简时成功了。
在法衣上画了一只巨大的鸟,表明这是启动古镜的关键词。
又写了“凉”字,点名是把信物交给“凉雾”。
再放了一瓶黄沙,沙子是从苏萌与夏仲安的鞋里抖出来的,表明阵门适合开启的位置。
又杀了两条菩斯曲蛇作为定金。
加上犀牛望月镜,朱雀将这团包裹一起扔出空间裂缝。以意念锁定目的地,瞄准麻衣谷。
然后,两鸟两人就在断界里继续等待。
没等阵门开启,又等来几次空间乱流,把卫兰也给冲了进来。
卫兰运气真是不错。续命的云阳叶只剩最后一片,给她用上治了病。
“之后,我们仍旧只能继续等。直到今天,五镜齐聚,打开阵门。”
苏萌说到这里,望向天际。
“白日飞升,指的是朱雀。在阵门开时,它渡过雷劫,飞去了更高的世界。”
有关坠雕之前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苏萌是从神雕断断续续的书写中,所拼凑出了四位修士的过往。
这一段往事荒诞、离奇、不可思议。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类与一只掉毛神雕,还有沙地上碎了的五面铜镜,却能证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凉雾好奇地追问:“朱雀是什么样子的?与铜镜造型一样吗?刚才我们只看到了一抹红色冲向天外。”
苏萌、卫兰与夏仲安都摇了摇头,就连神雕也晃了晃大脑袋。
苏萌:“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看到它是一团刺目的
红色火焰,看不清它更具体的模样。”
柳不度若有所思地说,“有一种说法,神是不可直视的。”
凉雾缓缓点头,通俗地翻译一下,就是修为差异太大了。
继而看向神雕。
这只巨鸟可以被直视,还很淡定地被一群人围观,它更是会写字。它是什么修为等级呢?
“我是凉雾。清凉一夏的凉,弥天大雾的雾。”
凉雾很礼貌地对一只雕先做了自我介绍,再询问,“敢问雕前辈怎么称呼?是从何而来?”
神雕晃了晃脑袋。
伸出爪子,在沙地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失忆了。
安静。
一种古怪的安静席卷了沙漠。
凉雾有一瞬愣住了。
狗血的失忆剧情没在人身上出现,竟然在雕身上出现了。
卫兰说,“我们被困断界时也问了雕前辈。被困断界前的事,它都记不清了。”
凉雾不死心,试图触发神雕的记忆点。
“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您的老家是这个世界吗?有没有交往过人类朋友?”
神雕再度摇了摇脑袋,茫然地扫视了众人一圈。
下一刻,鹰眼却锁定在柳不度身上,伸出了翅膀指了指他。
柳不度:?!
不是吧?指他干什么?
没听说白云城与一只雕有旧,更不提是一只连怎么飞都忘了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