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何以为家(第2页)
“她是半夜偷偷跑的,一个没藏住、从花园围墙根的狗洞钻出去了,她失踪后快俩月,我才在假山石下找到她留的书信。说她是今上六王女,外头官兵都是依附韦氏的家族,冲着她来的,抱歉连累了我们。只要搜不到人,白石寨就安全了。
“一个人啊,我里里外外搜了几天,只少了个带淬毒暗器的跳脱,和一把匕首……可能还有厨房的几个炊饼,一点水。也不知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还好没事……如今也算苦尽甘来。”
穆瑱越说越泣不成声:“我也有错……那时候眼看一帮人冲进寨子,京官啊,我们这些部落就是砧板上鱼肉。我那时甚至想,没捡回她就好,可她真走了,我又每天晚上睡不好觉……”
“人之常情”,萧鄞替他倒酒,“能做到那种地步,已算难得。”
众生皆苦,力所能及顺手帮扶一把,已算难得;像穆瑱这样顶着风险庇护,堪称大善。事过多年,仍为当初一点私心耿耿于怀,其纯善更稀世罕见。
萧鄞对年前这老者敬佩不已,又万分庆幸当初有他……她才能好好活下来,让自己遇到。
可穆瑱陷在悔恨里不能自拔,转而又愤愤:“这么好的女娃娃,才十二岁,可遇上那么狠心的爹娘。就算自个儿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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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疼,得力的武士暗卫都舍不得拨几个,好歹是个公主,竟过得……”
“尝尝这个。”萧鄞眼疾手快,递给穆瑱一块梅花糕,穆瑱自悔失言、忙顺势接过糕放进嘴里。
萧鄞脸上挂笑,心里却恨到极处:武士暗卫?八年前变乱后,怕是后党和谢家能调用的所有力量,都用在保护被流放枳城的孟书琰身上。女儿嘛,平素里千娇万宠,像豢养在金笼里的画眉鸟,瞧着漂亮风光,始终掌握不了任何实权。
所以,到了紧要关头,就是最先被出卖、被放弃的那个。
也难怪孟书瑶对这些富贵锦绣看得极淡,反而对令她吃苦受累、栉风沐雨的北顶军念念不忘。因为在那儿,她强大、能掌控自己命运,在那些人面前,她不是谁的女儿、妻子,而是她自己。
没事,以后我保护你、帮你,直到你重新强大到可以做自己,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离开花厅走过穿堂时,萧鄞心跳得很快,突然迫不及待想见到她。想看她如今安安稳稳,只一眼、一眼就够了。
次间没人,只有他替她披上的那件裘氅,随意扔在榻上,榻上被褥还留有褶皱,像她匆匆离去。萧鄞瞥了一眼门口打瞌睡的女使,料定问不出什么,忙循着记忆回卧房。
还是没人!
被衾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
萧鄞几乎立即想到,晚上那神秘的黑袍男子——他姓崔、金州崔,以及孟书瑶嘴唇煞白、噤若寒蝉的模样。
穆瑱早已醉死,萧鄞攥紧刀在屋舍间飞奔,终于逮到几个值夜的仆从,由他们带路,将熟睡的管家从被窝里提出来。
白石寨灯火通明,所有女使被叫醒、满寨寻人,寨中子侄和青壮年也提着灯笼倾巢出动,以寨子为中心散在林子里寻找。
“有没有猎狗,驯好的?”萧鄞看他们东一下西一下、毫无目的和结果,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冲进卧房拿出孟书瑶换下的中衣。
两条黄犬嗅了嗅,齐齐朝着东边同一方向奔去,将牵狗的仆从拉了几个趔趄。
狂奔一个时辰后,管家站在一条深涧旁,为难地搓手:“不能再走了,这是界河,过去便是西陵。”
萧鄞:“北顶军纲纪严明,不会滥杀无辜。”
管家摇头:“若遇上北顶军倒还好,可这儿基本是荒山,处处是陷阱和机关,它们可不讲道理。”
萧鄞举灯朝气,深涧宽约三丈,涧水疾驰奔流,撞出□□浪花。
黄犬嗅了嗅,冲着对岸狂吠。
岸上站了不少人,上百盏风灯照着,却看不见任何桥或跳板石,想来孟书瑶走的是秘密通道。萧鄞稍微松了口气,旋即想起崔邕那翩然凌波的轻身工夫,又开始悬心。
他看向身后,语气斩钉截铁。
“南风,取雨靴来,我下去探探水深,过河!”
.
萧鄞坐在树下,雨靴筒深不够,进了些水。此时,那些浸透袜子的水结成冰碴,走动起来还不觉什么,一停下就冻得钻心。
幸亏是枯水季,瞧着吓人,水深也只及小腿。
也幸亏这锥心的冷,让他更清醒。他脑子飞速运转,深入山腹、侥幸只遇上几个陷阱,只是越往东走,机关肯定会更密集,雾气这么浓,倒不知如何应对。
南风靠大树站着,忽然叫起来:“公子,树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