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断迁途
莽林的夜风,骤然变了脸。不再是湿热的、带着腐叶腥气的抚摸,而是如同淬了冰渣的钢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抽打在焦坑边缘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上、脸上。风穿过新铸的铜盾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留的亵渎气息,将那股混合着金属腥甜、血腥和符印焦糊的味道搅得更加刺鼻。 草籽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早已被汗水血水浸透的兽皮,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冰冷的寒意如同活物,顺着裸露的皮肤、溃烂的伤口、紧贴符印的部位疯狂钻入,直透骨髓。他望向焦坑对面那片被浓重黑暗吞噬的莽林,那里曾是他们计划中新的迁徙方向——绕过鹿角部落的领地,沿着一条古老的、传说中通向温暖河谷的兽径,寻找新的生息之地。
但现在,这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草……草籽头领……”石脊佝偻着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枯槁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他颤抖的手指指向莽林深处,“冷……冷得太邪门……那……那条兽径……要过‘哭嚎峡’……峡底是冰河……这天气……怕是……”
草籽的心猛地一沉。哭嚎峡!那条狭窄、深邃、终年回荡着风啸如同鬼哭的裂谷!谷底是莽林深处唯一一条终年不冻的宽阔冰河,冰层厚实,是穿越峡谷最便捷的通道,也是他们迁徙路线的必经咽喉!石脊的担忧像冰锥刺入心脏——如此骤然的、诡异的严寒,冰河……还能走吗?
必须立刻确认!迁徙计划如同拉满的弓,一旦冰河通道断绝,整个部落将被困死在这片被亵渎浸透、资源枯竭的焦土之上!鹿角的报复随时会像毒蛇般扑来!
“石爪!”草籽的声音因寒冷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带上铜符!点三个还能走的!立刻去哭嚎峡!探冰!”
被点到的年轻战士石爪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块冰冷的小铜片——代表他掌管两根铜簇矛的狩猎符。铜符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符印的凹槽仿佛要将他的体温吸走。巨大的责任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探冰?在这种鬼天气?去那传说中连山鬼都畏惧的哭嚎峡?
但在草籽那双如同冻土般冰冷坚硬的目光逼视下,石爪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他重重点头,牙齿打着颤:“明白!”他立刻点出三个相对强壮的战士,其中一人腰间也别着一块代表使用铜尖凿子的工具符。
草籽的目光扫过石爪和那三个战士腰间悬挂的、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冰冷铜符,最后落在石爪紧握着的、那根暗红铜簇矛上。矛尖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也映照着草籽眼底深处那无法言说的恐惧——这些铜符和铜器,在如此诡异的严寒中,是否会像那些旧护具一样,发生更可怕的异变?
“符不离身!矛不离手!”草籽的声音如同冰坨砸地,“冰若厚实,立刻回报!若……若有不测……”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冰冷,“符在,人在!符失,尸骨无存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石爪和三个战士浑身一颤,巨大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兽皮,直抵灵魂深处。他们握紧了冰冷的铜簇矛,将腰间的铜符死死按在皮肉上,仿佛那是唯一能带来一丝暖意的护身符,又像是随时可能吞噬他们的催命符。四人转身,如同扑向未知深渊的飞蛾,一头扎进了被寒风和浓重黑暗吞噬的莽林。
时间在刺骨的严寒和死寂的等待中,如同冻结的冰河,流淌得异常缓慢。草籽站在焦坑边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他身上的每一处旧伤都在寒冷中发出尖锐的刺痛,符印灼伤的部位更是如同被冰针反复穿刺。他体内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他需要热量。需要维持这具残躯最低限度的运转。他走到那口巨大的、由符印女人掌管的新铜釜旁。釜下的火堆早已熄灭,冰冷的铜釜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霜。女人蜷缩在铜釜旁,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气息微弱、小腿溃烂依旧触目惊心的婴儿,枯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裸露的手臂上,那个代表掌管铜釜的符印灼痕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
草籽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铜釜。女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挣扎着爬起来,用冻得青紫的手,颤抖着拿起旁边一个粗糙的木勺,费力地刮下铜釜内壁上残留的、早已冰冷凝固的油脂和肉渣碎屑。她将刮下的一点点污浊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糊状物,盛在半个破开的果壳里,递到草籽面前。
草籽接过果壳,看也没看里面是什么,如同吞咽冰块般,将这点冰冷的、带着浓重铜腥和油脂腐败气味的糊状物强行塞进嘴里。冰冷的糊状物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胃囊如同被冰坨塞满,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寒意更加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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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嗬……嗬嗬……”
蕨丛深处,秦霄枯槁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幅度之大,几乎要将覆盖在他身上的破烂兽皮掀开!他干裂的嘴唇张开,喉咙里发出如同被冰封的喉咙强行撕裂般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混乱的嗬嗬声!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深处,沉寂的暗紫色光点如同被点燃的鬼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裂的紫黑色光芒!光芒之盛,竟穿透了覆盖的兽皮,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映照得一片妖异诡谲!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这妖异的紫光爆发,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淡白色气流,如同活物般,猛地从秦霄的口鼻和伤口中喷涌而出!气流所过之处,地面潮湿的腐殖质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旁边的蕨类植物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灰白、僵硬、卷曲!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如同投入冰水中的巨石!所有蜷缩在焦坑边缘的幸存者瞬间被惊醒!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符印的灼痛,只是惊恐欲绝地看着蕨丛中那具被妖异紫光包裹、喷吐着致命寒流的枯槁身体!
“霄……霄巫……”有人发出梦呓般的、充满恐惧的惊呼。
草籽也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心脏骤停!他口中的冰冷糊状物瞬间失去了所有味道,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半个果壳,看向果壳边缘残留的、来自铜釜的暗红色铜锈碎屑!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秦霄体内爆发的这恐怖寒流,是否与这沾染了铜釜气息的食物有关?是否与那些无处不在、潜伏在铜器深处的伪神污染有关?!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
“头领!头领——!!!”
一声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嘶吼,猛地从莽林深处炸响!由远及近,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
是石爪的声音!
草籽猛地转身!只见莽林边缘的黑暗中,三个狼狈不堪、如同从冰窟里爬出来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正是石爪和他带去的三个战士!他们身上的兽皮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泞和冰碴,脸上、手上布满了被冻伤的青紫色斑块和划痕!一个战士的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被另外两人拖着前行!
而石爪本人,更是凄惨!他半边身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壳!头发、眉毛、胡须都结满了白霜!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根铜簇矛——矛尖竟然齐根断裂!断口处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被巨力瞬间撕裂扭曲的金属茬口!而他腰间悬挂的那块代表狩猎符的铜符,表面竟然也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冰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冰……冰裂了!!!”石爪扑倒在草籽脚边的泥泞里,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哭嚎峡……整条冰河!全……全裂了!!”
“像……像被巨人用斧头劈开!”另一个战士惊恐地补充,牙齿疯狂打颤,“裂缝……宽的能吞下房子!深不见底!冒……冒着白气!冷!冷得骨头都要碎了!”
“我们……我们刚踏上冰面……”断脚的战士声音带着哭腔,“冰……冰就……就咔嚓一声!裂开了!石爪……石爪差点掉下去!是……是他用矛插冰缝……才……才……”他指着石爪手中那根断裂的铜簇矛,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矛……矛碰到冰……冰缝里冒出的白气……就……就炸了!断……断了!”
石爪挣扎着举起手中那根断裂的铜簇矛。矛杆靠近断裂口的位置,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如同霜花般蔓延的淡白色冰晶!冰晶深处,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流光!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金属腥气和某种亵渎混乱意味的寒意,正从那断裂口处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草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冰裂!通道断绝!更恐怖的是,那冰缝中冒出的、能瞬间冻结炸裂铜矛的恐怖寒气,以及寒气中那丝与伪神污染如出一辙的暗紫流光!
这绝非自然的严寒!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蕨丛深处!秦霄体内爆发出的恐怖寒流!伤口深处那妖异的紫光!喷吐的淡白寒气!与石爪描述的冰缝寒气、铜矛断裂处的冰晶和暗紫流光……何其相似!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想,如同深渊的凝视,瞬间攫住了草籽的全部思维——这突如其来的、灭绝生机的严寒!这断绝生路的冰裂!这能冻结炸裂铜器的恐怖寒气!一切的一切……源头……难道就是昏迷的霄巫?!是他体内那失控的、被伪神污染的力量,在无意识中引动了天象,冰封了大地,断绝了部落最后的生路?!
“嗬……嗬嗬……”秦霄痛苦混乱的嘶吼还在持续,喷吐的淡白寒气如同死亡的吐息,在蕨丛中弥漫,所过之处,霜痕蔓延。
焦坑边缘死寂得如同坟墓。寒风卷着冰屑,抽打着幸存者们僵硬的身体。石爪带回的噩耗和那根断裂的、散发着诡异寒气的铜簇矛,如同两座冰山,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迁徙通道断绝,恐怖的寒气能冻结撕裂铜器……部落,被困死在了这片被亵渎浸透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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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连符印带来的恐惧都被这更大的、无解的灾难所压倒。抱着婴儿的女人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眼神空洞。石脊佝偻着身体,枯槁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战士们握着冰冷的铜盾和铜矛,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却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无力感。 草籽站在死寂的中心,如同风暴眼的礁石。刺骨的寒意穿透单薄的兽皮,如同无数冰针扎进溃烂的伤口和符印灼痕,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石爪带回的信息和秦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死亡预兆般的嘶吼所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