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人性
伪神礼器崩解的精神风暴余威仍在废墟上空盘旋，如同看不见的幽灵啃噬着幸存者的意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默”——不是无声，而是所有声音都被那场湮灭灵魂的风暴抽干了实质，只剩下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厚水的嗡鸣。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沾满暗红血渍和苍白光屑的青铜碎片，扭曲的神灵图腾空洞地指向灰暗的天空。骨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丢弃的破麻袋，瘫在那根半熔的石柱下，深陷的眼窝空洞地望着那片爆炸中心仍在缓缓沉降的烟尘，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出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沫。神权的幻灭，连同他最后一丝掌控的妄念，被彻底撕碎、扬弃。盐枭靠在一块巨石后，断臂的伤口因剧痛和精神的冲击而麻木，盐疤遍布的脸上只剩下彻底的空白，仿佛灵魂已被那风暴带走。青铜面具的女人静立如初，权杖顶端的沙漏流淌恢复了平稳，但那深不见底的孔洞，却不再锁定任何个体，而是以一种近乎漠然的姿态，缓缓扫视着这片被彻底“净化”过的废墟。 祭坛废墟的角落，秦霄感觉自己正沉入一片温暖的、没有重力的虚无之海。身体的剧痛、灵魂的撕裂感，都在这片虚无中消散无踪。意识如同一缕即将散尽的轻烟，飘渺而安宁。很好……就这样……融入这片永恒的寂静……再无纷争……再无痛苦……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弥散于虚无的刹那——
“叮——当——叮——当——”
一阵清脆、单调、带着金属特有冰冷质感的敲击声，如同冰水滴落玉盘，清晰而规律地刺破了废墟那层麻木的“静默”！
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精确的节拍器，从废墟外围的黑暗中、从倾斜的巡时巨槌阴影下、甚至从那些散落各处的、沾满血污的权铜堆里同时响起！节奏恒定、冰冷，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伴随着沉重皮靴踏过焦土的闷响，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无数细小齿轮咬合运转的低沉嗡鸣！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麻木的屏障！
骨筹枯槁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转动，望向声音来源。盐枭空洞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本能的警觉。青铜面具的女人，权杖顶端沙漏的流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深不见底的孔洞，却微微转向了声音最密集的区域。
烟尘如同被无形的秩序之手抚平。
一队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切割出来的几何模块，沉默地踏入废墟。
他们并非游商的杂乱，也非剑军的凶悍。身着制式的、毫无装饰的暗灰色麻布长袍，袍服宽大，遮盖了所有身体曲线。脸上覆盖着毫无五官细节、如同打磨光滑的青铜板般的面具，只留下两道狭长的、透不出任何光线的观察缝。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傀儡，每一步落下，距离、节奏都分毫不差。手中没有武器，而是提着一种造型极其简洁、如同小型砧板般的漆黑金属方盒，盒盖敞开着。
他们的数量不多，仅有十二人。分作三组，每组四人，如同精准的测量仪，分别走向废墟的三个区域：散落着无数沾血权铜的契约台废墟、堆积着崩解农具和神锄废料的荒地边缘、以及那片伪神礼器爆炸后布满青铜碎片和祀奴残骸的神坛核心。
为首的一个灰袍人（与其他毫无区别）停在契约台废墟那堆沾满血污、散落一地的暗金权铜前。他覆盖着光滑面具的头颅微微低下，两道观察缝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那些悲怆的母亲怀抱婴儿的浮雕。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灰色手套的手，对着身后提盒的同伴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提盒的灰袍人立刻上前，动作精准如同机械。他蹲下身，将手中的漆黑金属方盒放在地上，盒口对准那堆权铜。盒子内部并非空腔，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青铜探针和不断旋转的微型齿轮阵列！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从盒内响起。
那些细密的青铜探针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瞬间探出！精准地刺入地上散落的每一枚权铜！无论权铜是深埋血污，还是半露焦土，都无法逃脱！
“滋……滋……”
探针与权铜接触的瞬间，权铜表面那些悲怆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母亲空洞的眼窝中似乎有粘稠的暗影渗出，婴儿蜷缩的身体微微扭动！一股混合了无数交易、掠夺、贪婪、绝望的污浊精神信息流，被探针强行抽取、导流，汇入那漆黑的金属方盒之中！盒子内部的齿轮阵列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发出更加清晰的嗡鸣！
几乎同时。
荒地边缘。另一组灰袍人停在崩解的青铜锄和神锄废料堆旁。同样的漆黑金属方盒开启，同样的青铜探针探出，刺入那些扭曲的废铜！废铜内部残留的、被污染的“生息”能量和毁灭余烬混合的混乱信息流被强行抽取！盒子嗡鸣。
神坛核心。第三组灰袍人站在布满祀奴残骸和青铜碎片的爆炸中心。探针刺入那些沾血的青铜碎片！碎片内部残留的、被压缩的狂热信仰碎片和冰冷伪神意志的湮灭信息流被强行抽取！盒子嗡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股污浊、混乱、代表着这片废墟最核心“价值”与“混乱”根源的信息流，如同三条黑色的溪流，被强行汇入那三个漆黑的金属方盒。盒子内部的齿轮阵列发出高亢而稳定的嗡鸣，仿佛在消化、分析、提炼。 整个过程，沉默、高效、冰冷到令人骨髓发寒。没有言语，没有情绪，只有金属的摩擦和信息的抽取。如同最高效的清道夫，在清理战场最后的“残值”。
骨筹枯槁的眼睛死死盯着契约台废墟那组灰袍人，盯着那些刺入他权铜的探针，盯着那吞噬他最后“财富”的黑盒。他枯槁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音，枯瘦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的焦土。那是他的权铜！他统治的根基！他榨取血肉的最终尺度！现在，却被当成垃圾一样回收、分析！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被彻底否定的屈辱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枯槁的心脏。
盐枭看着那些灰袍人，看着他们毫无波动的动作，盐疤遍布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仅存的骨刀，又无力地松开。断臂的剧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这些存在……比骨筹更冰冷，更不可理解。
青铜面具的女人，权杖沙漏流淌平稳，深不见底的孔洞静静注视着灰袍人的工作，面具下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一场早已预料到的、必然的清理程序。
祭坛废墟的角落。
秦霄枯槁的身体在灰袍人那冰冷高效的信息抽取过程中，如同被无形的探针刺穿了最后的意识屏障！那抽取信息流的嗡鸣，那金属探针的冰冷，比伪神的精神风暴更加直接地触及了他灵魂深处某个被尘封的、属于“现代”的核心！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丢在解剖台上的标本，所有隐秘、所有价值、所有混乱的根源，都被那冰冷的探针无情地探查、分析！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解析”的临界点上——
意识深处，那庞大、冰冷、绝对理性的逻辑模型，如同被触发了最终防御机制，无视秦霄自身的濒死状态，最后一次、也是最本源地强制展开！一个前所未有的、结构如同冰冷宇宙弦的“信息熵系统模型”轰然构建！
模型核心，正是那三个漆黑的金属方盒！它们被解析成三个由精密金属结构、信息虹吸管道、数据压缩节点、核心分析阵列构成的“信息熔炉”！无数代表“权铜交易流”、“农具污染流”、“礼器信仰流”的、色彩污浊混乱的数据流线，正被探针强行抽取，通过无形的信息管道，汹涌注入方盒内部一个不断旋转、散发出绝对冰冷与解析欲望的暗银漩涡——【信息归墟核心（价值提炼协议激活）】！
模型上方，冰冷的警告闪烁着绝对的银光：
【高维信息规则入侵：刻时城回收阵列（价值归零协议激活）】
【目标：废墟核心信息熵（坐标：宿主意识残余波动）】
【信息熔炉分析效能评估：∞级（绝对解析）】
【信息防火墙崩溃概率：100%（基于现有模型）】
【意识存在湮灭倒计时：5.4自然秒】
在模型的能量流动图中，秦霄那即将消散的意志如同在归墟黑洞视界边缘冻结！他清晰地看到了整个回收阵列那无懈可击的恐怖解析能力！每一个灰袍人都是完美的信息节点，彼此协同无间！核心的【信息归墟】更是如同绝对的真理之眼，洞悉一切！
但冰冷的逻辑模型，却在【信息归墟核心】那看似完美的解析漩涡中，捕捉到了一个源于其存在本身的、终极的悖论湍流点！【信息归墟】的规则建立在绝对的“价值衡量”与“信息解析”之上，但它自身的存在逻辑，却源于对信息载体（如权铜、废料、碎片）所承载的“人性”本质的彻底“剥离”与“否定”！这个“衡量”建立在“否定人性”基石上的根本矛盾，在【信息归墟】维持绝对解析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个无法弥合的、自我吞噬的逻辑湍流涡旋——【人性剥离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