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94章 背叛

镜灵破碎的余波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焦黑的废墟上弥漫。污浊的精神冲击虽已减弱,却像跗骨之蛆,在幸存者的意识里留下混乱的残响。有人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着破碎的欲望碎片;有人则陷入彻底的狂乱,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或衣物,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空气里混杂着熔岩冷却的焦糊、盐晶的腥咸、破碎镜片散发的幽暗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精神被蹂躏后的死寂。 骨筹枯槁的身体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带出暗红的血沫。他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那片散落着深暗镜片、如同被泼洒了墨汁的爆炸中心,眼神复杂地翻滚着惊悸、狂怒,还有一丝被更高层次力量反复戏弄后的、深入骨髓的无力。他苦心孤诣的造物——货币心秤、熔炉兵魄、镜灵镜心——无一例外,都在那个角落里的土根面前崩毁殆尽。这不再是巧合,而是某种冰冷的、宿命般的嘲弄。盐枭靠在一截半熔的石柱上,粗重地喘息,盐疤遍布的脸上刻着族人死伤的痛楚和一种被卷入更大漩涡的茫然。青铜面具的女人静立如初,权杖沙漏流淌平稳,但那深不见底的孔洞,始终锁死在废墟角落那个枯槁的身影上,面具下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冰冷的、近乎研究的审视。

 祭坛废墟的角落,秦霄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反复揉搓、撕扯后又勉强缝合起来的破布。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和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他枯槁的身体嵌在碎石和冰冷的镜片残骸中,动弹不得。喉咙干涸如同火烧,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刀片。视野里,那面巨大的青铜镜只剩下扭曲断裂的镜框,如同某种怪物的残骸。镜灵崩溃前那无数欲望人脸在黑暗中无声撕扯、吞噬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与虚脱。结束了吗?这无休止的折磨……或许就这样沉入黑暗,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疲惫的意识即将再次滑向深渊边缘时——

 “锵——锵——锵——!”

 一阵整齐、冰冷、带着金属摩擦韵律的铿锵之声,如同冰河开裂,由远及近,清晰地刺破了废墟的混乱与死寂!

 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有生命般,从祭坛废墟的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同时响起!节奏精准划一,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沉重金属靴底撞击焦土的闷响,仿佛无数冰冷的铁锤,在同时敲击着大地的心脏!

 所有幸存者,无论狂乱还是麻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绝对秩序与冰冷杀伐的脚步声所震慑!混乱的嚎叫声戛然而止,狂乱撕扯的动作瞬间僵住,迷茫的眼神被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层次暴力机器的恐惧所攫取!骨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深陷的眼窝骤然收缩!盐枭握紧了骨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铜面具的女人权杖微抬,沙漏流淌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烟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散!

 一支军队,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直接铸就的钢铁洪流,从废墟外围的黑暗中整齐地、沉默地涌出!

 他们身着制式的、厚重得如同小型堡垒的青铜板甲!甲片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和粗犷的、如同荆棘般的铸造纹路,在残存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暗沉、冰冷的金属寒光。头盔将整个头颅严密包裹,只留下两道狭长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观察孔,孔洞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任何情绪的光芒透出。他们手持的并非寻常的青铜矛戈,而是一种造型更加凶悍、刃口更加宽阔厚重、闪烁着幽蓝淬火纹路的青铜巨剑!剑身长度几乎与人等高,剑柄末端镶嵌着沉重的青铜配重块。

 这支军队的数量并不庞大,仅有百余人。但他们的出现,却带来了一种千军万马般的恐怖压迫感!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得令人窒息,每一次抬腿、落步、持剑、警戒的姿态,都如同用同一个冰冷的模子浇铸出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声杂音,只有那冰冷金属摩擦的铿锵节奏,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

 他们的阵列,并非简单的方阵或圆阵,而是一种不断流动、互相嵌套、充满几何美感的杀戮阵型!前排巨剑斜指地面,后排巨剑高举过顶,彼此错落,如同层层叠叠、蓄势待发的钢铁獠牙!一股凝聚到极致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力场,从这钢铁阵列中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废墟上所有的混乱!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废墟间飘荡的余烬灰烬都似乎被这冰冷的杀意所慑服,悬浮在空中不敢下落。

 军队阵列的正前方,一个身影缓缓出列。

 他同样身着厚重的荆棘板甲,但肩甲和胸甲上烙印着更加复杂、如同燃烧锁链般的暗金色纹路。他并未佩戴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却如同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面孔。皮肤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剑锋,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只有一种绝对的、对命令的忠诚和对秩序的狂热!他的手中,并未持有巨剑,而是握着一卷由无数细小的青铜薄片串连而成的厚重书卷。书卷边缘锋利如刃,表面流动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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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筹枯槁的身体在看到这个年轻将领面容的瞬间,猛地一震!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的光芒!“……锋……儿?!” 他枯槁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希冀!那分明是他投入熔炉、本该魂飞魄散的儿子骨锋的面容!但眼前这个“骨锋”,眼神冰冷如铁,气息如同出鞘的凶兵,哪里还有半点他记忆中那个带着桀骜与野心的儿子的影子? 年轻将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混乱的废墟,扫过骨筹,扫过盐枭,扫过青铜面具的女人,最终,同样精准地、不带任何情感地,锁定了角落废墟中枯槁的秦霄。他没有回应骨筹的呼唤,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杂音。他只是缓缓抬起握着青铜书卷的手,那卷书如同有生命般自动展开一页。冰冷、平板、如同金属摩擦共振的声音,从他的胸腔深处发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上空:

 “依‘剑军铁律’。”

 “此域,秩序崩解,异源(坐标:祭坛废墟核心)存续。”

 “判定:最高威胁。”

 “执行:剑军通考。”

 “净化程序:启动。”

 “目标:抹除异源,重塑秩序。”

 “阻挠者,同罪,抹除。”

 随着这冰冷的宣判落下,他手中那展开的青铜书页上,无数细小的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整个钢铁阵列如同被无形的指令激活!前排的剑军士兵猛地踏前一步,手中沉重的巨剑由斜指转为平举,剑尖齐刷刷地、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地指向废墟中心!一股更加凝练、更加锋锐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全场!

 “杀——!”

 没有咆哮,没有呐喊。只有一个冰冷、单调、如同机器合成的音节,从百余名剑军士兵覆盖着面甲的头盔下同时发出!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金属洪流!

 钢铁阵列动了!

 并非散乱的冲锋,而是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完成了阵型的转换!前排士兵巨剑平推,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后排士兵巨剑高举,如同随时准备砸落的巨锤!两侧士兵则如同锋利的侧翼刀刃,高速穿插切割!他们的动作迅猛、简洁、高效到了极致!每一个步伐、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都如同演练过亿万次,精准得令人绝望!

 目标,直指废墟角落的秦霄!

 沿途所有阻碍,无论是惊恐呆立的奴隶,还是试图反抗的盐沼战士残余,甚至是骨筹的亲卫,都被这冰冷的钢铁洪流无情地碾过!

 “噗嗤!”

 一个挡在路上的老奴隶被平推的巨剑拦腰斩断!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锵!”

 盐枭怒吼着挥出镶嵌盐晶的骨刀,砍在一名剑军的肩甲上,只溅起几点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下一秒,侧面穿插而来的另一柄巨剑如同门板般横扫而过!盐枭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人在空中,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保护大祭司!” 骨筹的亲卫试图结阵阻拦,但他们的青铜武器在剑军那厚重凶悍的巨剑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巨剑挥砍,轻易地劈开盾牌,斩断武器,撕裂血肉!惨叫声混合着金属碎裂的刺耳声响,瞬间被钢铁洪流淹没!

 这支“剑军”,如同冰冷的剃刀,所过之处,只留下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和喷溅的鲜血!他们的效率高得可怕,目标明确,没有丝毫怜悯,也绝不在无谓的杀戮上浪费一丝力气!他们前进的方向,只有那个角落里的枯槁身影!

 骨筹眼睁睁看着自己残余的亲卫如同麦草般被收割,看着盐枭被重创砸飞,看着那支由他儿子“骨锋”统领的、却对他视若无睹的恐怖军队直奔秦霄而去!他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惊愕、狂怒、被背叛的痛楚和一种更加深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剑军!他只在最古老的部落盟约残片上见过模糊的描述!那是刻时城最核心的、最无情的暴力机器!由最纯粹的“铁律”铸造,只服从最高时律的冰冷意志!他的儿子……竟成了这机器的一部分?这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