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深渊
时间凝固的银白光幕与熔炉毁灭的暗红浆流碰撞的余威仍在肆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脆响”——那是被时间冻结又瞬间崩解的晶体碎片持续剥落的声音，混杂着熔岩冷却的噼啪、未熄余烬的滋滋低鸣，以及一种更深的、仿佛空间本身布满裂痕的呻吟。祭坛已不复存在，只余一片被时间与火焰双重蹂躏的焦黑废墟。倾斜的“巡时巨槌”如同搁浅的洪荒巨兽，青铜外壳上布满凹坑与焦痕，内部齿轮的呻吟声低沉而紊乱。青铜面具的女人静立其下，权杖顶端的沙漏流淌恢复了平稳，但那深不见底的孔洞，始终锁死在祭坛废墟的某个角落。 骨筹被亲卫架着，瘫坐在一根半熔的石柱残骸下。他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那片狼藉，里面翻涌着儿子被熔、基业尽毁、秩序崩塌的毒火，以及一丝被更高力量碾压后的、难以言喻的惊悸。盐枭捂着被晶体碎片撕裂的胳膊，灰白的盐泥被血污浸透，他环顾着身边死伤狼藉的族人，眼中刻骨的仇恨被巨大的茫然和损失带来的钝痛取代。幸存者们，无论奴隶还是战士，都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相对完好的角落，眼神空洞，身体在余震中无意识地颤抖。
祭坛的角落，秦霄感觉自己正沉向无光的海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灼痛感深入骨髓，喉咙里塞满了铁锈与灰烬。疲惫如同万吨巨石，压垮了他的意识。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如同劣质的墨汁在清水中晕染。他枯槁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冰冷的石砾上，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结束了吗？这具残破的躯壳，这被诅咒的穿越，这永无止境的挣扎……沉下去吧，沉入那永恒的黑暗与宁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虚无深渊的刹那——
“哐啷！”
一声清脆、突兀、带着金属质感的撞击声，如同冰锥刺破死寂，狠狠扎进秦霄即将沉寂的意识！
声音来自他身侧不远处！一块被爆炸掀飞、半掩在灰烬和碎骨下的巨大青铜残片，因余震而滑落，露出了下方被它压着的东西！
那并非兵器碎片，也非祭器残骸。
那是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的、造型古朴奇诡的青铜古镜！
镜框由扭曲盘绕的青铜虬龙构成，龙口大张，衔住圆形的镜面边缘。镜面本身并非光滑的青铜，而是一种深暗、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吸进去的奇异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又似龟裂的天然纹理。此刻，镜面斜倚在废墟上，正对着挣扎的秦霄！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秦霄模糊、染血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那面古镜的瞬间——
镜中映出的，并非他此刻枯槁濒死、满面血污的狼狈模样！
镜面深处，那深暗的、布满裂纹的材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幅清晰得令人心颤的景象瞬间浮现：
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世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金辉，宽阔整洁的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灯牌在渐深的暮色中次第点亮，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色彩斑斓的广告……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现代都市特有的、混合了尾气、咖啡和某种工业香氛的味道。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眼神明亮自信，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正站在一座极具设计感的艺术画廊前，与几位衣冠楚楚的男女谈笑风生。那正是穿越前的秦霄！意气风发，掌控着属于自己的事业与生活，未来如同眼前璀璨的霓虹般铺展延伸……
一股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温暖、安宁、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秦霄濒临崩溃的意识堤坝！所有的剧痛、疲惫、冰冷、绝望，在这份“家园”景象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回去！回到那个世界！回到那个身份！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疯狂地攫住了他即将沉沦的灵魂！
“呃……” 秦霄枯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近乎贪婪的抽气声。他那双原本因剧痛和疲惫而涣散失焦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面映照出“家园”的青铜古镜伸出手臂！枯槁的手指痉挛般地抓向镜面，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物质，触摸到镜中那个温暖鲜活的世界！
“镜……现……了……”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细碎金属片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狂喜的颤栗，在秦霄意识深处突兀地响起！
就在秦霄枯槁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镜面深处那繁华都市的景象猛地扭曲、破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青铜纹路在镜面深处疯狂蔓延、交织！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吸扯力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顺着秦霄凝视镜面的目光和伸出的手臂，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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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的身体猛地一僵！伸出的手臂定格在半空！他眼中的灼热光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邃、更空洞的迷茫所取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无数不属于他的、混乱而强烈的欲望碎片如同狂潮般涌入！ 权力！无边无际的权力！手握生杀予夺，俯瞰众生如蝼蚁！骨筹那枯槁身影在无数奴隶匍匐中膨胀、扭曲，最终化为顶天立地的巨像！
财富！堆积如山的权铜！璀璨的宝石！流淌的黄金！盐枭眼中贪婪的光在盐泉上燃烧，化为一片令人眩晕的金色海洋！
情欲！无数曼妙赤裸的躯体在烟雾缭绕的宫殿中缠绕、呻吟！祭司妖娆的舞姿，女奴低垂的眼帘，化为蚀骨的毒药！
复仇！盐沼战士的咆哮！燃烧的村落！仇敌的头颅被挂在矛尖！骨锋在熔炉中扭曲的脸孔化为最炽烈的复仇之火！
还有……回家！那镜中诱人的现代都市景象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温暖、更加触手可及！它如同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致命甜香的蜜糖，悬挂在漩涡的中心！
这些欲望碎片，并非独立存在，而是相互撕扯、吞噬、融合！权力的欲望想要碾碎财富的贪婪，财富的诱惑试图腐蚀复仇的火焰，情欲的毒液渗透回家的渴望……它们构成了一个庞大、混乱、自我吞噬又自我滋养的欲望深渊！秦霄残存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这狂暴的欲望乱流撕扯、淹没！自我的边界在飞速消融，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想要”！
“滋……滋……”
现实中的青铜古镜，镜框上那扭曲盘绕的青铜虬龙仿佛活了过来！龙口大张，发出无声的嘶鸣！镜面深处那深暗的材质如同活物般蠕动，细密的裂纹散发出幽暗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吸力以古镜为中心扩散开来！离得最近的几个奴隶，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和秦霄一样空洞迷茫，脸上浮现出或痴迷、或贪婪、或扭曲的诡异表情，不由自主地被那镜面吸引，如同梦游般摇摇晃晃地朝着古镜走去！他们枯槁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抽离，皮肤下的血肉在幽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
“镜……灵……苏……醒……” 骨筹猛地咳出一口血，枯槁的脸上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扭曲的亢奋！他死死盯着那面复苏的古镜和陷入欲望漩涡的秦霄，声音嘶哑而狂热，“……好！……好！……以……此……邪……魔……之……欲……为……引！……点……燃……‘镜……业……之……炉’！……吞……噬……万……欲！……铸……就……无……上……镜……心！”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那些被吸引的奴隶，“……祭……品！……都……是……祭……品！”
那青铜面具的女人，权杖顶端的沙漏流淌似乎也凝滞了一瞬。深不见底的孔洞转向那面散发不祥幽光的古镜，面具下的气息首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与……忌惮。
秦霄的意识在狂暴的欲望深渊中沉沦、分解。自我如同一捧散沙，即将被无尽的“想要”彻底同化。然而，就在这意识彻底湮灭的临界点上，一股源自灵魂最底层的、冰冷的、与这欲望乱流格格不入的“异物”，如同沉船最后的压舱石，在深渊的最黑暗处，顽固地亮起一点微光！
那是他意识深处，那庞大、精密、绝对理性的逻辑模型！它并未被欲望摧毁，反而在秦霄意识濒临消散时，如同最后的防御机制，被强行激活、极限展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欲望熵系统模型”在深渊的乱流中轰然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