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92章 众生

毁灭的熔炉仍在咆哮。 暗红粘稠的浆流裹挟着未熔尽的骸骨与青铜碎片,如同巨兽的呕吐物,在祭坛后方巨大的陷坑中翻腾不息。刺鼻的硫磺、焦糊血肉与熔融金属的恶臭混杂着盐晶箭矢残留的浓烈咸腥,形成一股令人窒息、仿佛来自地狱底层的污浊瘴气,沉甸甸地压在祭坛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火光不再是威严的赤金,而是垂死挣扎的暗红,在弥漫的硝烟与蒸腾的扭曲热浪中摇曳,将残破的祭坛、匍匐的奴隶、倒伏的尸体都涂抹上一层血污般的色泽。

 混乱,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死水潭,短暂地凝固了一瞬。

 盐沼战士的冲锋被熔炉失控的恐怖景象和骨筹剑卫的垂死反扑暂时遏制。双方在熔池边缘、祭坛台阶的尸骸堆上短兵相接,青铜的撞击声、盐晶的爆裂声、垂死的惨嚎声撕扯着空气。盐枭脸上狰狞的盐疤在暗红火光下如同蠕动的蜈蚣,他挥舞着镶嵌盐晶的骨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将一名剑卫的手臂连同青铜肩甲一同斩断,盐粉瞬间侵蚀伤口,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但更多的盐沼战士被燃烧的熔浆溅射到,发出凄厉的嚎叫,在地上翻滚,皮肉迅速焦黑碳化。骨筹被亲卫拼死拖到相对安全的祭坛边缘,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混乱的战场和那如同末日之口的熔炉,里面燃烧着他儿子、他野心、他秩序的灰烬。惊怒与一种更深的、被逼至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替闪烁。

 祭坛角落的废墟里,秦霄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具被拆散的破旧木偶。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沙砾。意识像风中残烛,在剧痛与疲惫的深渊边缘摇曳。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起一只枯槁的手臂,去触碰不远处一块崩落的、尚带余温的青铜碎片——那上面,模糊地刻着某种代表时间流逝的简陋刻痕。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金属的瞬间——

 “呜——呜——呜——!”

 三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祭坛的喧嚣!这号角声不同于盐沼部落复仇的苍凉悲怆,它更加宏大、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倾倒般的绝对威压!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天幕垂落,从四面八方滚滚压来!

 整个战场,无论是疯狂厮杀的盐沼战士和剑卫,还是匍匐颤抖的奴隶,甚至连翻腾的熔炉浆流,都在这号角声的威压下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仿佛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时间流动的咽喉!

 “咚!咚!咚!”

 沉重的、如同巨槌擂击大地的脚步声随之响起!每一步落下,都让祭坛的基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烟尘如同受惊的兽群,从祭坛外围的黑暗中汹涌翻滚而起!透过弥漫的烟尘和摇曳的火光,影影绰绰的巨大轮廓缓缓逼近!

 那是一座移动的“山”!

 不,是山一样的巨物!它由无数粗大、黝黑、散发着金属寒光的巨大青铜构件铆接、咬合而成!整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粗糙、极其厚重、却又带着冰冷几何美感的金字塔形基座!基座下方,是数十对如同巨柱般、包裹着厚重青铜履带的巨大轮毂,每一次滚动都碾碎地面,留下深坑!基座之上,矗立着一座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青铜结构——那是由无数巨大齿轮、铰链、杠杆、以及悬挂其上的巨大青铜砝码、沙漏、日晷盘面组成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机械奇观!整个造物表面布满了粗犷的、如同符咒般的刻痕,在暗红火光下流淌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散发出一种亘古、永恒、无情碾压一切的恐怖气息!

 “时……之……塔……楼!” 一个老奴隶瘫软在地,喉咙里挤出惊恐到极致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嘶声。

 “是‘刻时城’的‘巡……时……巨……槌’!” 另一个奴隶牙齿格格作响,面无人色。

 骨筹枯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刻时城!这片大地上最古老、最神秘、也最无情的势力!他们掌控着时间的度量,制定着所有部落必须遵循的“时序”,以冰冷的“时律”统治着广袤的区域!他们的“巡时巨槌”,如同移动的审判台,代表着绝对的时间秩序!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这秩序崩塌、神权碎裂的混乱时刻?

 巨大的“巡时巨槌”在距离祭坛百步之外停下。沉重的履带深深陷入地面,如同巨兽的爪牙嵌入大地。它投下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瞬间笼罩了大半个残破的祭坛,将熔炉的火光都压得黯淡下去。

 巨槌基座侧面,一扇沉重的、布满铆钉的青铜闸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如同从青铜棺椁中走出的幽灵,出现在门后的阴影中,然后缓缓步入巨槌投下的、边缘清晰的巨大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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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披一件式样极其古老、由无数细密青铜鳞片缀成的长袍,袍服沉重,几乎拖曳在地,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的、如同沙砾摩擦的金属声响。她的面容被一张同样由青铜铸造的、光滑冰冷、没有任何五官细节的面具完全覆盖,只留下两个深邃、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孔洞。她裸露的脖颈和手腕皮肤异常苍白,如同久不见天日的玉石,上面用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刺绘着复杂的、不断变幻的日晷与齿轮纹路。她的手中,握着一根比她身高还要长出许多的权杖。权杖通体漆黑,顶端并非宝石或图腾,而是一个缓缓旋转、内部流淌着银白色沙砾的微型沙漏!沙砾流淌的速度,似乎与她的呼吸,与整个巨槌内部隐约传来的齿轮咬合声,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同步。

 她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巨槌投下的、如同凝固黑夜般的阴影边缘。青铜面具转向混乱的战场,转向翻腾的熔炉,转向祭坛上匍匐的奴隶,最终,那深不见底的孔洞,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角落废墟中挣扎的秦霄身上。

 绝对的死寂。

 连熔炉翻滚的浆流声似乎都被那无形的威压屏蔽了。盐沼战士停下了挥舞的骨刀,盐枭脸上的仇恨被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层次规则的恐惧所取代。骨筹的亲卫忘记了搀扶,僵在原地。所有奴隶都停止了颤抖,身体被那沉重的阴影和青铜面具的目光冻结。

 “时……序……崩……毁。”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从那青铜面具下发出,而是如同冰冷的金属共振,直接从每个人意识的最深处响起!清晰、平板、不带任何情感起伏,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绝对权威。

 “此……地……‘时……流’……紊……乱……超……阈。” 那意识共振的声音继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灵魂上篆刻,“……触……犯……‘永……恒……时……律’。”

 “……依……‘计……时……通……考’……之……则……”

 “……启……动……‘时……间……审……判’。”

 “……净……化……紊……源。”

 “……重……置……时……序。”

 随着这冰冷宣判的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女人手中的漆黑权杖,顶端的微型沙漏猛地发出刺目的银白光芒!沙砾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

 “轰隆隆——!!!”

 她身后那巨大的“巡时巨槌”内部,无数沉睡的齿轮、铰链、杠杆瞬间被唤醒!如同无数钢铁巨兽同时苏醒!震耳欲聋的金属咆哮声撕裂了死寂!整个巨槌的结构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摩擦声!

 巨槌基座前方,一个巨大的、如同炮口般的黝黑孔洞缓缓张开!洞口边缘,无数复杂精密的青铜构件如同活物般旋转、咬合、校准!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凝固灵魂的能量波动在洞口深处疯狂凝聚!洞口对准的,赫然是整个混乱的祭坛核心——那仍在翻腾咆哮的毁灭熔炉!

 “不——!” 骨筹枯槁的喉咙里爆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亲卫死死按住!他知道那是什么!“时……光……凝……固……炮”!被那东西击中,范围内所有混乱的、运动的存在,都将被强行凝固在时间的琥珀之中,成为巨槌内部永恒运转的冰冷“零件”!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连同这残破的祭坛和所有生命,都将化为刻时城那冰冷时律巨轮下微不足道的润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