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86章 废墟

悲恸的呜咽余音在死寂的祭坛上缓缓消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无声的泥沼。那面巨大的“净世镜”斜倚在祭坛中央,惨白的镜框布满蛛网般的漆黑裂纹,镜面深处暗蓝色的魂泪光影彻底退去,只留下红砂脊背那布满血痂与腐蚀坑洼的、丑陋而真实的脊背轮廓。惨白的炉火早已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刺鼻的焦糊味。奴隶们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的泥偶,枯槁地瘫在地上,连恐惧都已麻木。混乱与崩溃的气息,如同粘稠的、看不见的雾,弥漫在每一寸龟裂的青石板上,渗透进每一口浑浊的呼吸里。 骨筹枯槁的身影立在神鼎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如同一尊被风化的、布满裂痕的石像。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狂热,也不是被颠覆后的惊骇暴怒,而是一片被彻底掏空后的、死水般的空洞。盐毁兵器。尖啸碎时镜。悲鸣裂光镜。他手中所有引以为傲的规则权柄,都在那个角落里的土根(秦霄)面前,如同朽烂的枯枝般不堪一击。掌控?秩序?神权?在那双曾凝聚幽蓝锐光的眼睛注视下,都成了可笑而脆弱的沙堡。

 失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终结之斧的残骸在角落幽蓝冷焰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无声的嘲讽。权铜散落泥污,永锢壶瘫倒漏砂,净世镜布满裂痕……祭坛上下,只剩下一种东西还勉强维持着形态——那支由青纹(剑脊)统领、在血腥和恐惧中强行捏合起来的剑军。

 他们依旧站立着。在混乱的泥沼中,如同几十根冰冷的、生锈的铁桩。眼神空洞麻木,紧握着简陋的、带着豁口的石斧或削尖的木矛,枯槁的身体因疲惫和恐惧而微微摇晃,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被规则强行刻入骨髓的、僵硬的队列。那是他仅存的、勉强可称为“力量”的东西。脆弱,麻木,却是一股可以驱使的、冰冷的暴力。

 力量!唯有力量!赤裸的、原始的、不受任何规则与理性束缚的暴力!在秩序彻底崩坏之前,在威胁真正苏醒之前,用这最后的暴力,碾碎一切变数!用铁蹄踏平废墟,用血腥铺就道路!让毁灭本身,成为新的秩序!

 “乱……象……已……极……” 骨筹枯槁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如同锈蚀的齿轮艰难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走向末路的疲惫。他枯槁的手指如同僵硬的铁钩,缓缓抬起,指向祭坛之外,那片被暮色笼罩、隐约可见轮廓的广袤土地。那里,曾有其他弱小部落的营地,有散落的、如同鬣狗般的游商,更有……食物,工具,奴隶,以及……可供发泄的绝望与仇恨!

 “……生……路……何……在?”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煽动性的冰冷,“……唯……有……掠……夺!” 深陷的眼窝扫过那些麻木僵立的剑军士兵,如同看着一群待用的工具。“……以……剑……为……犁!”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僵立如铁桩的青纹(剑脊),“……以……血……为……肥!” 又指向祭坛下瘫倒的奴隶,“……开……辟……疆……土!” 最后,手指如同淬毒的矛尖,狠狠刺向暮色沉沉的地平线,“……踏……平……废……墟!” 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响彻死寂的祭坛,“……剑……军……青……纹……听……令!”

 青纹(剑脊)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一振!眉心的剑痕印记骤然亮起冰冷的青金色光芒,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瞬间被纯粹的、属于兵器的杀伐意志所充斥!他僵硬地踏前一步,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在!”

 “统……尔……剑……军!” 骨筹枯槁的手指如同军令旗,狠狠劈向暮色中的黑暗!“即……刻……出……征!”

 “遇……营……则……屠!”

 “遇……商……则……劫!”

 “遇……部……则……灭!”

 “男……丁……为……奴!”

 “妇……孺……为……畜!”

 “粮……秣……尽……掠!”

 “兵……刃……尽……夺!”

 “日……出……之……前!” 骨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冷酷,“……不……留……活……口!”

 “……不……见……血……火……”

 “……提……头……来……见!”

 “遵命!” 青纹(剑脊)冰冷的回应斩钉截铁。他枯槁的手猛地扬起,眉心的剑痕青金光芒大盛!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杀戮意志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灌入身后那几十名麻木僵立的剑军士兵体内!

 “嗬——!” 如同被通了电的僵尸,所有的剑军士兵身体同时剧烈一震!空洞麻木的眼睛瞬间被嗜血的赤红所取代!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手中的石斧木矛被死死攥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饥饿,恐惧,麻木……所有属于“人”的情绪,在军魂意志的强行灌注下,瞬间被纯粹的杀戮本能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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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军!” 青纹(剑脊)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撕裂暮色,“出征!” “杀!杀!杀!” 几十个喉咙里爆发出混乱而狂暴的嘶吼!如同挣脱锁链的饿狼群,这支被强行点燃了杀戮本能的剑军,在青纹(剑脊)冰冷的引领下,迈着沉重而狂乱的步伐,如同决堤的污浊洪流,冲下祭坛,撞开摇摇欲坠的栅栏,消失在浓重的、弥漫着血腥预感的黑暗暮色之中!沉重的脚步声和野兽般的嘶吼迅速远去。

 祭坛上,只剩下更深的死寂。骨筹枯槁的身影立在鼎影下,深陷的眼窝望向剑军消失的方向,又阴冷地扫了一眼角落昏迷的秦霄。驱虎吞狼。用毁灭转移毁灭。用外部的血与火,浇灭内部的混乱与威胁。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时间在漏壶破碎后的死寂中流逝。没有滴答声,只有夜风穿过破损栅栏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不知过了多久。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合着木材断裂的咔嚓声和隐约的、非人的惨嚎,从遥远黑暗的地平线方向传来!紧接着,一点微弱的、跳跃的猩红火光刺破了浓重的夜幕!火光迅速蔓延、扩大!映红了小半片天空!滚滚的浓烟如同巨大的、扭曲的鬼影,升腾而起!风中,开始夹杂着焦糊的肉味、木头焚烧的气息和……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

 火!血!死亡的气息,乘着夜风,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栅栏,涌上祭坛,灌入每一个枯槁奴隶的鼻腔,渗透进他们麻木的骨髓。

 骨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倒映着天边那片跳跃的血色。成了。毁灭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血与火,将成为新的秩序之基。

 “咚…咚…咚…”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夜风的呜咽,踏碎了祭坛的死寂。

 剑军回来了。

 在青纹(剑脊)冰冷如铁的身影引领下。他们不再是冲出去时那群混乱的饿狼。步伐沉重、整齐,如同踩踏着某种无形的鼓点。每一个士兵都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枯槁的身体上溅满了暗红、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浆和碎肉。简陋的石斧木矛上,有的沾着毛发,有的挂着破碎的脏器碎片,有的干脆换了更锋利的青铜短剑或骨矛——显然是新夺来的战利品。

 他们的眼神,比出发时更加空洞,更加冰冷。赤红的杀戮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血与火彻底浸透的麻木。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屠杀,而是一次……寻常的收割。

 他们拖拽着东西。用粗糙的藤蔓捆扎着的、如同牲口般串成一串的俘虏。大多是枯槁的、眼神惊恐绝望的妇孺,身上布满鞭痕和污血,如同待宰的羔羊。几个相对强壮的男性俘虏,被反绑着双手,脖子上套着粗糙的绳索,由剑军士兵如同牵狗般拉扯着,每一步都踉踉跄跄。

 更多的士兵,则用肩膀扛着、或用破旧的兽皮兜着抢掠来的“战利品”。粗劣的、带着异族图腾的陶罐,散发着馊味的粟米袋,散发着血腥气的兽皮,甚至还有几块带着泥土、形状不规则的、散发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矿石……以及,零星几枚沾满血污、背面雕刻着悲怆母子的暗金“权铜”——显然是从被屠戮的游商或小部落那里抢来的。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祭坛下方。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笼罩了所有人。俘虏们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和抽泣。被掠夺来的“货物”被粗暴地堆放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青纹(剑脊)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心的剑痕印记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青金色光芒。他僵硬地踏上祭坛台阶,走到骨筹面前,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如同汇报一项寻常的工作:“回禀骨筹大人。前方五里,鬣狗商队营地,已屠尽。货物在此。” 他枯槁的手指向那堆沾血的兽皮、陶罐和矿石。“前方八里,黑齿小部落,已灭。妇孺牲畜在此。” 他指向下方那串如同牲口的俘虏。“剑军折损三人。皆因饥饿脱力,死于途中。”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冰冷,“未见血火处,已踏平。请大人验看。”

 骨筹深陷的眼窝扫过下方堆积的、带着血腥的战利品,扫过那群枯槁惊恐的俘虏,又落在青纹(剑脊)那冰冷如铁、溅满血污的脸上。一丝微弱的、近乎扭曲的快意,在他枯槁的心底升起。成了。剑军已成。一支只知杀戮与掠夺、冰冷高效的铁军。这是他废墟之上,唯一稳固的基石。他枯槁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掌控者的冰冷:“做得好。归队。分发粟米,喂饱‘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