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人间丑
粘稠的绝望砂糊混着浑浊泥水,在龟裂的青石板上肆意横流。灰白的壶嘴碎片如同被斩断的囚徒头颅,散落在污秽的泥泞里。永锢壶瘫倒在祭坛中央,壶身布满裂痕,壶身上老时奴扭曲痛苦的面孔浮雕和阿骨深陷的泪沟纹路,在流淌的暗红砂糊中显得格外刺目,无声地控诉着时间牢笼的崩塌。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奴隶们忘记了奔逃,忘记了膜拜,如同被冻结的雕像,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茫然。漏壶碎了。时间,那无形却如影随形的鞭子,那悬在头顶的铡刀,似乎……失效了?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无所适从的恐惧。他们本能地看向骨筹,那个用规则和牺牲将他们钉在秩序之柱上的人。
骨筹枯槁的身影立在鼎影与壶骸之间,如同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嘴角残留的暗红血渍早已干涸。深陷的眼窝里,没有惊骇,没有暴怒,只有一片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的死寂。盐毁了兵器。一声无法听见的尖啸毁了时间。他精心构筑的秩序基石,如同朽烂的绳索,在他手中寸寸断裂。终结之斧的残骸仍在角落燃烧着幽蓝的冷焰,如同嘲弄的鬼火。权铜散落泥污,神鼎镜耳的裂缝狰狞刺眼。
掌控感,如同指间的流沙,消失殆尽。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失控”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冻结了他的骨髓。那个角落里的土根(秦霄),如同一颗埋入他权力心脏的毒刺,每一次微弱的复苏,都带来一次毁灭性的崩塌。威胁必须被禁锢!必须被窥视!必须用最无孔不入的规则,将这危险的变数彻底纳入掌控,在他下一次用那该死的“知识”颠覆一切之前!
镜!唯有镜!映照万物,窥探人心!用最冰冷的光,将一切隐藏的丑恶、挣扎、乃至那危险的理性,都暴露在规则的审视之下!让光本身,成为新的牢笼!
“乱……象……迭……生……” 骨筹枯槁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着锈蚀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疲惫和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他强行抬起仿佛重逾千斤的手臂,铁律鞭冰冷的金属鞭柄在掌心留下深红的印痕。“……皆……因……幽……暗……藏……奸!”
他的深陷眼窝掠过瘫倒的永锢壶,掠过燃烧的斧骸,最终死死钉在祭坛角落——那个再次陷入昏迷、枯槁身体在剧痛中无意识抽搐的秦霄身上。目光中的死寂被一种偏执的、病态的专注取代。
“……光……当……照……彻!” 骨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召……‘镜……奴’!取……‘光……晶’……‘魂……泪’!起……‘净……世……炉’!”
他的枯槁手指猛地指向混乱人群中一个蜷缩在祭坛边缘、双手死死捂着脸、指缝间露出惊恐绝望眼神的年轻女奴——红砂!她之前被剥去背皮、双手枯槁如鬼爪的惨状历历在目,此刻更是被接连的崩溃彻底击垮。
“你……是……‘镜……胚’!” 骨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凿子,狠狠楔入红砂的灵魂。“献……你……的……残……躯!映……尽……人……间……丑!”
红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充满了彻底的恐惧和绝望。她想起了被剧毒净砂磨砺双手的痛苦,想起了被剥离背皮的冰冷,更想起了被封入镜中、禁锢着那个可怕影像的老磨镜奴!
“不……” 微弱的、破碎的哀求从她指缝间溢出。
骨筹无视她的恐惧,深陷的眼窝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穿着相对整洁麻布袍、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死死盯着红砂、嘴唇无声颤抖的年轻男子身上——辅助祭司青纹!此刻的青纹,眉心那道青金色的剑痕印记黯淡无光,属于“剑脊”的冰冷金属质感在他脸上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红砂的绝望哀鸣,如同尖刀,狠狠刺穿了他被军魂意志强行封锁的情感壁垒!
骨筹枯槁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丝残忍的、洞悉人性的冰冷快意闪过。“你……是……‘磨……石’!” 他枯槁的手指如同索命的铁钩,指向青纹!“用……你……的……手!用……你……的……骨!磨……出……真……相!照……碎……虚……妄!”
青纹的身体猛地一震!惨白的脸上瞬间失去最后一丝血色!他看向骨筹,又猛地看向惊恐绝望的红砂,那双曾经淬火钢铁般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痛苦、挣扎、对红砂的担忧、对骨筹的恐惧、以及那柄熔铸在他灵魂深处的长剑带来的冰冷束缚!他枯槁的手(被剥夺的寿元无法恢复)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临时搭建的“净世炉”被点燃。炉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纯净到令人心寒的惨白色!燃烧的是纯度极高的水晶粉末和某种蕴含净化能量的奇异矿石,火焰无声、冰冷、升腾得极高,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灵魂不适的“洁净”感。炉膛旁边,一块巨大、光滑如镜面、边缘带着天然棱角的透明水晶板——“光晶”被竖立起来。旁边,则摆放着一个散发着浓烈悲伤气息、内部盛放着粘稠、如同凝固泪水般的暗蓝色液体的水晶瓶——“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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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上材!” 骨筹的命令带着走向末路的冰冷。 巨大的“光晶”水晶板被投入惨白色的炉火中。纯净冰冷的火焰包裹着水晶,水晶在低温下并未熔化,反而变得更加通透、冰冷,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疯狂折射、凝聚!
“魂泪”水晶瓶被打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绝望的精神气息弥漫开来,让靠近的人无不感到眼眶发酸,心生悲戚。
剑卫上前,如同拖拽祭品,粗暴地将红砂拖到惨白炉火旁。她枯槁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挣扎微弱得如同风中落叶,那双枯槁如鬼爪的手无力地垂着,指关节扭曲变形。她被强行剥去上身仅存的破烂衣物,露出布满新旧疤痕和烫伤、枯槁如柴的脊背。惨白的炉火映照着她枯槁的皮肤,如同照着一具蒙皮的骷髅。
“取……‘净……砂’!” 骨筹指向旁边一桶闪烁着幽冷银白色寒光的、颗粒极其细腻的剧毒研磨料。那正是之前磨砺魔镜胚、蚀骨销魂的毒物!
兵奴捧起冰冷的“净砂”,在骨筹的示意下,毫不留情地将一大把闪烁着寒光的毒砂,狠狠泼洒在红砂裸露的、枯槁的脊背上!
“啊——!!!” 红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触电般剧烈地弓起!剧毒的砂砾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她背部的皮肤裂口和旧伤!钻心的剧痛和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剧毒侵蚀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枯槁的脊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肿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虫在蠕动!
“磨!” 骨筹的声音如同丧钟,毫无温度。他的目光转向僵立在不远处的青纹。“剑……脊……青……纹……听……令!”
“执……砂……!”
“磨……镜……!”
青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颤!他惨白的脸上肌肉扭曲,眉心的剑痕印记剧烈地闪烁着青金色的光芒,如同体内那柄熔铸的军魂长剑正在与某种强大的情感力量疯狂对抗!他枯槁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看着红砂在毒砂下痛苦抽搐的枯槁脊背,听着她那非人的惨嚎……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悲恸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冲垮了冰冷的军魂堤坝!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负伤的嘶鸣,从青纹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抬头,那双曾经冰冷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死死地、充满痛苦和挣扎地看向骨筹!
“违……令……者……” 骨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手中的铁律鞭微微扬起,无形的威压和加速时间的冰冷力量瞬间锁定了青纹!“斩!”
铁律鞭的无形鞭影尚未落下,青纹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剧痛和寿元被剥夺的虚弱感让他一个踉跄!眉心的剑痕印记光芒暴涨,属于“剑脊”的冰冷意志如同枷锁,瞬间收紧,试图强行压下他翻腾的情感!
“呃啊——!” 青纹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身体因两种力量的撕扯而剧烈颤抖!他枯槁的手猛地伸出,却并非伸向那桶剧毒的净砂,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抠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被撕裂的心脏掏出来!
“磨!” 骨筹的命令如同催命符,再次响起,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
在铁律鞭和体内军魂长剑的双重压迫下,青纹眼中那赤红的挣扎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眉心的剑痕印记重新稳定下来,散发出冰冷的青金色寒芒。他脸上的痛苦和挣扎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属于兵器的冰冷所覆盖。他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步走向那桶闪烁着寒光的剧毒净砂。
他伸出枯槁的手,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被规则强行赋予的稳定,捧起一大把冰冷刺骨、闪烁着致命银光的净砂。
他的目光落在红砂枯槁的、布满毒砂、痛苦抽搐的脊背上。那里,曾经被剥去皮肤的地方,只留下暗红的、扭曲的疤痕。
青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眉心的剑痕在冰冷地闪烁。他捧着毒砂的手,缓缓地、如同执行最精密的命令般,按在了红砂脊背那暗红的疤痕上。
“嗤——!!!”
更加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从红砂喉咙里爆发出来!剧毒的砂砾摩擦着新生的嫩肉和脆弱的神经!白烟瞬间升起!那是血肉被剧毒腐蚀蒸发的烟气!红砂的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却被剑卫死死按住!她枯槁的双手死死抠抓着地面坚硬的石头,指骨在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血痕!
青纹的身体如同石雕,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深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深入骨髓的痛苦。他的手稳定地、一下、一下,在红砂的脊背上推动着。每一次推动,都带起一片细小的皮肉碎屑和银白色的毒砂粉末!暗红的鲜血混合着毒砂和腐蚀的血肉,在惨白的炉火映照下,涂抹开一幅地狱般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