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68章 映碎的容颜

石台死寂,唯有鬼首铜柱滴落的泉水声,如同丧钟的余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反复敲打。 “嘀嗒……”

 又一滴水珠落下,正正砸入黑曜石水盆中央——那个由土根喷出的、暗蓝色污血凝固而成的、巨大冰冷的“00:00:00”之上!水滴撞击在凝固的血块边缘,发出轻微、粘稠的“啪嗒”声,并未将其融化,反而像一滴眼泪,徒劳地试图洗去这宣告终结的印记。

 水刻瘫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手中那块光滑的刻度木板跌落在地,沾满了污秽。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水盆中那个暗蓝色的“零”,瞳孔深处是彻底崩溃的茫然和恐惧。那个“零”如同一个黑洞,吞噬了他赖以生存、也赖以制造恐惧的“时间刻度”。时辰?血筹?在这一刻都成了荒诞的笑话。他神经质地用指甲抠挖着石板缝隙里的血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

 石台边缘,那些等待下一次“血筹”的老奴隶们,枯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们看着水盆中那个诡异的“零”,又看看地上土根枯槁的“尸体”,浑浊的老眼中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竟还多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诞的麻木。时辰的死亡宣判,似乎被那个“零”彻底否定了,但他们的命运,又该向何处去?

 骨筹深陷的眼窝剧烈波动,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紧。他盯着水盆中那个暗蓝色的“零”,又看看地上气息全无的土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老农奴……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口污血……那“零”……是亵渎?是预言?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来自异域的“知识”残留?草叶的邪剑渴望吞噬他,兵魂鼎渴望吞噬他,如今连这“计时大典”都被他一口污血刻上了终结的印记!他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立刻将这“祸源”转移!

 “拖……拖走!” 骨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枯槁的手指指向地上如同破布般的土根,“快!拖去‘镜……坊’!”

 “……王……要……的……是……‘镜……谱’!”

 “……让……他……看……”

 “……看……看……镜……面……是……怎……样……映……碎……了……容……颜……”

 “……看……够……了……”

 “……魂……魄……再……也……跑……不……掉!”

 “镜坊”!部落最深处,那根悬挂着镜巫焦黑人皮、散发着混乱邪力的“镜鉴”巨柱所在的核心区域!那里是草叶进行最诡异“器物”制作和灵魂实验的禁地!

 两个剑卫如同拖拽没有生命的重物,再次架起土根。他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头颅无力地垂下,沾满血污和冰晶的乱发遮住了枯槁的脸。那只焦黑见骨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仿佛真的已经死去,只留下这具被痛苦和混乱彻底蹂躏过的躯壳。

 骨筹不敢再看水盆中那个刺目的“零”,如同躲避瘟疫般,催促着剑卫迅速离开这被亵渎的石台。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这烫手的“祸源”丢进镜坊,丢给那根贪婪的“镜鉴”巨柱!让草叶和那邪器去处理这最后的混乱!

 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下行,穿过死寂的部落。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血腥味,被一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油脂焚烧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怪味取代。那气味仿佛能渗透皮肤,钻入骨髓,带来一种莫名的眩晕感和灵魂被窥视的寒意。

 终于,他们再次抵达了那片被浓重血腥和邪异气息笼罩的区域——“镜鉴”巨柱之下。

 巨大的木柱依旧耸立,顶端悬挂的镜巫人皮在阴冷的寒风中摇曳,空洞的眼窝俯视着下方,散发着无尽的怨毒和混乱。人皮下方的血垢,在阴冷的空气中似乎更加粘稠暗红。祭坛核心的青石板上,那口镶嵌兽齿的粗陶大瓮依旧渗出暗红粘液,那面绷在人腿骨上的人皮鼓依旧散发着脂肪腐败的气息。一切都和土根被带来绘制“礼器图谱”时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只剩下永恒的祭祀血腥。

 然而,在祭坛的一侧,新开辟出了一块区域。这里火光跳跃得更加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石蜡、油脂和某种刺鼻矿物的混合气味,还有一种……仿佛无数人在低语、在尖叫的混乱精神波动!

 这里就是“镜坊”的核心!

 数十个身影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这里劳作。大多是些年轻的女子和孩子,她们被沉重的铁链锁住脚踝,拴在巨大的石墩旁。她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脸上、手上却布满了新旧划痕和水泡,有些已经溃烂流脓。

 她们的工作,是“磨镜”。

 每人面前,都有一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刚刚从熔炉中取出、初步冷却的青铜“镜胚”。镜胚表面粗糙、黯淡,布满砂眼和气孔,如同丑陋的伤疤。

 她们的工具,是粗糙的石块、沾满了油脂和矿物粉末的兽皮、以及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磨膏”。她们枯槁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抓着石块或兽皮,蘸着那黑色的磨膏,在滚烫(初始打磨时)或冰冷(后期精磨时)的镜胚表面,疯狂地、一刻不停地来回摩擦、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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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啦……嗤啦……嗤啦……” 刺耳到令人头皮炸裂的摩擦声密集地响起,如同无数指甲在刮挠玻璃,又如同灵魂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研磨!每一声摩擦,都伴随着镜胚表面细微的火星飞溅和磨膏刺鼻气味的挥发!

 滚烫的镜胚灼伤她们的手指,冰冷的镜胚冻僵她们的关节。粗糙的石块和兽皮磨破了她们掌心的嫩肉,黑色的磨膏渗入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和持续的溃烂!飞溅的火星和金属碎屑灼伤她们的脸颊和手臂。她们枯槁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汗水、血水、脓水混合着油脂和黑色的磨膏,在她们褴褛的衣衫上凝结成一层污秽的硬壳。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伤口溃烂、油脂焚烧和磨膏刺鼻的混合恶臭,还夹杂着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灵魂被反复撕裂碾磨的绝望气息。

 监工头目(换成了这里的监工,一个眼神阴鸷、脸上带着诡异油彩的女人)手持细长的青铜刺针,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逡巡。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块正在打磨的镜胚表面。一旦发现镜面不够平滑、光泽不够均匀、或者出现一丝一毫的划痕或阴影,她手中的青铜刺针便会毫不留情地狠狠刺下!

 “啊——!” 一个年轻女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手臂被青铜刺针深深刺入,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她正在打磨的镜胚上!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块镜胚沾了污血!废了!” 女监工的声音尖利刻薄,“今天的饭食减半!再磨坏一块,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当磨石!”

 女奴捂着流血的手臂,枯槁的脸上只剩下更深的麻木,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污垢无声滑落。

 土根枯槁的身体被剑卫像丢弃垃圾般,扔在镜坊边缘一堆废弃的镜胚旁。这些镜胚大多布满裂痕、砂眼或者被磨穿了,如同无数双扭曲、空洞、失去光泽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新来的“同伴”。

 他被扔下的位置,正好靠近一个正在埋头打磨镜胚的年轻女奴。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身形枯瘦得如同秋天的芦苇,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暗沉的水泡疤痕。她的眼神空洞麻木,但偶尔,在看向手中那块被磨得逐渐显出些微光泽的青铜镜胚时,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与困惑。

 她叫“水月”。曾是某个小部落祭司的女儿,部落被草叶灭掉后,因容貌清秀被掳来成为“磨镜奴”。长期的折磨和非人的劳作,早已磨灭了她大部分的记忆和情感,只剩下机械的打磨动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但每当镜面开始映出模糊的轮廓时,那模糊的影子总会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慌——那是我吗?为什么这么陌生?这么……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