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54章 碎镜匠人的断指

岩被如同死狗般拖走的景象,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在穴熊部落那被恐惧冻结的表面下,激起的涟漪微不足道,转瞬就被新的血腥浪头覆盖。草叶枯槁的身影盘踞在扭曲的青铜王座上,浑浊的眼窝如同两口深绿的毒井,缓缓扫过下方匍匐的族人。广场中央那狰狞的鬼首铜柱,棘刺上残留的血肉和脑浆正被奴隶用颤抖的、裹着厚厚烂麻布的手,蘸着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刮去。刮下的污物落入下方巨大的青铜鼎中,与翻滚的“时血”融为一体,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败恶臭。漏壶的水滴声,重新变得缓慢而沉重,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滴…嗒…”

 “滴…嗒…”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已经深深渗入部落的骨髓。然而,草叶深知,仅靠“计时律令”的血腥和“兵器喂狗”的恐怖,还不足以将所有人的灵魂彻底钉死在他那扭曲的权柄之上。他需要更深邃的恐惧,一种直指人心、能窥探隐秘、能扭曲意志的恐惧。如同那面吞噬了秦霄尸骸的鬼镜。

 镜。

 草叶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噬魂邪剑冰冷的剑柄。剑柄上扭曲的暗红纹路微微搏动,传递来一丝镜中深处万鬼残影的冰冷悸动。他浑浊的眼窝深处,幽绿的光芒微微一闪。秦霄那面曾经用于凝聚信仰、刻录法典的冰冷铜镜,早已在最终对抗中被邪力冲击得遍布裂痕,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被他视为失败的象征,弃置在祭坛角落。如今,他需要新的镜子。不是秦霄那种冰冷的、用于“映照真实”的工具,而是能成为他意志的延伸,能窥探人心、播撒恐惧、甚至……扭曲现实的邪器!

 新的工坊区被强行开辟出来,紧邻着日夜咆哮的熔炉和血腥的兵器库。这里不再是铸造兵戈的喧嚣之地,而是被一种更加压抑、粘稠的诡异氛围笼罩。巨大的兽皮帐篷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内部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特殊矿石粉末、骨粉、草药汁液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这里,是“镜作坊”。

 被驱赶进这里的工匠,不再是强壮的战士,而是一群沉默寡言、眼神躲闪、手指却异常灵巧的人。他们大多是部落里原本负责打磨石器、骨器或简单装饰品的老弱,或者是在其他劳作中因“瑕疵”被判定“待饲”却又侥幸未被鬣狗吞噬的“废人”。此刻,他们如同被赶入蛛网的飞蛾,在昏暗的光线下,围绕着中央一座低矮、散发着诡异热量的石砌炉子,瑟瑟发抖。

 炉火不是熔炉那种狂暴的金红烈焰,而是呈现出一种幽暗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绿色。火焰舔舐着一口特制的、体型较小却异常厚重的坩埚。坩埚内,熔化的并非普通的青铜液,而是一种粘稠、泛着诡异墨绿光泽、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翻滚的液态物质——这是草叶提供的秘方:混合了磨碎的、带有特殊磷光的夜光矿石粉末、大量奴隶的骨灰、数种剧毒草药的汁液、以及……草叶自身每日割破枯指滴入的、带着浓烈硫磺和腐朽气息的暗红血液。

 负责镜作坊的,不再是剑卫,而是两个草叶亲自挑选的、如同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枯槁老者。他们披着染成暗紫色的、散发着浓烈防腐药草气味的破烂皮袍,脸上用暗红的矿物颜料画满了扭曲的符文,浑浊的眼珠几乎只剩下眼白,如同盲人,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感”。他们是草叶早年秘密培养的、精通邪术的“镜巫”。此刻,他们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盘坐在炉火旁,枯爪般的双手交叠在膝上,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念诵着无人能懂的咒言。随着他们的念诵,炉中那墨绿色的诡异液体翻滚得更加剧烈,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气味。

 草叶枯槁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口,如同带来死亡的阴影。他浑浊的眼窝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工匠,枯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镜……乃……王……之……眼……”

 “镜……中……有……魂……”

 “魂……乃……铸……者……心……”

 他的枯爪指向炉中翻滚的墨绿液体。

 “此……为……镜……胎……”

 “熔……铸……之……时……”

 “心……神……需……澄……”

 “念……头……需……净……”

 “……不……得……有……私……”

 “……不……得……有……怨……”

 “……不……得……有……欲!”

 每一个“不”字,都带着冰冷的煞气,狠狠砸在工匠们的心头。不得有私?不得有怨?不得有欲?在这如同地狱般的部落里,怎么可能?!

 “凡……有……杂……念……”

 “凡……心……神……不……澄……”

 草叶枯槁的手指,如同指向深渊,指向帐篷角落一个巨大的、用粗木围成的圈栏。圈栏内,并非鬣狗,而是数十条手臂粗细、通体漆黑、鳞片闪烁着幽绿磷光、三角头颅上长着诡异肉瘤的毒蛇!它们盘绕着,昂着头,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帐篷内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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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蛇!” “杂……念……之……镜……”

 “……视……同……叛……逆!”

 “……铸……镜……者……”

 “……连……坐……喂……蛇!”

 “喂蛇!” 冰冷而粘腻的宣判,比“喂狗”更令人胆寒!毒蛇那无声的缠绕、冰冷的注视、以及毒牙带来的缓慢而痛苦的死亡,比鬣狗的撕咬更加恐怖,更能摧毁人的意志!

 镜作开始了。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个头发花白、背部佝偻、双手却异常稳定的老匠人,被镜巫指派负责第一面小镜的浇铸。他名叫“犟骨”,曾是部落里最好的石器打磨匠人,性格耿直倔强。他的儿子,一个强壮的战士,在不久前一次运送矿石时,因山路崩塌被巨石砸死,尸骨无存。犟骨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不解,对草叶的暴政更是深藏着怨恨。此刻,他颤抖着接过镜巫递来的、用某种兽骨雕成的简陋镜范,将其小心地埋入湿润的沙坑中。镜范的内腔,已被镜巫用沾着秘制“通灵药液”的骨笔,画满了扭曲的符文。

 犟骨用特制的、包裹着厚厚湿泥的长柄陶勺,颤抖着从翻滚着墨绿粘液的坩埚中舀出滚烫的“镜胎”液。液体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散发着刺鼻的腥甜和恶臭,勺中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未被完全熔化的骨渣和矿石颗粒在绿液中沉浮。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熏得他老泪纵横,但他强忍着,将滚烫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注入沙坑中的镜范入口。

 “滋啦——!” 液体接触潮湿沙土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声响和浓烈的白烟。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骨灰焦糊和剧毒草药挥发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液体即将注满镜范的瞬间!

 犟骨布满皱纹的眼前,猛地浮现出儿子那张年轻、带着憨厚笑容的脸!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强壮的臂膀曾是他老年的依靠!如今却化为冰冷的巨石下的一滩血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痛和怨毒猛地冲上犟骨的心头!他握着陶勺的手猛地一抖!

 “噗!”

 一滴滚烫的、墨绿色的“镜胎”液,因他手腕的颤抖,溅落在了镜范边缘的沙地上!瞬间将沙粒烧灼成黑色,冒起一小缕刺鼻的青烟!

 “杂念!” 一个如同刮擦着骨头的冰冷声音,在犟骨耳边骤然响起!是盘坐的镜巫!他那双如同死鱼般的白眼猛地转向犟骨,枯爪猛地指向角落的蛇栏!“污了镜范!心神不净!喂蛇!”

 犟骨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抬头看向镜巫那双毫无生气的白眼,又惊恐地看向蛇栏中那些瞬间被惊动、昂起头颅、嘶嘶作响的黑色毒蛇!

 “不!我没有!我只是……” 犟骨绝望地想要辩解。

 两名如同鬼影般侍立在镜巫身后的、同样枯槁的助手,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他们枯爪般的手死死抓住犟骨瘦弱的双臂,如同铁钳!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向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蛇栏!

 “冤枉啊!草叶大人!我只是手抖了一下!” 犟骨凄厉地哭嚎着,挣扎着,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他看向帐篷门口草叶枯槁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最后的乞求。

 草叶浑浊的眼窝毫无波澜,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枯爪极其轻微地挥了一下,如同拂去一粒灰尘。

 蛇栏的木栅被粗暴地拉开一角。犟骨被两个枯槁助手猛地推了进去!

 “嘶嘶嘶——!”

 数十条饥饿的黑色毒蛇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缠绕上来!冰冷的蛇躯死死勒住犟骨瘦弱的身体,三角头颅闪电般弹出!带着倒钩的毒牙狠狠刺入他裸露的脖颈、手臂、脸颊!

 “呃啊——!!!” 犟骨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被毒蛇咬中的地方迅速肿胀、发黑、溃烂!剧毒带来的麻痹和撕裂般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他想挣扎,但越来越多的毒蛇缠绕上来,冰冷的鳞片摩擦着他迅速失去知觉的皮肤,毒牙反复撕咬!他的惨嚎声迅速变得微弱、嘶哑,最终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在蛇群的缠绕撕咬中,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迅速被黑色的蛇浪淹没。只有一只枯瘦的、布满老茧的手,还徒劳地伸向帐篷顶棚透下的微弱天光,痉挛般地抓握着,最终无力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