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36章 徘徊

石桩的尸体被无声地拖下高台,如同清理一块碍事的绊脚石。他大睁着、凝固着极致恐惧的双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幕,也倒映着那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幽暗铜镜。镜面深处,那些曾将他活活吓死的无数扭曲鬼脸,在碎裂的纹路间若隐若现,无声的尖嚎仿佛被冻结在了裂纹里。 屠依旧跪伏在冰冷的冻土上,额头紧贴着泥地,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魁梧的身躯因极度的压抑而微微颤抖,曾经贲张的肌肉此刻如同僵硬的石块。秦霄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跪伏的脊背,如同掠过一粒尘埃,没有丝毫停留。恐惧的烙印已经足够深,无需再添一笔。

 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高台边缘,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秦霄手中那面布满裂纹的铜镜。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风干的树皮,但那双深陷的眼窝深处,却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无声旋转。镜面碎裂的瞬间,那股源自熔炉秽核、渠水泥腥、焚尸骨灰和活人断指的浓烈怨念与邪力,如同被戳破的毒囊,猛地从裂纹中汹涌溢出!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硫磺和血腥气息的阴风瞬间席卷高台,吹得秦霄青铜甲胄边缘的兽毛猎猎作响,也让下方所有幸存者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扼住喉咙,瞬间窒息!

 草叶枯爪猛地探出!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本能的急迫!枯槁的手指精准地、如同铁钳般攫住了镜背中央那个粗糙的半球形钮!一股冰冷刺骨的邪力顺着枯爪瞬间涌入!他浑浊的眼窝深处幽光大盛,枯唇急速翕动,发出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嘶嘶”咒言,如同亿万只毒蛇在朽木中疯狂穿行!

 随着咒言的持续,那从镜面裂纹中汹涌溢出的浓烈怨念邪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收束、压制!裂纹深处无声尖嚎的鬼脸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扭曲挣扎着,最终不甘地沉寂下去。镜面那深邃幽暗的青黑色泽似乎黯淡了几分,裂纹依旧狰狞,但那股令人心悸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邪力波动被强行压回了镜体深处。整面铜镜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沉的、如同古墓寒潭般的死寂气息。

 草叶枯爪松开镜钮,浑浊的眼窝深处幽光缓缓收敛,恢复成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他将那面布满裂纹、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铜镜,如同捧着一件极其危险、又极其重要的秘宝,小心翼翼地递还给秦霄。枯槁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压制从未发生。

 秦霄接过铜镜。指尖再次触碰那冰冷的镜背,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死寂感顺着指尖传来,与之前那混杂着怨念邪力的感觉截然不同。裂纹如同丑陋的疤痕,铭刻着失控的瞬间,也封印了内里的疯狂。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镜面,扫过那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瑕疵。但核心的威慑力,似乎……更凝练了。

 “城墙。” 秦霄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带着金属的嗡鸣和不容置疑的冰冷,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空气上,“三日。成。”

 命令下达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连风都停止了呜咽。三日?筑城?用这不足百人、早已被恐惧和疲惫压垮的残躯?在初春依旧冻得梆硬的冻土上?这已不是命令,而是赤裸裸的死刑判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连跪伏在地的屠,身体都猛地一僵!巨大的恐惧甚至压倒了臣服的麻木,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三日……筑城……这根本不可能!这是要他们……活活累死在冻土上!

 然而,不等这绝望的冰潮彻底凝固——

 秦霄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下方人群中几个眼神相对活络、身体尚算强健的俘虏——那是穴熊部落仅存的、还带着一丝原始求生欲和狡黠的青壮。他的手指,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点向他们。

 “你。督石料。”

 “你。管木工。”

 “你。监土方。”

 被点名的俘虏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中!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督工?管人?监工?让他们……去管理别人?去……作威作福?

 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权力!哪怕是最微小、最卑微的权力!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地狱里,能暂时站在别人头上喘息片刻,不用亲自去搬动那些沉重的石块,不用在寒风中挥舞沉重的铜镐……这简直是……神赐的恩典!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呼吸急促起来,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看向周围那些依旧面如死灰的同伴时,目光中已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混杂着优越感和贪婪的审视!

 秦霄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几个瞬间被点燃的“新贵”,如同看着几簇被投入死灰的火星。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部落中央那面刚刚被草叶压制住邪力、布满裂纹的幽暗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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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在,权在。” 冰冷的声音如同铁律,“失期,失责……”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刃,扫过那几个新贵瞬间僵住的脸,又扫过下方所有幸存者。

 “——镜照魂飞。”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凿,将权力的诱惑与恐怖的惩罚同时刻进所有人的骨髓!

 那几个被点名的“新贵”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镜照魂飞!石桩那瞬间惨死、扭曲变形的脸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面鬼镜!它还在!它盯着!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刚刚升腾的贪欲!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刚刚挺直的腰杆,又下意识地弯了下去,看向那面幽暗铜镜的目光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惊惧。

 “去!” 秦霄冰冷的命令如同鞭子抽下。

 那几个新贵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赶,身体猛地一抖!巨大的诱惑和更巨大的恐惧如同两股洪流在他们体内疯狂冲撞!最终,对权力的渴望和对鬼镜的恐惧交织成一种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的动力!他们猛地转身,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混杂着谄媚、凶狠和极度恐惧的复杂表情,对着下方那些依旧麻木的幸存者发出了第一声变调的咆哮:

 “快!搬石头!那边!堆起来!”

 “伐木的!死哪去了!木头不够!砍!快砍!”

 “挖土的!没吃饭吗!用力!挖深点!”

 声音嘶哑而尖利,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们挥舞着手臂,如同驱赶牲畜,冲向那些动作稍慢的同伴!推搡!呵斥!甚至……抬脚踹去!

 “砰!” 一个动作迟缓、因寒冷而身体僵硬的俘虏被新上任的“督石料”狠狠一脚踹在腿弯,踉跄着扑倒在地,沉重的石块脱手砸在冻土上!

 “废物!想死吗?!” 那“督石料”面孔扭曲,眼中燃烧着恐惧催生的凶光,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耽误了筑城,老子先把你扔去照镜子!”

 绝对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狂暴的驱动力!麻木的幸存者们在这几个被鬼镜和权力双重刺激、如同疯狗般的新贵驱赶下,爆发出了远超极限的力量!沉重的石块被吼叫着抬起、搬运;粗大的原木在疯狂的砍伐和拖拽下轰然倒地;冻得坚硬的土块在铜镐和青铜铲的疯狂劈砍下,碎屑飞溅!整个部落边缘瞬间变成了一个喧嚣而恐怖的工地!粗重的喘息、工具的撞击、疯狂的呵斥、偶尔的惨叫和压抑的哭泣交织在一起!效率在恐惧和鞭子的双重抽打下,被强行提升到了极致!

 草叶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喧嚣混乱的工地边缘无声穿行。浑浊的眼窝扫过那些疯狂劳作的躯体,扫过那几个面目狰狞、如同被鬼附身般的新贵。枯爪探入腰间皮囊,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一小把东西——那是几片边缘焦黑卷曲、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和草药苦涩气味的龟甲碎片。

 他走到一处刚刚被清理出来的、准备作为城墙基址的冻土角落。枯爪蹲下,毫不在意地上的冰冷和泥泞。他用枯指在冻土上极其专注地、如同雕刻般刻画着几个扭曲而诡异的符文。符文的线条深陷入冻土,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泽。

 刻完符文,草叶枯爪将手中那几片焦黑的龟甲碎片,如同镶嵌宝石般,极其精准地按压在符文的核心节点上!龟甲碎片接触符文的瞬间,竟微微亮起一层极其黯淡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泽!

 “沙…沙…”

 草叶枯槁的嘴唇无声翕动,语速极快,音节古怪艰涩。枯爪沾着冻土边缘尚未完全冻结的泥浆,混合着几滴从自己枯槁指尖挤出的、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如同调制最恶毒的颜料,仔细地涂抹在那些龟甲碎片和符文刻痕之上!

 暗红的血泥迅速渗入刻痕,覆盖了龟甲。一股极其微弱、却深入骨髓的、带着硫磺、血腥和大地深处阴寒气息的邪异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地荡漾开来,迅速融入了周围喧嚣混乱的工地氛围,消失不见。

 第一道由巨大石块和粗壮原木垒砌的、简陋而粗糙的城墙基址,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在恐惧和疯狂的驱赶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冻土上延伸。夕阳的余晖如同粘稠的血浆,涂抹在粗糙的墙体和一张张沾满泥污、汗水、血渍的麻木脸庞上。

 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无边的黑暗如同浓墨,瞬间吞噬了穴熊部落。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新筑的、尚未来得及封顶的城墙豁口,发出凄厉的呜咽。白日里喧嚣恐怖的工地陷入了死寂,只有几堆巨大的篝火在城墙内侧的空地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新筑的、参差不齐的墙影投射在冻土上,如同扭曲舞动的巨大鬼魅。

 疲惫如同山岳,彻底压垮了每一个幸存者。他们蜷缩在篝火旁简陋的窝棚里,或者直接裹着破烂的兽皮,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沉重的鼾声、因寒冷和伤痛而发出的无意识呻吟、以及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寒风中交织。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连恐惧似乎都被这极度的疲惫暂时麻痹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掏空的虚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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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霄的命令冰冷如铁:城墙未成,守夜加倍。今夜负责守卫的,是屠和他手下仅存的、不到十人的旧部战士。他们被驱赶到那段刚刚垒砌、尚未封顶、最高处不过一人多高的城墙豁口处。寒风毫无遮拦地灌入豁口,如同冰水浇头。篝火的光亮在身后摇曳,却无法驱散前方的浓重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屠魁梧的身躯裹着一件破烂的熊皮,蜷缩在城墙背风的一处凹陷里。他低着头,脸深深埋在肮脏的皮毛中,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空洞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冰冷的冻土。曾经凶戾的光芒早已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石桩被鬼镜活活吓死的惨状,如同最恐怖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那面布满裂纹的鬼镜,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落下,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他连握紧腰间短戈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因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麻木。守夜?在这寒风刺骨的城墙豁口?不过是另一种缓慢的凌迟。

 他身后的几个战士同样蜷缩着,如同受惊的鹌鹑。他们抱着简陋的骨矛或石斧,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眼神空洞,望向城墙外那片无边黑暗时,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悸。白日里督工新贵疯狂的呵斥、同伴在重压下倒毙的身影、还有那面悬在首领高台上的鬼镜……所有恐怖的记忆在寂静的寒夜里如同鬼影般浮现,啃噬着他们仅存的意志。篝火的光在城墙上投下他们扭曲抖动的影子,如同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死寂。只有寒风在城墙豁口处呼啸而过的呜咽,如同无数怨魂的哭泣。

 突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呜咽声,如同刚出生的猫崽在寒风中垂死的呻吟,毫无征兆地从城墙外侧的浓重黑暗中飘来!

 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悲凉和……难以言喻的诡异!

 蜷缩的屠身体猛地一僵!埋在皮毛里的头瞬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城墙豁口外的黑暗!瞳孔因惊疑而剧烈收缩!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