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贪婪与恐惧
滴漏的“嗒嗒”声,如同冰冷的心跳,在穴熊部落的死寂中回荡了整整三日。那简陋的竹筒,内壁涂满散发着恶臭的泥层,底部滴落的每一滴浑浊渠水,都精准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每一个幸存者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看守滴漏的年轻战士,在第三日水线堪堪触及受水壶口时,终于精神彻底崩溃,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后,口吐白沫,抽搐着昏死在冰冷的泥地上。他被无声地拖走,如同处理一件报废的工具。而石桩带领的伐木队伍,在日出前最后一滴浑浊水滴坠落的瞬间,堪堪拖着沉重的原木,如同濒死的兽群般挣扎着踏入部落边缘。他们浑身泥泞,肩头血肉模糊,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无人被“斩”,但那无形的绞索已在所有人脖颈上勒出了血痕。 恐惧,如同最粘稠的淤泥,彻底沉淀下来,覆盖了部落的每一寸土地。反抗的意志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被死亡驱动的麻木服从。秦霄的命令成了唯一的律法,无人质疑,无人懈怠,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深入骨髓的惊惧。部落的运转在高压下变得“高效”,死气沉沉的高效。窝棚被迅速搭建起来,沿着某种冰冷的几何线条排列;栅栏的粗木桩被深深砸入冻土,形成简陋的防御圈;狩猎队带回的猎物被迅速分割,连骨头都被磨成工具或投入熔炉。一切都在沉默和颤抖中进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冻土的气息,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滴漏残留的死亡恶臭。
秦霄站在重新加固的高台上。青铜面具在初春依旧凛冽的寒风中如同凝固的冰雕,眼孔深处跳动着两簇来自下方篝火的、却毫无温度的火焰。他俯瞰着这片被他意志强行扭曲的“秩序”。恐惧驱动下的效率,如同绷紧的弓弦,虽强,却脆弱。他需要一种更稳定、更内化的控制。一种能刺穿皮囊,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如同工蚁般忙碌、眼神空洞麻木的身影。扫过石桩和屠——这两个曾经凶悍的酋长,如今只剩下躯壳,眼神浑浊,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野兽,沉默地执行着最繁重的体力活。扫过那些偶尔抬头、眼神中残留着一丝原始欲望(对食物、对温暖、对异性)的战士。贪婪。恐惧。这些最原始的情绪,如同潜伏在泥潭下的毒虫。需要一面镜子。一面能照出它们,并将之转化为枷锁的镜子。
“草叶。” 秦霄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地穿透寒风,“铸镜。”
命令下达,如同投石入死水潭,却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下方的幸存者们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只是身体似乎绷得更紧了些。铸镜?又是什么新的……恐怖造物?昨夜熔炉焚烧冰尸的焦臭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草叶枯槁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高台下。他浑浊的眼窝深处毫无波澜,如同两口枯井。枯爪探入腰间那个散发着浓烈草药与腐败气息的皮囊,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一块东西——并非矿石,而是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形状扭曲、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污浊、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暗红褐色的……“肉块”!
那“肉块”似乎还在微微蠕动,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色纹路,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腐败气息,混杂着硫磺和金属的焦糊味!正是数日前熔炉献祭时,那炉底深处残留的、融合了血肉焚余、铜浆渣滓和草叶秘药的“炉底秽”核心!它被草叶如同保存珍宝般秘藏至今,此刻重见天日,那浓烈的死亡与怨念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附近几个搬运木料的战士脸色煞白,胃部剧烈翻搅,差点当场呕吐。
草叶捧着这块蠕动的“秽核”,如同捧着地狱的核心,走向那尊沉寂多日的青铜巨釜。几个力士在屠无声的、死灰眼神的示意下,如同木偶般上前,开始为炉膛添加柴薪。动作僵硬,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炉火再次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釜底,发出噼啪的声响。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炉前,浑浊的眼窝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枯爪猛地将那块蠕动着的“秽核”狠狠投入了炉膛深处!
“滋啦——!!!”
“秽核”接触高温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煎炸锐响!一股浓烈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血肉、硫磺、腐烂内脏和熔融金属的恶臭浓烟猛地从炉口喷涌而出!烟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灰绿色,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翻滚、扭曲!
草叶枯槁的嘴唇开始急速翕动,发出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刺穿灵魂的尖锐韵律的“嘶嘶”声,如同亿万只毒蛇在朽木中穿行!那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诡异的咒言!
随着咒言的持续,炉膛内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瞬间转为一种粘稠的、如同沸腾血浆般的深暗赤金色!火焰咆哮着,高度暴涨,几乎要冲出炉口!炉壁的温度急剧升高,连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蒸腾,发出“嗡嗡”的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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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水!渠水!” 草叶枯涩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中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 被点到的战士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又是渠水!又是那吞噬生命、凝结冰雕的死亡之水!昨夜同伴被冰封的景象如同鬼影般在眼前闪现!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取水!” 草叶的声音陡然转厉,浑浊的眼窝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那战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颤抖着抓起水桶,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呜咽流淌的浑浊水渠。冰冷的渠水被舀起,水桶里晃动着浑浊的倒影,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哗啦——!”
浑浊的渠水被一股脑地倒入那沸腾咆哮、喷吐着赤金火焰的炉膛!
“轰——!!!”
如同滚油泼入烈火!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鸣在炉膛内炸开!赤金色的火焰瞬间被灰绿色的水汽浓烟吞没!整个巨釜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炉口喷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大股大股粘稠的、翻滚着灰绿色气泡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焦臭和腐败腥气的蒸汽浓云!浓云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翻滚着升腾而起,迅速笼罩了炉膛周围数丈的空间!
“退!”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附近的力士惊恐地踉跄后退,但还是有两人被那翻滚的灰绿蒸汽边缘扫中!
“啊——!”
凄厉的惨嚎瞬间响起!被蒸汽扫中的手臂和脸颊皮肤,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大股黄绿色的浓烟!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和惨白的骨茬!剧痛让两人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手臂,在泥地上翻滚惨嚎,皮肉如同烂泥般被自己撕扯下来!
灰绿色的蒸汽浓云在炉膛上方翻滚、凝聚,持续了数十息,才在寒风的吹拂下缓缓散去,露出下方剧烈沸腾、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如同熔融琉璃般粘稠暗绿色的铜浆!铜浆表面不再翻滚气泡,而是如同沼泽般缓慢地蠕动、流淌,散发出更加内敛、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草叶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那粘稠的暗绿色铜浆。枯爪探入皮囊,这次摸出的不是粉末,而是一小撮……灰白色的、如同尘埃般的……骨灰!正是之前“奠基”流沙、被投入渠底的那具塞满婴儿断指尸体的焚余骨灰!他将骨灰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撒入那暗绿色的铜浆表面。
骨灰接触铜浆的瞬间,并未沉没,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粘稠的铜浆表面迅速扩散、勾勒!转瞬之间,竟形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由灰白色骨灰线条构成的、扭曲狰狞的鬼脸图案!鬼脸无声地尖嚎着,深深烙印在暗绿色的铜浆之上!
“铸范!”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疲惫。
早已准备好的、用细腻河泥精心烧制的陶范被力士们用粗大的青铜钳夹起。陶范内壁已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形状是一面圆形带柄的镜背模具。力士们强忍着炉膛散发的恐怖高温和刺鼻恶臭,动作僵硬而精准地将陶范对准炉口。
粘稠得如同膏脂的暗绿色铜浆,带着表面那凝固的灰白鬼脸图案,被小心翼翼地浇注入陶范之中。铜浆流动异常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质感,发出如同泥浆流淌的“汩汩”声。浓烈的恶臭和金属腥气随着浇注弥漫开来。
浇注完成。陶范被迅速合拢,用湿泥封死缝隙,放置在阴凉处等待冷却。整个部落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等待中。只有那陶范内部,隐约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虫豸啃噬的“沙沙”声,仿佛那注入的并非铜浆,而是某种活着的、被封印的邪物。
时间在滴漏残余的冰冷回响中流逝。终于,草叶枯槁的身影再次走向那冷却的陶范。力士们用青铜撬棍小心地撬开厚厚的陶土范体。
“咔嚓嚓——!”
陶范碎裂剥落。一面沉重的、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如同凝固寒潭般的暗青绿色的圆形铜镜胚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镜胚直径约一尺,背面中央隆起一个粗糙的半球形钮,周围隐约可见铸造时留下的流淌纹。最令人心悸的是镜胚的正面——它并非光滑的镜面,而是覆盖着一层极其均匀、致密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暗绿色氧化层,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灰白色纹路!那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细看之下,竟隐约构成了一张张极其微小、扭曲痛苦的鬼脸轮廓,与浇注前铜浆表面的图案遥相呼应!整面镜胚散发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熔炉与尸骸的冰冷怨念!
草叶枯爪捧起这面沉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镜胚。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几个面无人色的俘虏——都是些相对年轻、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活气的穴熊战士。
“磨。” 枯涩的声音如同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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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名的俘虏身体猛地一抖,眼中瞬间被绝望填满!磨?磨这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鬼镜?昨夜同伴被熔炉吞噬的景象再次浮现!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双腿如同灌铅。 “磨!” 草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无形的压力再次降临。俘虏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颤抖着围拢上来。粗糙的石英砂被撒在暗绿色的镜胚表面。俘虏们伸出因寒冷和恐惧而布满裂口、渗着血丝的手,拿起光滑的鹅卵石,开始用力地在镜胚表面摩擦、研磨!
“沙…沙…沙…”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每一次摩擦,鹅卵石刮过镜胚表面那层致密的暗绿色氧化层和细微的灰白鬼脸纹路,都带起一蓬蓬细小的、闪烁着暗绿和灰白光泽的金属粉尘!粉尘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诡异的冰冷感,吸入肺中如同吸入冰针!
俘虏们的手很快被粗糙的砂石磨破,鲜血渗出,混合着暗绿色的金属粉尘,变成一种污秽粘稠的浆糊,涂抹在镜胚和他们的手掌上。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身体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研磨的动作。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刮擦自己的灵魂。镜胚表面那层暗绿的“壳”极其坚韧,研磨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时间在刺耳的“沙沙”声和俘虏们压抑的喘息、偶尔因剧痛而发出的抽气声中流逝。镜胚表面的暗绿色氧化层被一点点磨去,露出了底下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青黑色金属基底。那蛛网般的灰白鬼脸纹路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研磨中活了过来,在金属基底上无声地扭动、尖嚎!
不知过了多久,镜胚的正面终于被研磨出一个相对平整、但依旧布满细微划痕和顽固灰白纹路的青黑色金属面。距离成为光可鉴人的镜面,还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抛光。
草叶枯槁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浑浊的眼窝扫过那几个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因过度疲惫和恐惧而眼神涣散的俘虏。枯爪探入皮囊,这次摸出的是一小片边缘极其锐利、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青铜薄片!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碎片。
枯爪捏着这片锋利的青铜碎片,如同握着最致命的毒牙。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俘虏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睛,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俘虏颤抖的、沾满血污和金属粉尘的右手食指上。
那俘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缩,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不……不要……” 他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哀求,试图将手藏到身后。
草叶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枯爪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攫住了俘虏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如同铁钳,让俘虏无法挣脱!
“啊——!” 俘虏发出凄厉的惨嚎!
草叶另一只枯爪捏着那锋利的青铜碎片,毫不犹豫地、极其精准地、如同切割最精细的标本般,沿着俘虏右手食指的指尖,猛地一划!
“嗤!”
皮肉被割开的轻响!一截带着指甲盖的、粉嫩的指尖瞬间被齐根切下!鲜血如同小喷泉般从断口飙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