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斧钺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如刀,刮过穴熊部落边缘那片新开掘的水渠。浑浊的渠水裹挟着上游的泥腥和淡淡的血腥,在勉强成型的沟壑里呜咽奔流。但部落的中心,气氛却比渠边的冰雕更加凝固。一道无形的裂痕,在昨夜权杖砸碎膝盖骨的闷响和奠基流沙的巫毒恶臭之后,已悄然横亘在秦霄冰冷的权威与石桩、屠这两柄最锋利铁锤之间。 石桩和屠,这两个如同从山岩中劈凿出来的巨汉,此刻并肩立于部落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巨釜旁。他们的身形如同两座沉默的铁塔,在摇曳的火把光线下投下浓重而压抑的阴影。石桩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刻的沟壑在火光下显得更加冷硬,但那紧握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暴露了他胸腔内翻腾的岩浆。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短暂的白雾。他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那柄沉重石锤粗糙的木柄,仿佛那是唯一能安抚他躁动力量的依凭。
屠则显得更加外露。他那双如同猛兽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凶戾火焰,死死地钉在远处高台上那个青铜覆盖的身影上。下颚的肌肉紧紧绷起,咬肌如同钢铁般贲张,每一次牙齿的摩擦都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咯”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暴怒气息如同实质的硫磺,从他魁梧的身躯里弥漫开来,让周围几个负责守卫的年轻战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简陋骨矛,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昨夜的血腥镇压和奠基仪式,如同一盆滚烫的岩浆,浇在了他们心头那名为“忠诚”的基石上。穴熊俘虏的膝盖骨在权杖下爆裂的脆响,如同敲碎了某种禁忌的屏障。草叶那将婴儿断指塞入死尸口腔、用污秽药液浇筑流沙的诡异巫术,更是彻底践踏了他们心中属于战士的、粗粝却直白的荣誉法则。他们可以忍受杀戮,甚至享受征服的血腥,但将部落战士如同驱赶牲畜般投入泥潭,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去填平流沙,再将他们的尸体变成凝固着绝望的冰雕……这种冷酷到毫无人气的“工具化”,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侵蚀着他们赖以生存的骄傲和勇武。那不再是征服,而是亵渎。
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秦霄的卫队——那些从最初就追随他、同样被青铜武装起来、眼神麻木冰冷的战士——如同另一道无形的墙,与石桩、屠和他们身后那些眼神同样复杂的旧部隐隐对峙。火把的光在双方紧绷的脸孔上跳跃,明暗不定,映照出猜忌、恐惧和无声的对抗。
秦霄的身影出现在中央高台上。青铜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毫无温度的幽光,如同覆盖着一层永恒的寒霜。他俯瞰着下方这片无声的角力场,目光扫过石桩紧绷的拳头,掠过屠眼中燃烧的火焰,最终落在他身后那群明显带着不安和躁动的旧部身上。没有任何言语,但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石桩。” 秦霄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传出,低沉、平缓,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穿透力,“带人。伐木。营地需栅。”
他的手指向部落外围那片在寒风中呜咽的、稀疏的针叶林。命令简洁得如同在分配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任务。
石桩粗壮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握的拳头指关节爆发出更刺耳的“咔吧”声。伐木?在经历了昨夜的血腥和今晨渠边的冰雕之后?用他们这些战士的力气去砍树?搭建保护这个已经弥漫着死亡和诡异气息的“营地”?这命令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头最敏感、最愤怒的神经——战士的荣誉被彻底踩在了泥里,他们真的成了纯粹的苦力!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石桩的头颅!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巨熊,直直地迎向高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咆哮,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在石桩脚边响起!
石桩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他脚边一块拳头大小、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黑色玄武岩石块,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缝隙!紧接着,“咔嚓嚓”一阵密集的脆响!那块坚硬的石头竟如同腐朽的枯木般,瞬间碎裂成十几块不规则的碎片,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违背常理的碎裂,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石桩即将爆发的怒火之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碎石,瞳孔因惊疑而剧烈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高台。
秦霄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青铜面具毫无波澜。但他那只垂在身侧、戴着同样材质青铜护手的右手,五指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下。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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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桩胸腔内翻腾的岩浆瞬间被冻结了。他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惊骇、屈辱和深入骨髓恐惧的灰白。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最终,那高昂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摩擦的艰涩声响,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紧握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微微颤抖着。 “……是。”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石桩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对着身后那群同样被震慑住的旧部,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走!伐木!”
石桩的队伍如同被驱赶的兽群,带着沉重的屈辱和无法消解的恐惧,沉默地离开了部落中心,走向那片呜咽的针叶林。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留下的压抑并未消散,反而在屠和他身后那群旧部心中,沉淀得更加冰冷、更加危险。
屠眼中的凶戾火焰并未因石桩的屈服而熄灭,反而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扭曲。他看着石桩那如同败犬般离去的背影,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和孤军奋战的绝望感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如同淬毒的矛尖,狠狠刺向高台上那个青铜覆盖的身影!
“秦——!”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困兽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只喊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他死死攥紧了腰间的青铜短戈,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武器,扑向那高台!
秦霄的目光,如同两道来自九幽的冰锥,瞬间锁定了屠和他身后那群同样蠢蠢欲动、眼神中燃烧着不甘和恐惧火焰的旧部战士。
“屠。” 秦霄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冻土上,“带人。清理营地。尸骸,入熔炉。”
命令下达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连火把跳跃的火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清理营地?尸骸?入熔炉?!
昨夜渠边那十几具姿态扭曲、被永恒冰封在死亡瞬间的人形冰雕,瞬间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那些凝固着绝望和痛苦的青灰色面孔,那些覆盖着幽暗寒光的冰壳!现在,命令是……砸碎冰壳?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或至少是同一个部落)的躯体……投入那尊散发着婴尸腥甜铜臭和香料焦糊味的……青铜巨釜熔炉之中?!
这已不是亵渎!这是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尊严和尸骨的安宁,都彻底碾碎!投入那象征着恐怖与诡异的熔炉,化为沸腾的铜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成为铸器的燃料?!
“吼——!”
屠身后,一个最为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稚气的战士,再也无法忍受这突破底线的命令!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瞳孔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缩成针尖!他猛地抽出腰间一把磨得锋利的石斧,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高台上那个青铜恶魔的身影狠狠掷去!
“去死!!”
石斧带着破空的锐啸,旋转着飞向高台!速度极快,目标直指秦霄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高台上,秦霄的卫队瞬间反应过来!几个身影猛地前冲,试图用身体阻挡!但距离太近,石斧来势太快!
然而,秦霄的身影却纹丝未动。青铜面具下,甚至连眼孔深处跳动的火焰都未曾有一丝摇曳。他只是极其轻微地抬起了那只带着青铜护手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那呼啸而来的石斧飞旋的轨迹。
就在石斧锋利的刃口距离秦霄胸膛不足三尺的刹那——
“砰!”
一声如同重锤敲击朽木的闷响!
那柄灌注了年轻战士全身力量、带着必杀之势的石斧,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在距离秦霄掌心不到一尺的虚空中,硬生生地停滞了下来!斧身剧烈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哀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一连串密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那柄坚硬的石斧,从斧刃开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疯狂蔓延,瞬间遍布整个斧身!
“轰!”
一声爆响!坚硬的石斧竟在半空中轰然炸裂!化为无数大小不一的尖锐碎石片,如同被引爆的霰弹,以秦霄为中心,呈放射状朝着四面八方猛烈激射出去!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透声和惨叫声瞬间在台下炸开!
几个离得最近的、属于屠旧部的战士首当其冲!锋利的碎石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嵌入他们的身体!
一个战士的胸膛被数片碎石击中,瞬间爆开几个血洞!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喷涌鲜血的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仰面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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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战士的脸颊被一片边缘锋利的碎石削过,半边脸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一只眼睛瞬间被血糊住,发出凄厉的惨嚎! 还有一人手臂被碎石贯穿,白骨茬刺破皮肉,剧痛让他手中的骨矛脱手飞出!
台下瞬间一片混乱!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受伤者的惨嚎、碎石落地的噼啪声、以及其余战士惊恐到极致的倒吸冷气声交织在一起!
屠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那柄在半空中诡异停滞、然后瞬间爆裂的石斧,看着自己手下战士瞬间倒下的惨状,眼中的凶戾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冰冷的绝望!无形的力量!那绝非人力!是邪术!是诅咒!是……神罚?!
秦霄缓缓放下了那只毫发无损的右手。青铜护手上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灰尘。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混乱的人群,扫过倒地的伤员,最终,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钉在了那个因极度恐惧和疯狂而失手掷出石斧、此刻正呆若木鸡、浑身筛糠般颤抖的年轻战士脸上。
“拿下。” 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如同最终的宣判。
几个如狼似虎的卫队战士立刻扑了上去,如同抓小鸡般将那个瘫软在地、裤裆已被尿液浸透的年轻战士死死按住,拖到了高台之下,秦霄的面前,粗暴地按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年轻战士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裤裆处湿热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秦霄的目光从年轻战士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台下所有幸存者——无论是他的卫队,还是屠和他身后那群已被彻底吓破了胆、面无人色的旧部。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深深地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屠的脸上。
屠魁梧的身躯如同被冻僵的铁塔,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所有的凶戾和愤怒都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着秦霄,看着那个被按跪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年轻战士,眼神剧烈地闪烁着。那是他的兵!是他带出来的崽子!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屈辱、恐惧和最后一丝挣扎的复杂情绪在屠胸腔内疯狂冲撞!他想怒吼,想拔戈反抗,但刚才那石斧诡异地停滞爆裂的景象如同最恐怖的噩梦,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无形的力量!那是无法抗衡的存在!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毫无价值!
他看到了秦霄眼神深处那毫无波澜的冰冷。那不是威胁,不是警告,那是一种……如同看待尘埃般的漠然。仿佛处决一个冒犯者,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
“嗬……嗬……” 屠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巨大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无法唤醒丝毫勇气。最终,那巨大的、曾经能生撕虎豹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垮,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连最后一丝反抗的火星,也被那绝对的力量和冷酷彻底碾灭。
高台上下,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受伤者压抑的呻吟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秦霄不再看屠。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跪在泥泞中、因恐惧而失禁、如同烂泥般颤抖的年轻战士身上。
“剑。”
冰冷的单字命令。
一名卫队战士立刻解下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柄青铜短剑,剑身修长,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他双手捧剑,恭敬地递到秦霄面前。
秦霄没有接剑。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跪地的年轻战士身上。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下方人群中,一个同样属于屠旧部、身材瘦小、眼神躲闪、此刻正因恐惧而缩在人群后面的战士。
“你。” 秦霄的手指如同判官的笔,精准地点向那个瘦小战士,“执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