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回京
她不知道，此刻萧烬就站在门外，将她方才那番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汪贵走后，屋子里一下子静得厉害。她心里有些闷，打算推门去院里透口气。
果不其然，门边、窗下，都有侍卫肃立看守。她才将门推开，就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萧烬正站在那儿，不知已听了多久。
“陛下。”云昭立即垂下眼帘，恭敬行礼。
他迈步进屋，声音听不出情绪：“既已出宫，不必多礼。从前在宫里私下相见，朕也准过你免这些虚礼。”
云昭仍低着头，语气恭谨而疏远：“礼不可废，臣女不敢逾越。”
萧烬注视她片刻，忽然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云昭，你若再这样跟我划清界限……我不介意做些更亲近的事，好叫你想起从前我们是怎样相处的。”
云昭一怔，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微风从门外带来，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像是刚沐浴更衣过。
萧烬没再迫近，只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随即有侍从安静地端上四菜一汤，饭菜热气氤氲，却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阿昭，”他语气放缓了些，“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坐下陪我吃些吧。”
云昭应了声“是”，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几乎是习惯性地，她执起银筷，如从前在宫中那般，为他布菜、试毒。动作流畅得像从未分开过这些时日，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萧烬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熟练的动作，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忽然开口：“不必试毒，也不用布菜。就像寻常百姓家一样，我们安安稳稳吃顿饭就好。”
云昭动作顿了顿，仍是双手将筷子递给他，轻声道：“陛下请用。”
萧烬却没接，反而夹了一筷鲜嫩的青菜放到她碗中，“你今天辛苦了，多吃些。打打杀杀最耗体力。”
云昭看了看碗里的菜，终是没再推辞，低声道：“谢陛下。”
一时无话。安静用了几口饭菜，萧烬放下筷子，目光认真地看向她。
“阿昭，”他语气郑重，“我会待你好的。若你愿做我的皇后，我绝不再纳后宫。你所生之子，便是大邺太子。”
云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她抬起头，直视着他：“若我一直未有生育呢？到时满朝文武逼你选妃纳嫔、甚至上书废后，陛下又当如何？”
萧迎神情未变，仿佛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只平静答道：“没有子嗣，还有宗室可继。晋王已成婚生子，未必非朕亲生不可。这江山，要紧的是有人能担得起，是不是亲生骨肉，反在其次。”
云昭沉默下去，不再说话，只默默吃着碗里的饭菜。
萧烬叫人温了一壶酒。侍从斟上两杯，他举杯望向她。云昭迟疑一瞬，还是接过，与他共同饮尽。
杯酒入喉，他再度开口，声音比方才更沉：“待击退瓦剌，局势稳定，我便诏告天下，立你为后。”
这一次，云昭没有再反驳。
她心知不能再被软禁于此。不如暂且应下，从长计议。
等过些时日，他兴致淡了，她也回到金州，天高皇帝远，这件事自然就能慢慢搁置。
谁知萧烬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忽然道：“我知道你现在答应，是权宜之计。你以为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是吗？”他轻轻摇头，“我不会忘的，云昭。我说的话，从来都作数。”
云昭动作一滞，倏然抬眼：“你……又听到我心里的话了？”
“没有，”萧烬坦言，眼神里也有些许不解，“说来奇怪，自你知道我能读心之后，我便再也听不到你的心声了。”
云昭将信将疑：“当真？”
“自然是真的，”他语气诚恳，“我何时骗过你？”
云昭细细看他神情不像作伪，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清淡笑意。
萧烬望着她久违的笑容，只觉得连月来压在心中的抑郁顷刻间消散无踪，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
大邺皇帝亲临宣化城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般传开。
云崇安及宣化府一众官员顿时寝食难安。
毕竟史上曾有先帝被俘的惨痛教训，如今圣上亲涉险地，万一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赵泽得知云昭要随圣驾回京，当即冲进云崇安的书房，坚决要求亲自带队护送。
云崇安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几乎看着长大的年轻人，重重叹了口气：“阿泽，如今的形势，你我都心知肚明。皇上不是我们能违逆的。阿昭就算再有主意，也得为云氏满门和天下百姓考虑。”
赵泽情绪激动，声音不由提高：“那就眼睁睁看着阿昭这样牺牲？谁问过她愿不愿意？她难道就愿意被困在深宫里一辈子吗？”
云崇安按住他的肩，语重心长：“那你家人的性命呢？也不顾了吗？阿泽，你得相信阿昭，她从小在京城长大，在宫里做到五品尚宫，什么风浪没见过？后宫再诡谲，她也应付得来。”
赵泽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那我更要亲自护送她回京。只有我一路护着，才能安心。”
云崇安凝视他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云伯伯准你带兵护送。你一定要护她周全。”
赵泽郑重应下：“请您放心，只要我赵泽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阿昭一世周全。”
云崇安望着年轻人坚毅的背影，心中稍安。他想，回京路途虽远，总好过留在危机四伏的宣化战场。
然而转念一想，赵泽虽非家中独子，可若真有什么闪失，他又该如何向赵家交代？
翌日，回京的队伍整装待发。
云昭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赵泽一身轻甲，正利落地检查马匹鞍具。
她快步走上前，语气里带着诧异与担忧：“阿泽？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
赵泽闻声回头，眼底映出她的身影，不自觉露出笑容：“我向国公求来的差事。”
他语气坚定，“阿昭，我必须亲眼看着你平安抵达京城，才能放心。”
云昭轻轻叹了口气，眉间蹙起忧虑：“你知不知道这一路并不安全？就算到了京城，也未必就是安稳之地。听我一句，回金州去，或者去别的地方都好——只要远离宣化，远离京城。”
赵泽却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不，阿昭。正是因为它危险，我才更要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