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准备收网!
北平,午后,广汇楼。夏日的蝉鸣像是要把青石板路都给叫化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燥热和灰尘的味道。
街面上人来人往,有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有穿着长衫匆匆而过的先生,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然而,与广汇楼斜对面的“瑞祥布行”二楼,气氛却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王磊的眼睛死死地粘在望远镜的目镜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眉骨滑下来,痒痒的,他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高倍数的德国蔡司望远镜,将广汇楼二楼窗边雅座的景象清晰地拉到眼前。
那个戴着金丝圆框眼镜,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衫,伪装成教书先生的男人,已经在那儿坐了足足一个钟头零二十七分钟了。
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尊庙里的石像,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他面前的茶水已经续了三次,却没见他正经喝过几口。手里的那份《新民报》,边角都快被他手指的温度给捂软了,他却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上面不是时事新闻,而是能让人白日飞升的真经。
“组长,这家伙……太能坐了。”耳机里传来伪装成茶馆伙计的侦察员小李压抑着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我刚刚借着擦桌子的由头,故意把抹布上的水甩了他裤脚一点,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磊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
这不是心理素质强,这是已经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了虚设的布景。这种人,只有经过最严苛、最残酷训练的专业特务才能做到。
“沉住气,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我们等对了人。”王磊低声回道,“继续观察,不要做任何多余的试探。”
他心里清楚,对付这种硬茬子,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打草惊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望远镜里的那个“先生”,依旧稳如泰山。
王磊的耐心也快被这死寂的等待给磨光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的判断出了问题?或者,敌人察觉到了什么,临时取消了接头?
就在这时,茶馆那半旧的蓝印花布门帘,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土灰色粗布衣裤的男人,低着头,几乎是溜着墙边,缩着肩膀走了进来。
这人一进来,王磊的神经瞬间就绷成了一根拉满了的弓弦。
太刻意了!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地表演着“紧张”和“惶恐”。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满脸都是那种乡下人初进城的局促不安,仿佛这里的桌椅板凳都会咬人。
他进来后,慌张地在茶馆里扫视了一圈。
当他的目光掠过窗边那个“先生”的瞬间,有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省的停顿。随即,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他的目光更加慌乱地垂了下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快步走到离“先生”最远的一个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没要茶,也没看周围,只是把一个随身带着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破布包,死死地抱在怀里。那架势,好像那包里装着的是他几代人传下来的全部家当。“有鬼!”王磊的脑子里,警铃声震耳欲聋。
这两个人,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慌张如鼠,表演风格简直是天差地别。但他们偏偏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这本身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门。
王磊强压下立刻抓人的冲动,将望远镜的焦距微微调整,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后进来的“瘦耗子”。
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穷苦人的酸味。
但是……他的手!
王磊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双手!虽然为了伪装,故意在指甲缝里塞了些黑泥,但那手指的轮廓修长,指关节纤细,皮肤上更没有普通庄稼人或者码头短工那种标志性的、厚重粗糙的老茧和裂口!
这根本就不是一双干粗活的手!
这是一个伪装成“瘦耗子”的,同样专业的特务!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用沉稳来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者,一个用慌张来吸引视线,打掩护!
好深的算计!
“一组注意!盯死刚进来的‘瘦耗子’!二组继续锁定‘先生’!他们是同伙,但绝对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识破了!”王磊压低了声音,通过预设的暗号,迅速下达了新的指令。
茶馆内,两个目标就这么一东一西地坐着。
一个悠闲地翻着报纸,一个紧张地抱着布包,井水不犯河水,好像是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
又是十几分钟熬人的等待。
那个“先生”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报纸叠好,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板,不轻不重地扔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然后,他站起身,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地朝着门口走去。
在他与那个瘦小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依旧没有任何语言和眼神的交流。
然而,王磊的瞳孔却在这一刻,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就是那一刹那!
在两人身体交错的零点几秒内,那个“先生”看似漫不经心地用卷起来的报纸边缘,极其轻微地、快如幻影地,碰了一下瘦小男人抱在怀里的布包。
而瘦小男人的身体,也就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
交换完成了!东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个破布包里,转移到了那份报纸里!
好一招“仙人递物”!
如果不是自己从头到尾用高倍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如果不是事先就判断出他们是同伙,这个动作,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跟住‘先生’!他拿到东西要走了!”王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命令一下,布控在周围的暗哨瞬间就动了。
街角,一直靠着墙根打盹的黄包车夫猛地直起身,拉起车,不紧不慢地朝着“先生”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旁边修鞋的匠人,低头吐了口唾沫,也收起摊子,跟了过去。
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张开了。
茶馆里,完成了传递任务的瘦小男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站起身,也准备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