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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天子一诺定国赌,金兰二女初会晤

贾环那封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和赫赫战功做赌注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送抵京城时,正值大朝会。当司礼监太监用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奏疏在太和殿上高声念出时,整个朝堂,从位极人臣的内阁大学士,到末席站班的从九品小官,全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骇然的死寂。

疯了!

这个贾环,一定是疯了!

以王侯之礼,同时迎娶薛、林二位夫人?

这是在向圣上邀功吗?

不,这是在用最狂妄的姿态,向皇权,向整个大周的礼法,发起挑战!

一年之内,平定准噶尔?

开辟黄金商路?

年增国库五百万两?

这更是天方夜谭!

痴人说梦!

历代名将,数十年之功都未能做到的事,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狂悖!竖子狂悖至极!”

“圣上!此子已为圣眷所迷,心生妄念,若不严惩,恐为第二个年羹尧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们率先发难,弹劾的声浪如潮水般涌向龙椅。

他们以为,这一次,定能将这个离经叛道的少年,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龙椅之上的皇帝,在听完奏疏之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阶下百官那一张张或惊或怒、或忧或惧的脸,许久,许久,才缓缓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洪亮,畅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与豪情,震得整个太和殿的盘龙金柱,都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先国后家’!好一个‘不破楼兰终不还’!”

皇帝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群臣,声音里,是乾纲独断的无上威严!

“朕,就喜欢他这股狂气!我大周的臣子,若都像你们这般,畏首畏尾,固步自封,只知在故纸堆里打转,那这天下,与一潭死水,又有何异?”

他走下御阶,亲自从太监手中,拿起那份被所有人视为“大逆不道”的奏疏,高高举起。

“朕,今日便与我这贾爱卿,立下这个国赌!”

“朕给他一年时间!给他西北军政财之一切大权!朕倒要看看,他这只朕亲手放出去的雏鹰,究竟能飞多高,能为朕,衔回一个何等壮丽的河山!”

“若他胜,”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笑容,“朕,便允他以亲王之礼,于这紫禁城外,为他那两位夫人,筑一台‘凤凰台’,朕亲自为他主婚,让这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周的英雄,该当何等荣耀!”“若他败,”

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便如他自己所言,马革裹尸,永镇西陲!我大周,不养无功之臣!”

“此事,就此议定!再有非议者,与此同罪!”

说完,他便将那份奏疏,狠狠地掷于龙案之上,转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名叫贾环的少年,已经不再是一个臣子。

他成了天子手中的一柄剑,一场赌,一个……即将搅动整个帝国风云的,传奇。

圣旨和贾环的“国赌”,如两道并行的风暴,再次席卷了荣国府。

府里的下人们,早已从最初的震惊,化为了麻木的、近乎神话般的崇拜。

在他们眼中,这位三爷,已经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贾家真正的神。

而荣庆堂内,贾母在听完回报后,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了薛宝钗和……刚刚被从潇一湘馆接过来的林黛玉。

这是圣旨赐婚之后,两位未来的“平妻”,第一次的正式会晤。

屋内的气氛,微妙而又紧张。

薛宝钗依旧是那副端庄娴雅的模样,她亲自为黛玉斟上一杯热茶,动作从容,礼数周全,仿佛她们之间,并非是即将共事一夫的尴尬关系,而是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

“林妹妹,外面风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林黛玉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没有去看宝钗,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勘破红尘的苍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贾母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一个是雍容大度的牡丹,一个是清高孤洁的芙蓉,皆是世间绝色,人间至宝。

可如今,却都要被捆绑在同一个男人的命运战车之上。

她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罢了,罢了。”

贾母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都是命。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如亲姐妹一般,在这府里,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吧。”

“宝丫头,你性子稳重,识大体。环哥儿不在京中,他那些产业账目,还有这府里的人情往来,便由你多操心。你是姐姐,凡事,要多让着妹妹些。”

“是,老祖宗。”

薛宝钗起身,屈膝一福,应得是干脆利落。

贾母又看向林黛玉,语气不由得放缓了几分:“黛玉,你身子弱,不宜操劳。只需安心静养,平日里看看书,做做针线便好。有什么缺的,只管与宝丫头说。”

林黛玉闻言,那双一直低垂着的、如同秋水般的眸子,缓缓抬起。她没有看贾母,也没有看宝钗,而是看着窗外那几竿被寒风吹得萧萧作响的翠竹。

许久,她才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心头一震的声音,幽幽地道:“老祖宗疼惜,黛玉……愧领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独有的、清冷而又尖锐的诗意。

“只是,黛玉虽是蒲柳之姿,却也非那攀附乔木的菟丝花。既担了这‘平妻’之名,便不敢只享安逸,不问世事。”

她转过头,第一次,正视着薛宝钗,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敌意,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如同琉璃般纯粹的、属于文人风骨的清傲。

“宝姐姐精于算学,善理庶务,妹妹自愧不如。只是,我听闻,三爷……哦,是提举大人,”她改口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生疏的自嘲,“他所创之‘宝钞司’,不仅有账目,更有无数的文书、告示、以及与各部往来之公函。这些东西,想必繁杂无比。”

“妹妹不才,别无所长。唯有这笔下的功夫,还算拿得出手。”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若姐姐不嫌弃,这府中与宝钞司所有需要誊抄、撰写的文书工作,便交给妹妹来做吧。”

“妹妹不求分权,也不懂争利。只求,能用自己这双手,为他,也为我自己,挣一份……不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的,体面。”

一番话说完,满室皆静。

薛宝钗看着眼前的林黛玉,那张温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混杂着惊异与欣赏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看似柔弱的林妹妹。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屑。

她不要权,不要利,她要的,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属于精神层面的独立与尊严!

她这是在用最清高的方式,向自己,也向这个家宣告,她林黛玉,不是一件任人摆布的摆设!

而贾母,更是被黛玉这番话震得心中一凛。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以为只懂风花雪月的孤女,其内心的风骨与坚韧,竟丝毫不输于男子!

“好……好孩子……”

许久,贾母才喃喃地道,“既如此,便依你。”

……

当二人从荣庆堂出来,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之下时,已是黄昏。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方才在老祖宗面前,妹妹言语唐突,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林黛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妹妹说笑了。”

薛宝钗摇了摇头,脸上是真诚的笑意,“妹妹之才,之风骨,姐姐……是真心佩服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黛玉,忽然道:“你可知,他为何要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立下那般狂妄的国赌?”

黛玉一愣。薛宝钗的目光,望向遥远的、被晚霞染红的西北天际,幽幽地道:“因为,他不想娶我们。或者说,他不想‘被逼着’娶我们。”

“他用这个国赌,为自己,也为我们,争取了一年的时间。也为我们,挣来了一份……足以匹配他未来功业的、真正的‘王侯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