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开府建衙宝钞司,旧臣连袂谏天子
京城,皇城根儿下,一处原本属于内务府、积年闲置的旧仓院,一夜之间,被挂上了崭新的匾额。匾额黑底金字,龙飞凤舞,正是御笔亲书的“大周宝钞提举司”七个大字。
这里,便是贾环的衙门,他权倾朝野的起点。
没有盛大的开府仪式,没有百官的道贺。
整个衙门,除了几十名从工部和户部调拨来的、战战兢兢的老吏和书办,便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如标枪,时刻立在贾环身侧的护卫卫七。
另一个,便是新任的、年仅十四岁、品秩正三品的提举使贾环。
贾环对这处简陋的衙门没有丝毫在意。
他要的不是排场,是效率。
开衙的第一天,他没有说一句场面话,只是将所有人召集到空旷的院中,下达了三条命令。
第一,将所有旧有的桌椅柜子全部搬出,换成统一规格的长条桌,仿照后世流水线的模式,设立“卷宗录入”、“数据核算”、“图表绘制”、“沙盘推演”四个区域,让工作流程一目了然。
第二,向司天监借调京城及大周十三省最精确的舆图,悬挂于正堂。
向工部索要所有水利、漕运、官道的工程图纸。
向户部索要近二十年的税赋、人口、灾变记录。
他要建立的,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最完整的大数据中心。
第三,薪俸。
所有调拨来此的官吏,薪俸在原有基础上,翻倍。
但,实行“末位革退”制。
每月底,将由贾环亲自考核,办事效率最低、出错最多的三人,立时辞退,永不叙用。
这三条命令,如三颗惊雷,在这些混了一辈子日子的老油条中间炸响。
他们看着那个面容稚嫩,眼神却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的少年长官,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股源于骨髓的恐惧。
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养老的闲差,而是一个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的修罗场。
与宝钞提举司这边雷厉风行的紧张气氛截然相反,内阁之中,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首辅大学士张廷玉,须发皆白,此刻一张老脸却涨得通红。
他手中的狼毫笔,因为主人的愤怒,笔杆竟发出了“咯吱”的轻响。
“荒唐!简直是旷古未闻的荒唐!”
张廷玉猛地将笔拍在桌上,墨汁四溅,“一个黄口小儿,一无科举功名,二无疆场之功,竟因几句危言耸听的‘算学’,便一步登天,官拜三品,执掌国之财脉!圣上……圣上此举,是将我等为国操劳一生的老臣,置于何地?”
下首,吏部尚书李光地亦是面沉如水:“张阁老息怒。下官担心的,还非官职品阶。而是那所谓的‘国信券’。此物,名为‘为国分忧’,实为‘与民争利’!以六厘之息相诱,天下财富必将蜂拥而至,不再投入实业田产,转而追逐这虚无缥缈的纸上之利。长此以往,国之根基,农业与实业,必将动摇!此乃动摇国本之毒计啊!”
户部尚书田文镜更是捶胸顿足:“更可怕者,是那‘官商合办银号’!允其交易‘国信券’,价格随行就市。岂不是说,我大周的国债,竟能像菜市场的猪肉一般,任人估价买卖?一旦有奸商巨贾在背后操控价格,或高买,或低卖,便可扰乱天下金融,甚至裹挟朝廷!届时,我大周的经济命脉,是握在圣上手中,还是握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手中?”
三位阁部重臣,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心惊,越说越是愤怒。
他们都是这个帝国的精英,他们或许贪婪,或许恋权,但他们对这个由儒家思想构建了千年的稳定体系,有着近乎偏执的维护。
而贾环的这套东西,对他们而言,不是良方,而是病毒!
是一种会彻底颠覆现有秩序、将一切都拖入未知深渊的、可怕的病毒!
“不行!”
张廷玉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是老臣谋国的决绝,“此事,我等,必须死谏!”
“附议!”
“附议!”
李光地和田文镜同时起身。
半个时辰后,三位代表着大周朝文官集团最高权力的重臣,联袂入宫,长跪于紫宸殿外,请求面君。
他们身后,还跟着十数名各部司的堂官,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政治压力。
宝钞提举司内。
贾环正对着巨大的地图,用不同颜色的朱笔,标注着北方旱灾与南方水患的区域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