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重瞳
重瞳 江南水乡有镇名唤清溪,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是个极雅致的地方。镇东头住着个年轻书生,名叫陈云生,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平日里最爱在自家小院读书写字,偶尔为镇上孩童授课,得些微薄酬劳度日。
这年春天,雨水格外丰沛。一连下了半月淅淅沥沥的春雨,陈云生家中米缸渐空,纸墨也将用尽。这日天刚放晴,他便匆匆出门,欲到镇上李员外家取上月教书的酬金。
“云生啊,实在对不住。”李员外面露难色,“近来生意不好做,银钱周转不灵,能否宽限几日?”
陈云生心中失落,却仍彬彬有礼道:“无妨,晚辈过几日再来。”
走出李府,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不禁长叹一声。回程路上经过镇西古桥,见桥头围着三五人,正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外地来的老乞丐瘫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似是淋了许久的雨。
“这老乞丐在这儿坐了两天了,动也不动,怕不是死了?”有人低语。
“谁敢去碰?要是惹上晦气可怎么办...”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前。陈云生本已走过,却又折返回来。他蹲下身,探了探老乞丐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有气。
“老伯?老伯醒醒。”陈云生轻唤两声,见老人毫无反应,便咬了咬牙,将他背了起来。
围观众人哗然:“云生,你这是做甚?这老乞丐来历不明,你何苦自找麻烦!”
陈云生喘着气道:“总不能见死不救。”说罢,背着老人一步步往家走去。
老人身子不重,但陈云生本就饥饿乏力,走了一段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家,他将老人安置在自己床上,烧了热水为老人擦身,又煮了最后一碗米粥,一勺勺喂给老人。
忙完这些,天已黑透。陈云生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只好灌了几大碗水充饥,随后伏在桌边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点亮油灯一看,老乞丐已醒转过来,正倚在床头望着他。
“老伯,您感觉如何?”陈云生忙上前问道。
老人不答反问:“你为何救我?”
陈云生一怔:“见您病倒路边,岂有不救之理?”
老人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陈云生,良久才道:“你是个善心人。老朽无以回报,唯有将此物赠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
陈云生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古铜镜,只有巴掌大小,边缘刻着奇异纹路,镜面朦胧,照人不甚清晰。
“此镜名唤‘照心’,能窥见常人不可见之物。”老人缓缓道,“然切记,见非常之事,勿改非常之心。世间真伪,非目所能尽观。”
陈云生正要推辞,老人却摆手道:“老朽该走了。”说罢竟自行下床,步履稳健地向外走去,全然不似先前病重模样。
陈云生追出门外,却已不见老人踪影,唯有月光洒地,树影婆娑。他站在院中怔了许久,疑是梦中,回屋看见桌上铜镜,方知不是幻觉。
次日清晨,陈云生对着铜镜整理衣冠,准备再去镇上寻些活计。镜中影像模糊,他拿起布巾擦拭镜面,却不慎划破手指,血珠滴落镜上。
突然,镜面泛起奇异光芒,陈云生只觉得双眼刺痛,慌忙闭目。再睁开时,屋中一切如常,铜镜也恢复原状。他摇摇头,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便将铜镜收好出门去了。
走在街上,陈云生总觉得今日有些异样。行人似乎比平日多了些“影子”,有时能看到某人身后跟着模糊的轮廓。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阳光刺眼所致。
来到镇中心,见张屠户正在摊前卖肉。陈云生正要上前打招呼,却猛地停住脚步——他分明看到张屠户身后飘着一个血淋淋的猪头幻影,那猪眼圆睁,似含冤屈。
陈云生大惊失色,连退几步,撞到一人身上。
“云生兄,何事惊慌?”来人正是镇上药铺的赵大夫。
陈云生指着张屠户,结结巴巴道:“赵、赵兄可见那张屠户身后有何异物?”
赵大夫看了看,笑道:“云生兄可是读书太用功,眼花了?张屠户身后能有什么,不过是些苍蝇罢了。”说罢拍拍陈云生肩膀,“看你面色不好,怕是饿了,来我铺子里喝碗粥吧。”
陈云生随赵大夫来到药铺,赵夫人端来热粥小菜。陈云生感激不尽,正要动筷,却瞥见赵大夫抓药时,药柜中飘出缕缕黑气,缠绕在他手上。
“赵兄,那药材可还新鲜?”陈云生忍不住问。
赵大夫面色微变,强笑道:“自然新鲜,都是上月刚进的货。”
陈云生不再多言,心下却疑窦丛生。喝完粥告辞出来,他心事重重地往家走。经过镇南王家大宅时,见门口围了不少人,哭声震天。
一问才知,王老爷独子突发急病,已是气息奄奄。赵大夫正在里面诊治,但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陈云生本要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他凝神望向王家大宅,只见宅院上空笼罩着一团灰黑之气,其中似有无数细小虫影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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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老乞丐所言“能窥见常人不可见之物”,陈云生心跳加速。他鼓起勇气走进王家,对王老爷道:“晚生或有一法可救令郎,但需先看看病人。” 病榻上的少年面色青黑,呼吸微弱。陈云生集中精神看去,竟见少年体内有许多细小黑虫在蠕动!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黑虫与他在赵大夫药柜中看到的黑气十分相似。
“王老爷,令郎可是服了赵大夫开的药?”陈云生急问。
“正是,昨日感了风寒,请赵大夫来看过,服了两剂药反倒加重了。”王老爷哭道。
陈云生心念电转,道:“快取药渣来看!”
药渣取来,陈云生仔细辨认,发现其中混有些许霉变的草药。他立即让人重新采来新鲜草药,煎汤给少年服下。不到一个时辰,少年面色转红,呼吸渐稳。
王老爷感激涕零,重金酬谢陈云生。陈云生推辞不过,只取了些许银钱,道:“晚生只是侥幸识得药材新鲜与否,不敢居功。只是...”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赵大夫药柜中药材多有霉变,恐非故意,还望王老爷勿要追究。”
事后查明,赵大夫因家中变故,疏忽了对药材的保管,致使许多药材受潮霉变。得知险些酿成大祸,赵大夫羞愧难当,亲自登门向王老爷赔罪,并重整药铺。
陈云生能“看”出药材好坏的奇事很快传开。起初人们只当他读书多,见识广。但随后发生的几件事,让众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那日镇上孙媳妇难产,稳婆已束手无策。陈云生路过孙家,见屋顶笼罩着一团红黑交织之气,忍不住进门查看。产房中产妇已是气若游丝,陈云生凝神看去,竟见产妇腹中胎儿被脐带缠绕三圈,危在旦夕。
他忙将所见告知稳婆。稳婆依言伸手调整胎儿位置,果真摸到缠绕的脐带。经一番忙碌,终于化险为夷,母子平安。
又一次,镇上孩童玩捉迷藏,有个孩子失踪整日。众人搜寻无果,陈云生凝神四望,见镇东废井中有微弱白光闪烁。赶去一看,那孩子果然跌落在井底,因井底有厚厚枯叶缓冲,幸免于难。
接连几次奇事,让镇民对陈云生既敬且畏。有人称他“神眼书生”,也有人私下说他中了邪,眼睛不正常。昔日友善的邻里,如今见他走来,往往避让三分,窃窃私语。
陈云生自己也深感困惑。他发现自己集中精神时,能看见人身上的“气”:健康者气息明亮,病弱者的气息暗淡;心善者气息清澈,心术不正者气息混浊。甚至能看见一些徘徊人世的魂灵。
这日黄昏,陈云生独坐院中,取出那面铜镜细看。镜中自己的影像模糊不清,但双眼似乎与往常不同。他凑近细看,惊得几乎将铜镜摔落——镜中自己的瞳孔中,竟各有两个瞳仁重叠!
“重瞳...”陈云生想起古书中记载,舜帝和项羽皆是重瞳,被视为异相。难道那老乞丐给的铜镜,让自己也变成了重瞳?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忽听门外传来啜泣声。开门一看,是邻家女子小莲,双眼哭得红肿。
“云生哥,我爹他...他快不行了。”小莲泣不成声,“赵大夫说没救了,可我听说你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求你救救我爹吧!”
陈云生忙随小莲前往。路上得知小莲父亲三日前上山砍柴,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浑身发热,胡言乱语。
来到林家,陈云生见林老汉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他凝神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林老汉胸口盘踞着一团黑气,形如蜈蚣,正在不断吸食他的精气。
“林叔可是在山上被什么咬了?”陈云生问。
小莲想了想道:“爹回来时说在山上摔了一跤,手腕被树枝划伤,但伤口不大,很快就止血了。”
陈云生仔细检查林老汉手腕,果然有一道浅浅伤痕,周围隐隐发黑。他让小莲取来盐水和艾草,为林老汉清洗伤口,又以艾草熏烤。
随着艾烟袅袅,那黑气竟剧烈扭动起来。陈云生看得分明,继续加大艾草份量。突然,林老汉大叫一声,伤口处流出一股黑水,腥臭难闻。黑气随之消散,林老汉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小莲喜极而泣,连声道谢。陈云生却心情沉重:自己能见邪祟固然是好事,但每次都惹来更多猜疑和流言。长此以往,在这清溪镇怕是难以安身了。
果不其然,林老汉康复后,镇上关于陈云生的传言越发离奇。有人说他拜了狐仙,开了天眼;有人说他习了妖术,能驱使鬼魅;甚至有人传言他那双重瞳能摄人魂魄。
昔日请他教书的人家纷纷找借口推辞,街上遇到熟人,也多避而远之。陈云生虽得了几次谢礼,银钱暂不匮乏,但心中苦闷日增。
这夜月色明亮,陈云生难以入眠,信步来到镇外小河边。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满天星斗。他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不禁长叹:“能见常人所不见,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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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水中倒影竟开口说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年轻人何须惆怅?” 陈云生大吃一惊,连退数步。定睛看去,见河畔石上坐着一位白衣老者,正是当日赠镜的老乞丐!
“老伯!您究竟是...”陈云生急忙上前行礼。
老者微笑摆手:“老朽乃云游之人,名号不足挂齿。当日见你心地纯善,故以宝镜相赠。如今你已开重瞳,可见阴阳两界,感觉如何?”
陈云生苦笑道:“不瞒老伯,晚生为此困扰不已。能见人所不见,固然能助人,但也招来猜忌排斥。长此以往,恐难容于乡里。”
老者点头:“此言不虚。重瞳非常人所能有,亦非常人所能容。然天地之大,岂无容身之处?你既得此异能,便是天意,当善用之,而非弃之。”
“可是晚生不知如何自处...”陈云生叹息。
老者正色道:“今日特来相见,正为此事。你可知清溪镇往北三十里有座黑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