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蝶舞(第2页)
玄冥子双手紧紧攥着那两片兀自在他掌心剧烈挣扎、光芒明灭不定的瑰丽蝶翼,枯槁的脸上因极致的狂喜而扭曲变形,发出夜枭般刺耳的大笑:“成了!哈哈哈哈!长生大道!不死仙方!吾道成矣!” 他肩头的赤瞳怪鸟也发出兴奋的尖啸。
“绮罗——!” 沈砚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绮罗倒在地上迅速变得透明冰冷的身影,以及玄冥子手中那对兀自挣扎闪烁的蝶翼发出的、刺穿他灵魂的瑰丽光芒。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绝望,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残破的躯体里轰然爆发!
“还——给——她——!!!”
这声咆哮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濒死野兽最凄厉、最疯狂的嘶吼!它裹挟着沈砚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灵魂、全部的恨意,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向玄冥子!
玄冥子正沉浸在天大机缘得手的狂喜之中,猝不及防被这饱含极致恨意与毁灭气息的咆哮正面冲击,心神剧震!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晃,攥住蝶翼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就是这千分之一刹那的松动!
那对蕴含着绮罗生命本源的蝶翼,仿佛有灵性般,在玄冥子指缝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到极致的七彩光焰!如同被点燃的生命之火!光焰灼热无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玄冥子只觉得掌心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甚至灵魂都被那光芒刺痛!他痛哼一声,下意识地完全松开了手!
瑰丽的光翼挣脱束缚,却没有飞向任何人,而是化作两道绚烂的光虹,一道如同归巢的倦鸟,猛地投向地上气息奄奄、几乎透明的绮罗!另一道则带着决绝的、义无反顾的轨迹,如同燃烧的流星,狠狠地撞向正欲扑向绮罗的沈砚!
光翼入体的瞬间,沈砚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暖流轰然冲入他的四肢百骸!这暖流并非温和的抚慰,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灼热和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的骨髓!他眼前瞬间被七彩的强光淹没,耳中轰鸣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浩瀚而悲怆的生
命信息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属于绮罗的记忆碎片:亘古的蝶谷,初生的懵懂,日升月落,花开花谢,对天空的向往,对“人”的困惑……还有,最后那一刻,被生生剥离本源的极致痛苦与绝望!这些信息冲刷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撑爆!
“呃啊——!” 沈砚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落在地。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络都在被那狂暴的力量撕裂、重塑!青铜面具下,他右脸那道狰狞的旧疤仿佛活了过来,灼热滚烫,如同有岩浆在皮下奔流!更令他惊骇的是,他的视野开始剧烈变化,无数细小的、色彩斑斓的光点在眼前疯狂闪烁、旋转,仿佛整个世界被分解成了无数流动的光斑和粉尘——那是属于蝴蝶的复眼视觉!
玄冥子被那光翼最后的爆发灼伤了手掌,掌心一片焦黑,剧痛钻心。他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煮熟的鸭子甚至还将他最渴望的“仙药”分给了那个该死的残废!狂喜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羞辱!
“混账!竟敢窃取本座的仙缘!给我死来!”玄冥子面容扭曲,状若疯魔!他枯爪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面雕刻着狰狞鬼首、散发着浓郁不祥黑气的三角小幡!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鬼幡之上!
“万鬼噬魂!敕!”
鬼幡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一杆丈许高的巨大黑幡!幡面上鬼首图案如同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无数道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黑气鬼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幡面上疯狂涌出!一时间,整个蝶谷阴风怒号,鬼哭狼嚎!天光仿佛都被吞噬,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那些鬼影尖啸着,带着撕碎一切生灵的恶念,铺天盖地地扑向地上痛苦翻滚的沈砚和气息微弱的绮罗!
死亡的阴影,浓稠如墨,瞬间吞噬了整个蝶谷。
就在那万鬼噬魂的黑潮即将吞噬沈砚和绮罗的刹那,异变陡生!
沈砚体内那股源自绮罗蝶翼的、庞大而狂暴的生命力量,被外界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彻底引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疯狂撕扯。剧痛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这异力强行唤醒的凶戾本能,却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沈砚喉咙深处炸裂而出!这咆哮带着金石碎裂般的巨响,竟震得扑到近前的几道鬼影瞬间溃散!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以一种超越极限、近乎扭曲的姿态弓起。覆盖在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咔嚓”一声,被体内狂暴涌出的力量撑得寸寸碎裂!面具碎片四溅飞射,露出了面具下那张因极度痛苦和力量奔涌而扭曲变形的脸孔——右脸的伤疤如同活物般赤红凸起,狰狞如虬龙盘踞,仅存的左眼此刻却爆射出骇人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炽烈光芒!
更令人惊骇的是,随着他的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猩红血气和七彩光焰的狂暴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炸开!气浪所过之处,那些扑来的黑色鬼影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凄厉的尖啸,纷纷消融溃散!连玄冥子那杆招魂引魄的巨大鬼幡,也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冲击得剧烈摇晃,幡面上涌出的黑气鬼影为之一滞!
玄冥子脸色剧变,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血气冲霄?这是……燃魂祭血?不对!是那蝶翼的灵能!” 他万万没想到,沈砚这个残废的凡夫俗子,不仅承受住了蝶翼灵力的冲击,竟然还在生死关头将其与自身的精血和残存的战场煞气强行融合,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力量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的气息,竟能克制他的鬼道邪术!
沈砚此刻已近乎失去理智,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完全支配。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里只剩下血与火的颜色,以及玄冥子那张枯槁可憎的脸!他猛地一蹬地面,脚下的岩石瞬间龟裂!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血焰与彩光的残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扑玄冥子!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残像!
“挡我者死!” 意识深处,只剩下这野兽般的咆哮。
玄冥子瞳孔骤缩,沈砚此刻爆发出的速度和力量,已远超他的预估!他不敢怠慢,枯爪连连挥动,口中急速念诵着晦涩的咒文。他身前的空气瞬间扭曲凝结,一道道散发着阴冷光泽的黑色冰盾凭空出现,层层叠叠挡在身前!同时,他肩头那只赤瞳怪鸟也厉啸着,化作一道乌光,利爪直抓沈砚双目!
轰!轰!轰!
沈砚燃烧着血焰的拳头,裹挟着狂暴无比的力量,狠狠砸在那些黑色冰盾之上!冰盾应声而碎,爆裂的冰渣混合着黑色的邪气四散飞溅!每一拳都势大力沉,每一拳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他完全不理会那只抓向眼睛的怪鸟利爪,任由它在自己额角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拳头依旧毫不停歇地
砸向玄冥子!
“疯子!”玄冥子被沈砚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连连后退,心中又惊又怒。他的鬼幡邪术被对方那狂暴的血气光焰克制,近身搏杀又遇到一个彻底疯狂的、力量暴涨的亡命徒!他枯爪翻飞,一道道黑气凝成的锁链、毒箭射向沈砚,却大多被沈砚体表那层燃烧的血焰光罩弹开或消融,少数击中,也只能留下不深的伤口,反而更加激怒了这头人形凶兽!
“噗!” 沈砚硬顶着几道穿透血焰的黑气毒箭,终于一拳狠狠砸在了玄冥子匆忙架起的枯爪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玄冥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枯瘦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断了好几根粗壮的花树才狼狈停下,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变形、剧痛钻心的右臂,眼中充满了惊怒交加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他堂堂国师,竟被一个残废的凡间武夫逼到如此境地!
沈砚一击得手,正欲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其撕碎,身体却猛地一僵!那股强行融合的狂暴力量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和撕裂般的剧痛!强行爆发带来的可怕反噬瞬间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地。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鸣、抽搐。
玄冥子见状,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强忍着手臂剧痛,左手掐诀:“强弩之末!受死!” 鬼幡再次摇动,残余的鬼影重新汇聚,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带着凄厉的尖啸,当头向虚弱的沈砚抓下!这一爪,凝聚了他此刻能调动的最大邪力,势要将沈砚连同他体内残留的蝶翼灵能一同攫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砚……哥哥……”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呼唤,在沈砚身后响起。
是绮罗!
她不知何时,竟挣扎着爬到了沈砚身后不远处。她的身体依旧透明得仿佛随时会消散,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死死盯着空中抓下的巨大鬼爪,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空中那些因恐惧而远离战场、却又不忍离去、依旧在远处悲鸣盘旋的蝶群,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呼唤!
嗡——!
整个蝶谷的万千彩蝶,在这一刻仿佛收到了女王的最后敕令!它们不再畏惧那滔天的鬼气和阴寒,如同扑火的飞蛾,化作一道道色彩斑斓的流光,疯狂地涌向那只抓向沈砚的巨大鬼爪!
噗!噗!噗!噗!
无数脆弱的蝶翼撞上那凝实的鬼气,瞬间化为齑粉,爆开一团团细小的、色彩各异的微光粉尘!一只,十只,百只,千只……前仆后继,悍不畏死!那景象悲壮而凄美!七彩的蝶粉混合着破碎的蝶翼,如同在鬼爪前方形成了一道不断湮灭又不断重生的光尘之墙!那巨大的黑色鬼爪,竟被这无数渺小生命以粉身碎骨为代价的疯狂阻击,硬生生地阻挡、迟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跪倒在地、意识模糊的沈砚,被绮罗那声微弱的呼唤和身后万千彩蝶悲壮赴死的景象所激,残存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抬起头,熔金般的左眼死死盯住空中那只被蝶群阻滞的鬼爪,沾满鲜血的右手,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插入了自己右脸那道狰狞灼热的旧疤之中!
“呃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惨烈的剧痛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插入了滚烫的岩浆!但他不管不顾,五指深深陷入那扭曲的疤痕血肉之中,猛地向外一撕!
嗤啦!
一大片带着滚烫鲜血、甚至粘连着细微骨茬的皮肉,被他硬生生从自己的右脸上撕扯了下来!淋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体,那景象恐怖得如同自残的修罗!
“以吾残躯!燃吾精血!祭——!” 沈砚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手中那片饱含自身精血、战场煞气、以及被蝶翼灵力彻底激发的生命本源的血肉,狠狠掷向空中那只被蝶群阻滞的巨大鬼爪!
那片血肉离手的瞬间,便轰然燃烧起来!不再是血焰,而是一种璀璨到极致、仿佛浓缩了生命最后光华的七彩烈焰!烈焰之中,隐约可见沈砚浴血搏杀、绮罗蝶舞翩跹、万千彩蝶奋不顾身的幻影流转!
七彩烈焰如同陨星,狠狠撞上了巨大的黑色鬼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七彩烈焰所过之处,那凝实的、充满怨毒的鬼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溃散!巨大的鬼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
“噗——!” 鬼爪被破,玄冥子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猛地喷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污血!手中的鬼幡光芒急剧黯淡,甚至幡面上都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
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燃烧的七彩烈焰,又看看脸上血肉模糊、如同血人般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挡在绮罗身前的沈砚,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这疯子!竟然用这种自毁根基、同归于尽的方式!
他知道,今日事已不可为。蝶翼灵能已被沈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强夺无望。再纠缠下去,自己这具法身恐怕真要折损在此!玄冥子怨毒无比地剜了沈砚和气息奄奄的绮罗一眼,枯爪一招,那光芒黯淡的鬼幡倏然缩小飞回他手中。他不再恋战,甚至顾不上那些残余的侍卫,身体化作一道黑烟,裹挟着肩头的赤瞳怪鸟,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无比地朝着谷外遁去,瞬间消失在昏暗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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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玄冥子的败退遁走,那些残余的黑衣侍卫早已被沈砚的疯狂和国师的败逃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停留,纷纷狼狈不堪地作鸟兽散,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如同炼狱般的蝶谷。
山谷中,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浓重的血腥气弥漫。那七彩的烈焰在空中缓缓熄灭,最后一点光尘飘落,如同为这场惨烈的搏杀画上了一个凄凉的句点。
沈砚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重重地向后倒去。倒下的瞬间,他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努力地偏过头,看向绮罗的方向。
视线早已模糊,被血污和汗水浸透。世界仿佛在旋转、褪色、剥离。只有那片躺在地上的、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里。
“绮罗……”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觉是右脸那被自己撕开的巨大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蝶谷,终于彻底沉寂下来。残破的花枝在风中呜咽,无数破碎的蝶翼如同凋零的彩色雪花,零落满地,沾染着暗红的血迹。浓重的血腥气与奇花异卉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沈砚倒在血泊之中,右脸那被他亲手撕开的伤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的皮肉下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颧骨。鲜血依旧在汩汩涌出,浸透了他身下的大片泥土,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不远处,绮罗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周身散发着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七彩光晕。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覆盖下来,唇色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她背后的衣衫破碎,露出那两个巨大而空荡的蝶翼轮廓印记,边缘残留着被强行撕裂后的细微光痕,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只留下天际一抹暗红的余烬,如同凝固的血。谷中失去了阳光,温度骤降,寒意刺骨。夜枭在远处的山林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沈砚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沉浮。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种被彻底撕裂、掏空的虚无感。无尽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淤泥,将他层层包裹、拖拽,向着意识的最深处沉沦。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任由那黑暗吞噬一切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七彩光点,如同漆黑夜幕中唯一闪烁的星辰,顽强地在他意识深处亮起。
是绮罗!
那光点闪烁不定,传递来一种微弱却清晰的、濒临彻底消散的悲鸣!如同断翅的蝴蝶坠入深潭前最后的挣扎!
不!不能死!不能让她死!
这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沈砚意识中的混沌与黑暗!求生的本能和对绮罗的执念,化作一股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强行将沈砚濒临溃散的意识从深渊的边缘拽回了一丝!
他感觉自己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视线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血污。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凭借着那点意识深处微弱光点的指引,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寸一寸地,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身体,向着绮罗倒下的方向爬去。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脸那巨大的撕裂伤,带来一阵阵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和眩晕。冰冷的泥土摩擦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口中不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在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短短数丈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
不知爬了多久,仿佛耗尽了几个世纪的力气,沈砚终于爬到了绮罗身边。他颤抖着抬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指尖触碰到绮罗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臂。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剧痛,也让他残存的意志更加清醒了一分。
怎么救?他不懂仙法,不通灵术,自己已是
油尽灯枯。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混乱的意识——血!他自己的血!他的体内,流淌着强行融入的、源自绮罗蝶翼的灵能碎片!还有他百战余生的、蕴含不屈煞气的精血!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思考后果!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救她的方法!
沈砚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抬起自己伤痕累累、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右臂,毫不犹豫地将手腕凑到自己嘴边!牙齿狠狠咬下!
剧痛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温热的、带着奇异微光的血液瞬间涌出!这血液的颜色并非纯粹的鲜红,而是隐隐透着一丝七彩的流光,那是融合了蝶翼灵力的异象!
他颤抖着手臂,将汩汩涌出鲜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凑到绮罗苍白冰冷的唇边。带着七彩流光的温热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她失去血色的唇瓣上,如同滚烫的泪珠。
“喝……下去……”沈砚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带着濒死之人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祈求,“绮罗……活下去……”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那血液中熟悉的气息牵引,昏迷中的绮罗,苍白的唇瓣竟然真的微微翕动了一下。一滴混合着七彩流光的血液,顺着她的唇缝,渗了进去。
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等到了甘霖的浸润!
就在那滴蕴含了沈砚生命本源和蝶翼灵能的血液渗入绮罗体内的瞬间,异变陡生!
绮罗那冰冷得如同寒玉、透明得几乎消散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火星,以她的心脏为中心,骤然荡漾开来!她那几乎停止的心跳,极其微弱地、但无比坚定地,重新搏动了一下!
同时,沈砚感觉一股强烈的眩晕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狠狠袭来,眼前彻底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绮罗身畔的草地上。他手腕上的伤口依旧在缓缓渗着那奇异的、带着七彩流光的血液,无声地滴落,浸染着两人身下的泥土。
月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笼罩蝶谷的阴云,清冷地洒落下来,照亮了这片被血与泪浸透的战场。花影凌乱,蝶尸遍地。血泊之中,两人如同两朵被风暴摧残殆尽的残花,紧紧依偎。沈砚的脸庞血肉模糊,残破不堪,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绮罗的身体依旧冰冷透明,但心口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却如同在寒夜中悄然点燃的星火,倔强地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熄灭。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冰冷的月光下,沈砚手腕上那细微的伤口,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渗出血液。那血液已不复最初的温热,颜色也暗淡了许多,但其中蕴含的七彩流光却并未完全消失,微弱而执着地闪烁着。每一滴血液渗入绮罗唇间,都像是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的身体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生命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寒冬。绮罗冰冷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缝隙。紧接着,她几乎停止的心跳,搏动得更加有力了一些。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开始在她冰冷的躯体内艰难地流转,如同解冻的溪流,缓慢地冲刷着凝固的冰层。
她背后的衣衫破碎处,那两个巨大而空荡的蝶翼轮廓印记,边缘那些被撕裂的细微光痕,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七彩光晕。这光晕不再是被掠夺时的痛苦闪烁,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愈合意味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微弱地汲取着身下泥土中、那些从沈砚伤口滴落的、混合了七彩流光的血液气息,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万千彩蝶殒落后的生命灵尘。
一天,两天……
沈砚依旧昏迷,如同陷入最深沉的死亡长眠。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右脸的伤口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边缘的皮肉因为失血和暴露而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然而,他那颗在战场上淬炼得如同钢铁般坚韧的心脏,却仍在顽强地、极其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却从未真正停止。他体内,那强行融入的蝶翼灵能碎片,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痛苦的方式,与他残破的生命本源进行着更深层次的融合与修复。这过程如同烈火焚身,又似寒冰刺骨,将他牢牢钉在生与死的边缘,承受着无休止的折磨。
绮罗的变化则要明显得多。她身体的透明度在缓慢地消退,虽然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不再像随时会消散的幻影。肌肤下,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七彩光华流转。她的心跳和呼吸变得清晰而稳定,尽管依旧微弱。最显着的变化在背后——那两个空荡的蝶翼印记,边缘的光芒脉动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明亮。无数极其细微的、闪烁着七彩微光的脉络,如同初春时节树木萌发的新生细根,正从印记的中心和边缘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向外生长、延伸、交织……像是在缓慢地编织着某种新生的基础。
当第三天的晨曦艰难地刺破蝶谷上方的薄雾,将第一缕微光洒在绮罗紧闭的眼睑上时,她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双清澈如初生溪水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茫然和脆弱,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被晨光染上淡金色的藤蔓枝叶,还有几只幸存的、翅膀残缺的白色小蝶,正颤巍巍地停在不远处沾着露水的草叶上。空气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草木焚烧后的焦糊味,但更多的,是泥土的腥气和晨露的清新。
她眨了眨眼,意识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莲,在晨光中艰难地复苏。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只可怕的赤瞳怪鸟、黑袍枯槁的恶魔、被撕裂的剧痛、无尽的冰冷和黑暗……还有,那个挡在她身前浴血搏杀的身影,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以及最后时刻,滴落在唇边、带着奇异暖意和微光的温热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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