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古镜照幽(第2页)
她一身素白衣裙,纤尘不染,立于惨白的月光里,仿佛自身也散发着幽冷的微光。她微微向柳文谦福了一福,动作轻盈无声,裙裾飘拂,却未触及地面半分尘埃。
“承蒙公子不弃,日夕相对,解我幽居寂寥。”她的声音极轻极细,如同寒夜里最细弱的游丝,幽幽钻入耳中,“今夜月华盈室,是我解脱之期。公子深情,阿胭……铭记肺腑。”
柳文谦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他张口欲呼,喉咙却像被冰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拔腿奔逃,双脚却如生根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自称“阿胭”的女子,朝他凄然一笑。那笑容绝美,却无半分活气,如同冰雕玉琢,冷入骨髓。笑罢,她身形一晃,竟倏地化作一道极淡的白影,迅疾如电,猛地扑向柳文谦!
柳文谦魂飞魄散,只觉一股彻骨奇寒瞬间穿透胸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冰针刺透。他眼前一黑,连一声闷哼都未及发出,便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人事不知。
不知昏厥了多久,柳文谦被窗外刺目的天光晃醒。他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头痛欲裂,胸口更是如压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锐痛。他茫然四顾,目光最终落在案头那面古镜上——镜面竟如数九寒冬的冰湖,结满了厚厚一层浓密的白霜!霜花层层叠叠,异常繁复致密,哪里还照得见半分人影?只有一片刺骨的、死寂的纯白。
柳文谦惊魂未定,强忍不适,跌跌撞撞出门,寻访此宅旧主的一位老仆。那老仆已是耄耋之年,听闻柳文谦描述那镜中女子形貌,又听其自称“阿胭”,浑浊的老眼陡然瞪大,枯瘦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阿胭……阿胭!”老仆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惊怖,“那是……那是主家早夭的独女闺名啊!可怜的小姐,豆蔻年华,一日晨起对镜梳妆,不知何故,竟对着铜镜……活活恸绝而亡!” 他抬起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指向柳文谦居所的方向,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岁月的恐惧,“她死时……手里死死攥着的,正是那面……那面缠枝牡丹纹的妆镜!”
柳文谦闻言,如遭雷击,踉跄着奔回那间斗室。案上,那面古镜依旧被厚厚的寒霜严密封冻,在惨淡的日光下,幽幽地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坟墓般的死寂与冰冷。仿佛昨夜那场月下的幽会与奇寒,已用尽它残存的所有灵性,只留下这永恒的霜封,隔断了阴阳,也冰封了所有妄图逾越界限的孤寂与诉说。
此后,那层浓霜再未化开。柳文谦将它深锁于箱底,每当午夜梦回,胸臆间那被幽寒刺透的隐痛便悄然浮现,无声提醒着他:那镜中结满的,哪里是霜?分明是生者无由触碰、死者永世难消的——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