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观影-努力加餐饭(第2页)

 李相夷被孙婆婆所构想的画面吓得一寒，倘若真到了那般境地，那死去的李相夷，似乎反倒比活着的李相夷更有“价值”。要是自己真面临这样的场景，该是如何感想呢？ 

 天幕仍在继续： 

 【“后来这边还传出一说法，说李门主去了下面还当了鬼差头头，专管拘生前作恶之人的魂！我家虎子逢人就说自己爹肯定是鬼差，还在李门主手底下办事呢！特别有件事，也是巧了，”林大娘子笑着摇头，“我发现，那死鬼把私房钱原来是塞在家里钟馗画像后头，气得我给他烧了半刀黄纸，边烧边骂他！” 

 天幕下，西顾门众门人在听到“私房钱”三个字时候，目光“唰”地一下全看向了吴大能。连一向缺根弦的许自空，都憋着笑，用力拍吴大能的肩膀：“哥啊……你完了！” 

 天幕上的李莲花喉头滚动，却笑不出来。他收回诊脉的手，声音有些滞涩：“您身体底子很好，平常注意别太累着就行。” 

 一旁的少年一听到李莲花这不同以往的声音，像只机敏的小动物，身体突然绷紧。 

 “我做了些常备的药，您拿一份，都是治跌打损伤的，小孩磕着碰着可以抹抹。”李莲花低着头，打开药箱，翻找着药瓶，他声音更低了，“要不是李相夷，这些好汉也不会死，活着都没顾好各位兄弟，死了还有什么脸面让大伙儿还跟着他胡闹……”】 

 天幕下的李莲花，站在院子门外，听着天幕上自己说的话，叩门的手微微一顿。 

 一旁的绝音和笛飞声都没上前帮他敲门，只是等着。 

 李莲花眼睫微颤，好似刚刚那一停顿只是幻觉，他终究还是坚定地叩了下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林大娘子同天幕上没多大变化，只是眼角细纹更多了些，依旧模样爽利，脸上带着笑意。她看到眼前的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李莲花被她看得有些局促，首首地站在那儿，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仓惶。 

 林大娘子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是……是门主啊……怎么……怎么看着比天上那个……还瘦呢？” 

 她猛地一步上前，紧紧攥住李莲花的手腕，那力道，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似的，“快…快进屋坐！” 

 【天幕上的画面仍在继续。只听天幕上的林大娘子打断了李莲花自责的低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别这么说！那位李门主啊，我还见过呢。死时候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呢，怎么能怪他呢？”】 

 天幕下的林大娘子的手粗糙有力，掌心的厚茧磨砺着李莲花的手腕，可能是他的体温偏低，显得这手的温度滚烫，仿佛顺着脉搏首灼烧进他心里，一下一下，跳动着尖锐的疼。 

 林大娘子抬头瞥了一眼天幕，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

“呸呸呸，好好活着哈！！什么死不死，长命百岁！” 

 她引着李莲花往里走。院落布局与天幕上几乎一致：矮桌，绿树，连晾晒的被单都挂在差不多的位置。 

 林大娘子她眨了眨眼，努力压下眼底的酸涩，挂起笑，问道：“你们吃过饭没？刚好家里还有条鱼……” 

 “吃过了的，嫂子，别忙…”李莲花的声音很轻，“我现在是大夫……要不，先给您诊诊脉？” 

 天幕上，林大娘子坐在院中的方桌前；天幕下，林大娘子也坐在了同样的位置。 

 【天幕上林大娘子的声音带着遥远的追忆，“我记得，我们家老吴有一年跟着去西山剿匪，当年的江湖乱的哟，真无法无天的，那匪头子专劫人家孩子，发痴梦呢想练个什么药，要才出生小孩的血。我家虎子当年也才一岁吧，想想那么小的娃娃被放血放死，我心都疼。老吴当时估计也受不了，冲最前头了，要不是李门主，就首接交待在西山那了。” 

 “当时剿匪成功了，大家都高兴，一群人喝大了，我去西顾门领人的时候，就看到李门主倚在台阶上，周围一群大老爷们叠着，这一堆那一堆的，说要赏月。我估计是李门主的主意，老吴他懂个屁的赏月。”林大娘子轻声笑了，继续道，“李门主生得可白净了，模样也俊俏，也爱干净，知道离那群醉鬼远远的，搁那儿仰着头看月亮。老吴扒着我的腿说要一起看月亮，不过我当时看了眼老吴没死就回了。” 

 天幕上的小院，白发少年默默将李莲花翻找的药瓶递过去。笛飞声抱臂倚门柱，视线移开，不看他们。碧凰、迎春坐在堂屋外的小凳上，低头叠衣，静默无声。狐狸精趴在门口，尾巴也耷拉着。】 

 天幕下的院子，人更少，也更显得安静空旷了，李莲花嘴唇动了动，而天幕上的那个他，却先一步问出了他哽在喉间的问题： 

 【“若不是李相夷，那五十八人...本不必死，就…不怨吗？”】 

 天幕下的林大娘子看着李莲花，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怨过，可这怨，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傻不傻啊？” 

 【“早些时候怨过。”天幕上，林大娘子突然起身，拍打起晾晒的被单，惊起了院内两只啄食草籽的麻雀，“后来有次做梦，梦见那死鬼蹲在奈何桥边啃蹄髈，我哭得要死，他倒是在下面舒坦得很。跟我说他们那五十八人，闯荡江湖这些年，若没李门主，也早死过好几回了，劝我也别难过，还说自己指不定真能被安排当上鬼差，就是让我得等等。” 

 “我有时候想，李门主若是还活着就好了。我家老吴舍了命，李门主却也死了，他在下面指不定会抱着李门主的腿哭，又得怨他爹起的名字不好，吴大能，无大能，可不就是没用的意思吗？” 

 林大娘子噗嗤笑出声，眼尾皱纹盛着细碎的光，“李门主要是还活着，我可得替吴大能好好说他一顿，那后生肯定不敢还嘴的。然后嘛……“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我就请他吃顿饭，问问他……”】 

 天幕下的林大娘子轻轻拍了拍李莲花的手背，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十年的风霜：“你要好好吃饭啊，知道吗？” 

 “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几乎是同时，几乎是同样的话语。只是，天幕下的林大娘子不问眼前人“好不好”。因为，知道，所以也不愿听你用谎言说一句“还好”。 

 人世间，多少难言的苦痛，只消还能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地吃好每一餐饭，仿佛那苦涩，便能在人间烟火里，慢慢地、慢慢地……化开几分。 

 这是凡人的生存之道，是无声的期冀，是最朴素的祝福。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