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助

听闻沈明曦说出“都要了”这话,孩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冻得通红的小脸激动地仰起,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谢字,只顾着笨拙又急切地收拢摊位上那些形态各异、略显粗糙的小动物灯笼。

他动作飞快,沈明曦几人都注意到,他手指关节处带着冻裂的口子,有些明显是冻疮反复未好,本该消瘦的指节肿得像萝卜一样,有些地方流着血水。

而这孩童却浑然不知。

身上的袄子打了不知多少个补丁,瞧着便单薄不保暖,还大了许多,根本不合身。这般寒冷的天气,他却穿着破旧的布鞋脚趾头漏在外头冻得发紫。

即便如此,此刻他面上却满是欢喜,晶亮的眸子里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便是杜雪容见了他这副模样,方才嫌弃灯笼丑陋的心思也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口,下意识别开了脸。

“明曦……”沈明珠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袖子,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这么做:“这世上生活困苦的人多了去了,若见一个助一个,岂不要累死人?”

沈明曦回给姐姐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云芙上前帮忙整理那些灯笼。她目光落在孩童身上,声音放得极柔和,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兄弟,莫急。你这花灯一共多少个?我们好算钱。”

孩童这才缓过气来,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仿佛怕沈明曦反悔:“回、回贵人的话,一共……十五个!”他飞快地报出数目,眼神却紧张地瞟向沈明曦。

云芙点清灯笼,示意数目无误。

沈明曦亲自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约莫半两的小银锭,轻轻放在孩童冻裂的手心里。冰凉的银块碰到他满是茧子和细小伤口的手,他却觉得那银块烫得惊人。

“给、给多了……贵人……”孩童攥着银锭,急得脸更红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手心里的银锭明显比十五个花灯的价钱要多了。

寻常人家几月见不到白银,更别说他这样的境况。

“无妨,你做得用心,值当的。”沈明曦温声安抚,随即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天这般寒,怎地独自在此卖灯?家中大人呢?”她语调轻柔,没有丝毫责问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关心。

闻言,孩童眼眶里刚聚起的欣喜光芒霎时黯淡下去,冻裂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银锭。他垂着头,盯着自己那双几乎要被薄雪浸透的破旧鞋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又仿佛是在风雪中漏了气的风箱:“我爹去岁秋收后,去邻村,走夜路回来失足落水,没了。”

最后的“没了”二字,轻飘飘地落下,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暖阁融融、彩灯如星的喧闹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寒夜冷气裹着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扎在几个少年人心上。连最活泼的杜雪容也抿紧了唇,看着他的神情里带着些许的心疼。

孩童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胛骨在单薄的衣服下明显凸起,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恐惧:“我娘病倒了……”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哽咽,又强自忍住,“她咳得厉害,日里咳、夜里也咳。郎中抓的药太贵了,家中的银钱凑在一起也买不起足够的药……”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咬着干裂的下唇,不让眼里的东西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