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双头鲍 作品

第37章 陈萍萍

京都的表面,仿佛一块被强行抚平的绸缎,看似光洁,底下却藏着无数硌人的疙瘩。接连三日,街面上巡城司的兵士与京都府的捕快明显多了起来,佩刀行走间的金属摩擦声比往日更频繁地响起。

 城门口的排查更是严格到近乎苛刻,运货的板车都得卸个底朝天,菜农的担子也要被翻捡个彻底。

 罗彬坐在食为仙二楼的雅间,指尖捻着一颗新炒的盐焗花生,透过竹帘缝隙往下望,啧,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齐大军打到家门口了。

 朱格这是把一处的人当骡子使唤了?可惜啊,方向错了,力气再大也是白费。

 他看得分明,一处这三天跟犁地似的把京都内外翻了个遍,司理理的影子没摸到,倒是揪出不少藏在阴沟里的北齐、西胡碟子,顺带拔起一串与之有染的庆国官员。

 庆帝这会儿怕是在宫里一边骂娘一边偷着乐呢,这清洗朝堂的借口送得可真够及时的。

 朱格焦头烂额,眼下的乌青快比得上食为仙特供的烟熏腊肉了。

 他几乎要怀疑司理理已插翅飞回北齐,可在京都附近布下的天罗地网毫无反馈,又让他坚信这女人必定还藏在京都左近,只是躲得极其巧妙。

 罗彬心里暗笑,能找得到才有鬼。五竹叔要是能轻易被你们发现,那他就不是五竹了。

 这三日,罗彬过得堪称惬意。

 牛栏街的刺杀风波于他,仿佛只是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依旧风平浪静。

 给大宝行针治病,被若若变着花样投喂,再去皇家别院逗弄一下灵儿,欣赏婉儿日渐红润的脸颊——如果忽略掉叶灵儿时不时的爱的鞭策和婉儿偶尔欲言又止的担忧,这日子简直算得上完美。

 然而,安稳日子就像婉儿碗里限量供应的冰酪,总有用完的时候。

 第三日深夜,罗彬刚从皇家别院回来,身上还带着婉儿屋里淡淡的熏香和灵儿咋咋呼呼留下的活力余韵,下人便来报,老爷在书房等候。

 罗彬揉揉眉心:

 得,老干部深夜谈心时间到。准没好事。

 书房内,油灯的光晕将范建的身影拉得有些长。

 他正负手立于书架前,指尖划过一册书脊,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

 “来了,坐。”

 声音听着比平日更沉几分。

 罗彬依言在书案前坐下,目光扫过父亲微蹙的眉头。

 这表情,像是户部又亏空了三百万两?

 范建转身,在他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他,语气凝重:

 “陈萍萍要回来了。”

 罗彬眉梢微动,果然不是经济问题,是政治风暴预警,语气轻松:

 “陈院长回来了?好事啊,鉴查院总算有主心骨了。”

 “好事?”

 范建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陈萍萍与你母亲……相交莫逆。他其实一直不希望你进京。”

 他顿了顿,看向罗彬,

 “我趁他离京时将你接来,是想让你接手内库,他却觉得内库是皇室财源,是个火山口,太危险。他一心……想让你接手鉴查院。”

 “这次听说牛栏街的事,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他必定会找你,”

 范建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

 “我估计,他会让你退掉与婉儿的婚事。你怎么想?”

 罗彬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水,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语气理所当然:

 “有什么怎么想的?灵儿和婉儿,我娶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至于内库,老实说,做生意挺没劲的。真要丢给我,我大概会让思辙那小子去折腾,他应该乐在其中。”

 范建被这混不吝的态度噎了一下,没好气道:

 “你倒是信他!我现在说的是陈萍萍!他那个人,阴损手段多了去了!他若铁了心暗中使绊子,你如何应对?”

 罗彬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一切的玩味:

 “父亲,您该不会真以为,没有陈院长的默许,您能那么顺利把我从儋州接进京,还能顺利促成我和婉儿的婚事吧?”

 范建猛地一怔,下意识地顺着这个思路想去。

 以陈萍萍对京都的掌控力,即便人不在,若真想阻拦……范闲根本踏不进京都半步!更别提什么订婚了!

 他脸色微变,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难道……陈萍萍他也希望你接手内库?”

 “不止是内库。”

 罗彬手指沾了茶水,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随意划拉着,

 “陈院长大概希望我,鉴查院和内库,一肩挑。”

 范建瞳孔骤然收缩!

 “鉴查院,掌天下侦缉刑狱;内库,握庆国经济命脉。一文一武,皆在手中。”

 罗彬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看似被推至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可真到了那一步,除了陛下,这庆国,还有谁能动我分毫?这,才是真正的安全。”

 范建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明白了!

 这绝不是陈萍萍一人的意思!没有陛下的首肯,这一切绝无可能!

 “陛下…陛下他也……”

 范建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猛地想起上次范闲送回提司腰牌,陛下却轻飘飘挡回来的事。

 原来,那根本不是恩宠,而是……早有布局!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他的为官之道向来是明哲保身,远离权力漩涡中心,可如今,自己亲手接回来的儿子,却要被那对至尊君臣,联手推向滔天巨浪的顶点!

 他脸上血色褪去,甚至浮现出一丝悔意。

 罗彬看他神色,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他续上杯中的热茶:

 “父亲无需忧心。孩儿自有分寸,定能保全自身,绝不会牵连范家。”

 范建看着儿子年轻却过分沉稳的脸庞,忧心忡忡:

 “京都这潭水太深太浑!当年你娘她……”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眼底掠过一丝痛色与恐惧。

 罗彬知道他不信。

 有些底牌,是时候亮出一部分了。

 他不再多言,右手随意地在身前桌案上轻轻一拂。

 范建甚至没感觉到任何气劲波动,下一刻,他惊骇欲绝地瞪大了眼睛——

 那张由坚硬红木打造、沉重结实的书案,就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极其细腻均匀的木屑粉末,堆了一地!

 而原本放置在桌案上的茶杯、书籍、笔架,甚至那杯刚斟满的热茶,却被一股无形而精妙的力量稳稳托住,缓缓地、轻若无物地降落在那一堆木粉之上,杯中之水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罗彬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伸手端过自己那杯茶,又喝了一口,语气平淡:

 “孩儿不才,武道已至九品上,距大宗师,不过一线之隔。另外,五竹叔就在城外。除非皇宫里那位亲自出手,否则,这京都城内,能伤我的人,不多。”

 他看着父亲震惊到失语的表情,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这一点上,我和我娘不一样。她当初若是有我如今的修为,大概……也不会就那么死了。”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入范建的脑海!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疑虑,此刻被彻底证实!

 范闲他知道!他知道太平别院的惨案!他到底知道多少?!是谁告诉他的?!

 范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