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皇帝的召见
黑塔帝国首都星,"铁心"皇城,宫廷大殿。
巨大的殿堂肃穆得如同冰封的星系核心。高耸的穹顶仿佛直接连接着宇宙深空,其上投影着缓慢旋转的帝国星域图,无数光点代表着征服或臣服的世界,冰冷而威严。
支撑穹顶的巨柱由整块的暗曜石雕琢而成,表面流淌着永不熄灭的幽蓝色能量纹路,如同巨龙的血管,汲取着大地的力量,又似禁锢着无数沉默的英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稀有金属冷香、古老石材的微尘以及绝对权力所带来的、无形却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文武百官依照严格的等级与派系,肃立在殿堂两侧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他们身着代表各自品级的华丽朝服,纹饰繁复,色彩深沉,如同两排凝固的、色彩斑斓的星际阵列。
无人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有帝国制式军靴的金属鞋跟偶尔与地面接触发出的轻微磕碰声,或是厚重袍袖摩擦的窸窣声,打破这令人心悸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敬畏或复杂,都聚焦在大殿尽头那高高在上的、仿佛由整块吞噬光线的黑色晶体雕琢而成的——黑曜石王座。
帝国皇帝,奥古斯都·黑曜,便端坐于王座之上。
他并未穿戴繁复的帝皇礼服,仅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线条凌厉的玄黑色军装式常服,肩章是简单的帝国鹰徽,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威严有损。他的面容如同经过恒星风万年吹拂的古老岩层,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与掌控无尽疆域的沧桑,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蕴含着一次惊心动魄的战略抉择或一场伏尸百万的星际战争。
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半开半阖,其色深紫,宛如两个微型星云,平静之下蕴含着能瞬间撕裂星辰的风暴与足以洞穿人心的锐利。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形的威压便已笼罩全场,令所有生灵本能地感到渺小与敬畏。
王座之下,略低一阶的平台左右,分别站着两位皇子。
大皇子阿加雷斯·黑曜,身着绣有繁复荆棘与吞噬之蛇图腾的深紫色皇长子袍服,脸色维持着惯有的、略显苍白的高傲与淡漠,下巴微扬,仿佛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然而,若能近距离观察,便能发现他垂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正不自觉地微微紧握,指尖用力抵着掌心,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深处,偶尔会急速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焦躁与阴鸷,尤其是在视线扫过对面那个身影时,那阴鸷便会化为几乎实质的冰冷嫉恨,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他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容貌,俊美却带着一丝刻薄,此刻这俊美因内心的翻涌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的对面,二皇子阿斯塔罗斯·黑曜,则是一身笔挺的帝国元帅礼服,金色的绶带与勋章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和历经战火淬炼的英武之气。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沉静与面向父皇时的恭敬。
他的站姿如松,眼神坚定,与皇兄那内敛的阴郁形成了鲜明对比。昨日,他已私下觐见过父皇,详细禀明了东境大捷的细节,以及归途中所遭遇的那场惊心动魄、近乎致命的伏击。他陈述时语气沉稳,逻辑清晰,并未过多渲染,但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聆听者感受到当时的凶险与护航舰队将士的忠勇壮烈。皇帝当时并未多言,只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愈发幽深难测。
而今日这场隆重朝会的绝对焦点,并非两位皇子,而是此刻正立于大殿中央,承受着所有目光汇聚的那个身影——孔方佳。
他依旧穿着那身地球联合军的玄黑色元帅常服,肩章上的九颗将星与胸前那枚崭新的、由黑曜石与白金打造的“星炬伯爵”徽章在殿堂幽冷的光线下折射出沉稳而内敛的光芒。连续的战斗、负伤、长途奔波以及政治漩涡中的劳心劳力,在他冷硬的脸上刻下了难以抹去的倦意,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屹立不倒的星舰龙骨。
孔方佳此时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望向前方的黑曜石王座,不卑不亢,无喜无怒,仿佛周围那足以让帝国重臣都感到压力的氛围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的星际尘埃。只有最敏锐的观察者,或许才能从他微微抿紧的唇角,察觉到一丝时刻保持的、冰封般的警惕。
孔方佳。”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殿堂每一个角落,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殿堂穹顶高耸,镶嵌的星辰宝石在幽光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熏香和无声的压迫。所有官员下意识地将身体挺得更直,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杂音惊扰了这肃穆的时刻。
“臣在。”孔方佳微微躬身,行礼的动作标准而流畅,既符合帝国礼仪,又保持着他自身的气度。他的指尖微凉,却稳如磐石,目光低垂在光洁的地面,映出自己坚定的倒影。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锁定在孔方佳身上,“东境之战,你做得好。”
简单的几个字,从帝国至高统治者口中说出,其分量却重逾星辰。大殿之中,隐隐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吸气声,如同秋风扫过枯叶。许多官员,尤其是二皇子派系和中立派的,眼中流露出钦佩与赞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大皇子派系的某些人则面色微僵,目光低垂,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陛下谬赞。东境大捷,全赖陛下威仪远播,二皇子殿下指挥若定,前线帝国将士用命死战,地球及绿光盟军鼎力相助。臣不过尽本职之责,偶献绵薄之力,实不敢居功。”孔方佳的声音平稳清晰,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功劳归于皇帝、二皇子、将士和盟友,姿态放得极低。他缓缓直起身,肩背笔挺,却无一丝倨傲。
皇帝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或许可以称之为满意。“偶献绵薄之力?”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好一个‘绵薄之力’。阿斯塔罗斯已将战报详细呈上。‘暗哑之井’奇袭,断敌能量中枢,使敌舰队瞬间瘫痪;‘血刃星云’设伏,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瓦解了敌军主力;‘断脊回廊’突击,先发制人,粉碎敌反击精锐,彻底瓦解了他们的斗志…这一连串的‘绵薄之力’,可是让我帝国东境百年痼疾,一朝尽除啊。”
皇帝每说出一场战役,大殿中的寂静便更深一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这些战役的名称,伴随着辉煌的胜利,早已通过军报和有限的渠道在高层流传,但此刻由皇帝亲口逐一念出,其震撼力截然不同。尤其是那些并非军旅出身的文官,更是面露惊容,他们虽不懂具体战术,却完全明白“百年痼疾,一朝尽除”这八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惊天功绩,那是帝国版图上从未有过的荣光。
孔方佳再次微微躬身,姿态谦卑:“此乃陛下洪福,帝国国运昌隆,三军将士奋勇。臣之策划,亦需殿下决断与将士执行,方能见效。非一人之功。”
“不居功,不自傲。很好。”皇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群臣,如同鹰隼掠过羊群,最后又落回孔方佳身上,“不仅作战指挥出众,临危应变,亦显大将之风。归途遇袭,险死还生,朕闻之,亦感惊心动魄。面对数倍于己、蓄谋已久之强敌,能临危不乱,果断处置,最终护得阿斯塔罗斯周全,携舰突围,此等胆识与决断,非常人可及。”
提到伏击,大殿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和紧绷,仿佛一根弦被骤然拉紧。许多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大皇子阿加雷斯的方向,那视线中混杂着揣测与畏惧。阿加雷斯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他极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那双垂下的眼睛里,冰寒的怒火与嫉恨几乎要喷薄而出,在阴影中燃烧。
此刻的阿加雷斯感觉父皇的每一句赞扬,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尤其是“护得阿斯塔罗斯周全”这几个字,更是刺耳无比,仿佛在嘲讽他的失败,让他如坐针毡。
孔方佳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侧后方那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冰冷视线,但他依旧目不斜视,沉声道:“当时情势危急,唯有死战求生。可惜…随行护航之帝国与绿光勇士,尽数殉国,臣…未能将他们全部带回。”他的声音中,适时地注入了一丝沉痛与遗憾,这并非完全作伪,那些英勇战死的将士,确实值得尊敬,他们的牺牲如同沉石压在心头。
皇帝沉默了片刻,大殿中的气氛因这份沉默而愈发凝重,连烛火都仿佛暗淡了几分。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份沉痛,皇帝的声音转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肃杀,如同寒铁出鞘:“如此悖逆狂徒,竟敢在帝国疆域之内,袭击皇嗣与功勋伯爵,罪无可赦!朕已下令彻查,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早已安排好一般,一名身着帝国情报总局黑色制服、面色冷峻的官员快步从侧殿走出,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来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加密数据板,动作迅捷而无声。
“陛下,情报总局初步调查结果已出。”内侍官接过数据板,恭敬地递给皇帝,指尖微颤。
皇帝的目光快速扫过数据板上的内容,脸上的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累积,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帝王之怒,再次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许多官员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良久,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皇帝以一种近乎折磨的缓慢姿态抬起头,每一寸动作都带着沉重的威压。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审判之刃,先是寒光凛冽地扫过全场,让每个人都如坠冰窟,呼吸都为之停滞。
最终,极其刻意地,那锐利的视线落在了大皇子阿加雷斯的脸上,停顿了足足三秒,仿佛时间本身被冻结。那目光中的质问与失望,如同无形的箭矢,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洞穿,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
阿加雷斯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额角悄然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他紧绷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鬓角。他强行稳住身形,但脸色已是一片煞白,如同被剥去了所有伪装,暴露在赤裸的审判之下。殿堂的死寂中,只余下他急促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每一次跳动都像鼓槌敲打着绝望的节拍,提醒着他即将到来的风暴。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经查,发动此次卑劣伏击之舰队,乃帝国东部边境巡逻舰队所属,代号‘毒液’之分舰队。其指挥官,为海军中将,维格尔。”他的话语低沉而缓慢,如同宣判死刑的钟声,在大殿中回荡,加重了那压抑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