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士心 作品

第261章 老石开口

李大成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跟块石头似的,又硬又臭,还挪不动窝。他在城南的旧货市场里有个巴掌大的摊位,专门收些破铜烂铁、旧书废报,日子过得比摊位上那台总卡带的收音机还磕巴。老婆五年前跟个跑长途的司机走了,留下个正读高中的闺女小雅,父女俩挤在市场尽头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日子紧巴巴的,呼吸里都带着一股铁锈和旧纸皮的霉味儿。

 

这天是周六,天刚蒙蒙亮,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大成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揣上两个昨晚剩的冷馒头,推着他的三轮车就出了门。他得赶早去城郊的南山脚下降解村转转,那儿拆迁拆得差不多了,指不定能淘换点别人不要的玩意儿,运气好能捡个漏。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响,一路颠簸到了南山脚下。雨后的山村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混合气味。废墟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只有几户人家还没搬走,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李大成蹬着三轮,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废墟里扫来扫去,专盯那些犄角旮旯。

 

在一个彻底扒平了的宅基地角落,一堆碎砖烂瓦里,他瞧见了那块石头。那石头灰扑扑的,半人高,形状没啥特别,就是普普通通一大块青石,但表面异常光滑,像是被人坐了几百年磨出来的,雨水一浇,泛着一种沉静温润的光。李大成心里嘀咕:“这石头看着挺实在,拉回去摆摊位旁边,能当个凳子坐,下雨天还能垫垫脚,省得踩一脚泥。”

 

他停好三轮,费了老鼻子劲,连搬带滚,总算把那石头弄上了车。石头沉得很,压得三轮车的轮胎都瘪下去不少。等他把车蹬回市场,已是中午,雨也停了,太阳灰白地挂在天上。他把石头卸下来,随意摆在摊位旁边,一屁股坐上去,啃起了冷馒头。石头冰凉冰凉的,坐久了还有点硌屁股,但他心里挺满意,觉得这辛苦没白费。

 

下午,市场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李大成忙活了一阵,招呼了几个问价的,都没谈成。他有些泄气,又坐回石头上,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点了根最便宜的烟,望着市场顶棚漏下的光线里飞舞的灰尘发呆。

 

“唉……”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这狗日的生活,啥时候是个头啊。闺女的补习费还没着落呢。”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闷声闷气的,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嗯……是……挺难的……”

 

李大成吓得一激灵,嘴里的烟差点掉裤子上。他猛地扭头四下张望。左边摊位的赵胖子正打着鼾补觉,右边卖旧杂志的王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得入神。周围除了嘈杂的人声,没别人跟他搭话。

 

“谁?谁说话?”他警惕地问了一句。

 

市场里吵吵嚷嚷,没人搭理他。

 

“幻听了?”李大成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他深吸一口烟,又自言自语地抱怨:“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真想天上掉馅饼啊……”

 

那个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清晰了不少,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馅饼……没有……掉金元宝……行不?”

 

李大成这次听真切了,声音又低又沉,好像……好像就是从自己屁股底下传来的!他像被针扎了屁股,“噌”地一下蹦起来,惊恐地盯着刚才坐的那块石头。

 

石头一动不动,灰扑扑地立在那儿。

 

李大成心脏砰砰狂跳,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围着石头转了两圈,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石头表面。冰凉,坚硬,就是普通的石头。

 

“见……见鬼了?”他声音发颤,“石头……是你在说话?”

 

石头沉默了一会儿,那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带着点不满:“……不然呢?这儿还有别的会喘气的石头吗?你坐了我半天,又抱怨又叹气的,吵得我都没法睡觉。”

 

李大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活了大半辈子,听说过狐狸成精、黄鼠狼作怪,可从没听说过石头会开口说话!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你真是个石头精?”李大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旁边人听见。

 

“精算不上,”石头的声音慢悠悠的,“就是在南山里躺得太久了,吸了点日月精华,通了点灵性而已。以前还有个山神庙挨着我,听了不少人间香火,听了多少代人的心愿牢骚。本来睡得好好的,你非把我弄到这吵吵嚷嚷的地方来。”

 

李大成脑子乱成一锅粥,恐惧、惊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交织在一起。他蹲下身,凑近石头,小声问:“那……那你刚才说掉金元宝……是啥意思?你能变出钱来?”

 

石头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变?我可没那本事。天地有道,万物有规,我能凭空变钱,还轮得到你把我捡回来?”

 

李大成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失望地撇撇嘴:“不会变钱,那你说个啥劲,吓我一跳。”

 

“嘁,凡人就是眼皮子浅,”石头老气横秋地说,“我是不能变,但我躺了这么多年,听了那么多事,这南山里里外外,哪儿埋着点东西,哪儿有过点古旧玩意儿,我多少还有点印象。过去那些逃难的、藏宝的、祭祀的,可瞒不过我的‘耳朵’。”

 

李大成的心又活络起来,眼睛开始放光:“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哪儿有宝贝?”

 

“宝贝谈不上,些破铜烂铁、老物件总是有的。”石头慢条斯理地说,“就看你敢不敢去挖,挖出来了,算不算‘钱’。”

 

“敢!有啥不敢的!”李大成激动得搓手,“在哪儿?快告诉我!”

 

“告诉你也行,”石头卖起了关子,“但我有个条件。你得把我送回去。我不喜欢这儿,太吵,油烟味重,闻着头晕。我就想回南山脚底下,清静静静地躺着晒太阳、听雨声。”

 

“成!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李大成一口答应,生怕石头反悔,“只要真能找到值钱的东西,我立马把你送回去,还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于是,在石头的指引下,李大成第二天一早又蹬着三轮车去了南山。石头让他往东走九百步,在一棵老槐树下挖。李大成吭哧吭哧挖了半米深,果然挖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几十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几个小小的银元宝!虽然成色一般,但拿去古玩市场,居然真卖了好几千块钱!

 

李大成乐疯了,对着石头又摸又拍,差点把石头供起来。他说话算话,立刻就把石头搬上车,送回了南山脚下,还特意找了个风景好又清净的地方放下。

 

“石头大哥,不,石头大仙!您真是太神了!”李大成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

 

石头似乎也挺满意,声音都轻快了些:“嗯,这儿不错。算你守信用。以后有啥难处,再来找我吧。不过记住,别太贪心,更别起坏心。”

 

接下来的日子,李大成隔三差五就往南山跑。石头有时告诉他哪个乱草堆乎塞过逃荒人藏的包袱。每次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有时是几个老钱,有时是一两件残破的瓷器,有一次甚至挖出个品相不错的铜佛像。李大成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他不仅凑够了女儿的补习费,还把拖欠的房租都补上了,甚至破天荒地给小雅买了件新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