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思绪 作品

第196章 游戏红尘,人性试炼

李玄风的提议,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们三人之间漾开了一圈圈兴味的涟漪。

 问道崖上的酒意与豪情尚未散尽,那股勘破天道之后超然物外的心境,正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高坐云端,俯瞰众生,终究隔着一层。

 亲自下场,去触碰一下那即将成为世界主宰的凡人之心,看看他们的“成色”,倒不失为一件趣事。

 “哦?”张应韶天师抚须而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玄风道友想如何‘游戏’?”

 李玄风走到崖边,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翻涌的云海,落在了山下那座炊烟袅袅的龙虎山镇。

 镇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凡俗气息。

 “很简单。”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剑气,若有若无地吞吐着:

 “我们不问出身,不看来历。只设三个局,寻三个缘法之人,给他们一个选择。”

 “一个在无人知晓,亦无利可图的绝境下,凭本心做出的选择。”

 “看看这乱世将至,人心败坏的末法时代,那份属于‘人’的本心,还剩下几分。”

 他的话,简单直接,一如他的剑。

 张应韶闻言,缓缓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此法甚好。观其行,而非听其言。于细微处,见真章。贫道附议。”

 我亦是微微颔首。

 我们三人,道不同,法亦不同。

 李玄风修的是斩断一切虚妄的无情剑道,他看重的,必然是那份在绝望中依旧敢于挥剑的“勇”。

 张应韶修的是顺天应人、调和阴阳的天师大道,他所求的定然是那份在利益与诱惑面前,依旧坚守底线的“义”。

 而我,历经三世,勘破有无,如今所求的,不过是那份在最深的黑暗与苦难之中,依旧不曾泯灭的“善”。

 “既然如此,”我站起身,一挥大袖,我们身前那幅由道法构成的云海山水图,瞬间化作了漫天光雨,消散无踪,“那便走吧。”

 下一刻,我们三人的身影已从问道崖上消失。

 第一局,李玄风设,名曰:“匹夫之怒”。

 地点:赣西一条荒僻的官道。

 时值深秋,官道两旁的枫林,红得像血。卷起的西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与肃杀。

 我们三人,化作了三个再普通不过的行路客商,坐在路边一座早已破败的凉亭里,煮着一壶粗茶。

 我们的目光都落在官道尽头,那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之上。

 那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头戴斗笠,身材高大,太阳穴高高鼓起,虎口之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他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低,竟已是后天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先天,成为一方豪强。

 但他此刻的模样,却狼狈不堪。

 他身上那件本该是锦缎的武士服,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与暗褐色的血迹。他背上背着用粗布包裹着的长刀。他的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显然是身负重伤,又经历了长途的奔逃。

 “此人,我识得。”张应韶呷了一口茶,低声说道,“乃是江西‘擎天刀’门下的首席大弟子,名为周通。此人刀法刚猛,为人侠义,在江湖上素有‘铁臂刀’之称。只是擎天刀门,半月之前,因不愿归附于东林党麾下的一位乡绅,被罗织了罪名,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他是唯一的漏网之鱼,如今正被官府与那乡绅派出的高手,四处追杀。”

 李玄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我们三人神识一交流。

 玄风对着前方的虚空,屈指一弹。我用手轻轻拂过清风。应韶手掌画了个圈。

 官道之上,那正在艰难行走的周通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望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枫林边!

 只见枫林之中一阵骚动。

 七八个穿着蒙古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得如同草原饿狼的骑士,围上了官道上一辆正在行驶的华丽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名骑士,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看着马车,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不死!”刀疤骑士的声音,粗犷而又霸道。

 周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那只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虽身负重伤,虎落平阳,但骨子里那份属于江湖人的傲气,却未曾消减分毫。

 就在他准备开口呵斥之际。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掀开了。

 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充满了惊恐与无助的少女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钗珠翠。她看着眼前的凶悍骑士,吓得花容失色,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爹……爹爹……”她颤声喊道。

 车厢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那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哀求声:“各位好汉……各位好汉饶命啊!我们是过路的商人……车上……车上所有财物,你们都拿去……只求,只求各位好汉,放过我们。”

 “财物,我们自然要。”那刀疤骑士,看着那少女,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小美人儿,我们也要!”

 “不!”车内的中年男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那少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泪如雨下。

 周通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本是他行走江湖,奉行了半生的准则!

 可是……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早已所剩无几的内力。

 他再抬起头,看了看那七八个,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彪悍的蒙古骑士。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不弱于他的好手!

 他若出手,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死在这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他若不出手,掉头便走。以他的轻功,这些人未必能追得上他。

 他还能活下去。

 或许还能有机会,为师门报仇。

 他的手,在刀柄之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

 凉亭里,张应韶看着这一幕,微微地摇了摇头。

 “玄风道友,你这局,设得太狠了。”他低声说道,“一边是必死之局,一边是苟活之路。这已非考验,而是……诛心。”

 李玄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像一柄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周通那所有的犹豫与挣扎,直视着他内心深处的本源。

 他要看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毫不犹豫的英雄。

 他要看的是那个在经历了挣扎,权衡,恐惧之后,依旧选择挺身而出的匹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枫林之中,那刀疤骑士,已经不耐烦了。

 他翻身下马,狞笑着,向着那辆华丽的马车一步步走去。

 那少女的哭声,也变得愈发的绝望。

 就在那刀疤骑士的手,即将触碰到车帘的瞬间。

 “住手!”

 一声充满了疲惫,却又无比决绝的暴喝,从周通的口中轰然炸响!

 他拔出了他那柄,早已伴随他多年的长刀!

 刀身之上,虽有缺口,却依旧寒光凛冽!

 他拖着那早已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马车之前,将那名瑟瑟发抖的少女,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用那柄刀,遥遥地指着那七八名,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残忍的蒙古骑士。

 “我周通,今日或许会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你们这些,欺凌弱小的杂碎!”

 “便休想,再上前一步!”

 那一刻,他的身影在那萧瑟的秋风之中,竟显得无比的高大!

 凉亭里,李玄风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的微笑。

 他一挥手。

 那七八名蒙古骑士,与那辆华丽的马车,竟如同青烟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官道之上,那正在摆出决死一战姿态的周通猛地一愣!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空无一物。

 只有那满地的,被风吹起的红色枫叶。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南柯一梦。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最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重重地一抱拳。

 然后收刀入鞘,拖着那依旧疲惫的身体,继续向着前路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虚浮,但他的脊梁,却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脚下一瓶丹药出现,神识传来“赠与有缘人!”

 第二局,张应韶设,名曰:“儒生之秤”。

 地点:淮安府,一座普通的县城衙门。

 夜深了。

 三班六房,早已下值。整个衙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后堂的书房之中,还亮着一豆如鬼火般摇曳的灯火。

 我们三人,隐去身影,落在书房房檐之上,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灯下坐着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年轻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