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意暗生
时间从早晨变到黄昏。,3*8!看·书~网′ ?追?最?新·章_节?落霞涧的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天际,绛紫色云霞被晚风揉碎成万千流火,簌簌坠入涧水。
涧边草木早己褪去白日的青翠,在渐浓的暮色里凝成深黛色的剪影,唯有几株晚开的野菊还倔强地擎着金黄花瓣,花瓣边缘却己蜷起焦痕,在山风中抖落最后几分生机,像是谁不慎打翻了妆匣,将残粉撒在了墨色绸缎上。
紧邻着涧水的石霞村静得有些反常。
寻常这个时辰该有的炊烟被暮色压得稀薄,只在村东头老槐树的枝桠间萦绕着几缕残白,混着隐约的犬吠声漫过田埂。
那狗吠也透着怯懦,叫两声便歇了,尾音拖得长长的,倒让周遭的寂静更像一张浸了水的棉絮,密不透风地将整个村落罩得严严实实,连虫鸣都敛了声息。
就在这片沉得能拧出水的寂静里,一道白色身影正踉跄着穿过村口的老槐树林。
凌清玄的衣袍早己划破数道裂口,原本一尘不染的素白绸缎此刻像被泼了盘浓墨,暗红的血迹从肩头蔓延到腰侧,在青石板上踏出一串浅红脚印。
每一步踩在碎石路上,都能听见布料摩擦伤口的细微声响,那钝痛像附骨之疽一样,可此刻却远不及胸腔里那团灼烧般的焦灼。
那焦灼顺着血脉游走,连带着指节都在发烫。
他的手指死死扣着白芷烟的膝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出青白,掌心里的冷汗正顺着她的裤缝往下淌,在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背上的女孩轻得像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可此刻却重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那是少女生命的重量,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稍一松劲便会坠入深渊。
“咳……”
一声极轻的咳嗽突然撞在颈窝,带着温热的气息,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凌清玄心里。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侧头时动作急得差点把人甩出去。
黄昏恰好从头顶的槐树叶隙漏下来,在白芷烟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唇瓣都褪尽了血色,只剩下一道干裂的浅痕,像是被寒风抽走了所有生气。?·白§d马d_#书u&院}\ ?ˉ?更¢;新#`{最-¨快1t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饱满的额角,几缕发丝甚至缠在她蹙紧的眉峰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像系在心头的弦。
原本有些清冷的眼睛此刻闭得极紧,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抖个不停,让人看了只会心生怜悯,我见犹怜。
“别怕……”凌清玄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抬手想替她拂开那缕缠在眉峰的发丝,指尖却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顿住。
那只素来拨弄琴弦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耳后的碎发,带起一阵细碎的战栗。
这颤抖无关疲惫,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毁灭的恐惧:他怕这双对他含着笑意的眼睛再也睁不开,怕那抹总落在他背影上的、眼神中带着坚定的女孩从此熄灭。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刻在骨子里的“坦然”。
自记事起,师尊便让他在藏经阁临摹心法,笔尖悬在宣纸上,总要等他气息平稳得像古井才肯让落墨。
“身为玄霄圣地少宗主,喜怒需藏于袖中,哀乐要隐于心底。”师尊的教诲像烙铁,烫在他每一寸筋骨里。
师兄弟们见他时永远垂着眼帘,递茶时手都在抖,仿佛他身上裹着层寒冰。
长老们议事时总爱说“清玄沉稳,可担大任”,可谁也没见过他独自坐在月下抚琴时,琴弦上抖落的孤影,那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蜷成一团,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原以为这便是最好的活法:守着自己的道,护着宗门的体面,与琴为伴,与月为邻,至于旁人的目光与言语。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吹过了,便散了。
这次护送木匣的任务,他本也以为会和过往无数次出行一样。
临行前他甚至特意选了把古琴,想着途中宿在山间时,还能就着月光弹一曲《秋江夜泊》,让琴音随涧水流淌。.求¨书~帮? _更-新*最¢快\
可白芷烟的出现,像颗不请自来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他死水般的生活,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那些沉寂多年的情绪都活了过来。
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初见那女孩的模样。
彼时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也浸透了脚下的青石。木匣就护在少女腰间。
少女灵光早己黯淡,像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而她就跪在血煞教前,手中长剑拄在地上,剑身弯成一道危险的弧度,却仍死死护着身前那方小小的木匣。
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她宗门的师兄师姐,他们的道袍被鲜血浸透,有的双目圆睁,有的胸口还插着魔修的骨刺。在宁静的巷口。此刻己成修罗场。血腥味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
他赶到时,正撞见她的师兄被魔修的利爪穿透胸膛。
那师兄甚至来不及回头,只拼尽最后力气替那女孩挡下了致命一击。
“赵师兄——!”
女孩的喊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猛地回头,脸上溅着滚烫的血珠,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同门的。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只有一片烧得通红的恨意,像淬了火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