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1章何处通津(42)三更......(第2页)
结果她的心眼没有林雨莲活络,只想着流量大,有的玩,可心理上完全没做好准备。
那……可怜能咋办?我养着她?
她把电话挂了,只发消息给保姆:避开老人给我打电话吧。
不接老人的电话,他们就找保姆,没法说。
鉴于这种情况,她结婚领证跟谁都没说,就是两个领证了,然后在社交平台上一发,这就可以了。
小姑都不敢给老人说,她是真觉得不至于如此。这么些年都过来了,真不是什么大事,自家这事……这么些年了,周围人也没讲究个啥。
就是被大家知道之后,然后小事变大事,大事变成无法收拾的事!好像只有逼出人命来才肯罢休。
自家妈也不给桐桐打电话了,老太太有些生桐桐的气!因为从始至终,她除了一语带过的说过两个妹妹之外,在这事上她再没说过话。
真要是维护一下莲莲,哪怕姐俩见一面,拍一张照片发网上,相信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着莲莲骂!
莲莲做错什么了?她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过!但是桐桐选择了冷眼旁观。
但结婚这是大事,小姑还是给老人说了。
老太太就说:“走吧!搬家。”
啊?
“搬回去吧。”别住人家这房子了!也说保姆,“你回去吧,不用你照顾了。”
小姑:“……您干啥呀?”
老太太哭了:“我自问,我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对家里人苛责成这个样子,这是啥心胸?这个不对,那个不好……这家里全都是恶人!这一群恶人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好人、正人!”
走!不用她养老。
保姆的电话再度打来,桐桐:“……”她问保姆,“你愿意来京城吗?”
家里缺保姆。
保姆:“……”只要给的钱足够,哪里都行!
“那就来吧。”桐桐跟保姆说好,然后把老人一年的各种开销都打给小姑,“您看着用吧。”
小姑:“……别往心里去!小姑知道,你也没错处。”
桐桐笑了笑,就挂了电话!家事就是这样的,无解。
反正就是把自己过好,这总归是最重要的。
扭过头去,四爷正应付刘舒:“……那我重新再买一套,你们俩分开住,行不行?买了三层楼,你们一人住一层,一个走电梯,一个走楼梯,这都能吵起来……那一人住一套,行吗?”
好脾气的人声音都不由的大了!
桐桐就笑,回看四爷:便是活成你我,遇上这样的家庭问题也是无能为力的!
四爷挂了电话,看桐桐:想逃跑!宁愿吃糠咽菜去,也不愿意纠缠在这其中。这种家庭,孩子不用去外面历劫,家庭就是孩子这一生最大的劫难。
桐桐拉他:那就走——赶紧逃!
第1916章苟行于世(1)
轩辕坟。
一道流星划过,一处荒塚瞬间闪现出五彩的霞光。
正在山洞中打坐的少女猛的睁开眼,朝霞光的所在看去。
她缓缓起来,走出了山洞:“二妹?你可还好?”
桐桐睁开眼睛,然后皱眉:这是哪?她歪道在草堆里,身上是草衣兽裙。她只觉得浑身不适,便第一时间摸了自己的脉。手搭在脉搏上,她愣住了:以自己的从医经验,竟然没见过这种脉象。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外面到处是杂木,荒坟一座挨着一座。来不及细想,便在重重迷雾里看见了人影,一道自东而来,一道自南而来。
近前了,自东而来这姑娘,脸上五官皆有,只是像是有一些图腾一般。她赤足走来,步步妖娆,轻轻唤了一声:“二妹?”
这一声桐桐只觉得要酥麻入骨,只觉得狐媚异常。
她轻轻摇头,“妹妹还好,劳姐姐记挂。”
再扭脸,自南而来这姑娘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二姐,适才是何物光华璀璨?想必是二姐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至宝!拿出来让姐姐妹妹一观,想必无碍。”
桐桐:“……”什么光华璀璨?什么了不得的至宝?刚才容身的地方只有那么大,真没看见什么至宝?
这姑娘脸上也是有些图腾样儿的东西,瞧着有些丑,看不清楚五官。只是这声音……若有一比,竟像是琵琶铮铮,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
她满肚子的疑惑:这是到了什么蛮夷部落了吗?
但现在……跟这两人怕是说不清楚了!
她只道:“我也是奔着那光找出来的,想必在这附近,不如一起找寻看看?”
这两人对视了一下,狐疑的打量她:“当真无宝物?”
“当真!”桐桐感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她忙道:“若是不信,在我身上找,在我的住处找……谁找到便是谁的。”
两人再度打量桐桐,而后转身走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动,孤山独岭、荒坟野冢,三个年轻的姑娘,偏还不住在一起。若是逃难至此,该抱团才是;若是常年在此生活,居住环境为何是那般。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赤足而行!
到底什么情况?
正琢磨着呢,只听闻耳边又传来酥酥麻麻的声音:“二妹……将宝物藏于何处了?”
“姐姐,我没有宝物。”桐桐扭身去解释,正好对上一双能勾魂摄魄的眼,她一再保证,“姐姐,你只管去找,妹妹当真未曾私藏。”
谁知道你们找的什么狗屁的宝贝!
而且,此人到了自己跟前,自己当真一点都没有感知到。这是武功?还是其他什么?
脱离掌控一般,危险逼近,这种随时会被吞噬却无力反抗的感觉是绝无仅有的。
她满眼都是真诚:我真没有宝物。
这姑娘笑了,用手掩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二妹,你竟是不怕与我对视了?”
桐桐:“……”什么意思?“姐姐到底是何意?”
“我们三人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原以为会肝胆相照,想不到二妹背着我们姐妹二人独享尊宝……”
这姑娘一步一步的近前,桐桐一步一步的后退:今儿怕是要完,危险的雷达感知哔哔作响,感觉随时都要动手。但我知道,我干不过眼前这人。
桐桐跐溜往下一跪,“姐姐赎罪!”先活下来再说,至于那个什么宝,回头我就逃跑!
“哦?认了?果然有至宝。”
话音才落,桐桐面前又多了一双脚。刚才说话的是琵琶姑娘。
桐桐琢磨着,怎么把话往下编,好糊弄过这一时。却不想着琵琶姑娘连连后退,“大姐,宝贝就在二姐身上……我难受……”
这大姐真如狐一般妩媚,此时发出的喘息声都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二妹究竟身藏何等至宝?”
桐桐:“……”我身上?我一跪你们就难受?
她这才一犹豫,正想着话该怎么往下编,却不想一股子极大的力道汹涌而至,她直接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了树木山石。
桐桐只觉得巨力袭来,身形好似在四分五裂。才一恍惚,只觉得站立不稳,就听到那二人齐呼:“是何宝物,一夕间可让野鸡变凤凰。”
什么野鸡变凤凰?
桐桐抬起头来,可是不对呀,看人的视角不对:自己站着,可确实在仰视对方。
她低头,看见了一双爪子。
这一惊……她直接叫出声来,可发出的却是‘凤鸣’?她想捂住嘴,却只翅膀伸了过来。这一伸过来,彻底的挡住了视线。还不等翅膀挪开,又是极大的力道打了过来,两道劲风如影随形。
桐桐觉得身体在下降,她想拍打翅膀,可压根不会飞。
完了!完了!死了。
算了!算了!死了干脆!什么光怪陆离的世界,这是做了个什么噩梦?还野鸡凤凰呢!快见鬼去吧。
真要是遇到这种世界,我宁愿死一死再重来。
失去知觉,再次有了知觉,桐桐都不敢睁眼。
那双爪子,那翅膀,印象可太深刻了。
她动了动,一时分不清动的是手指还是爪子。此时,听到脚步声,有一苍老的声音传来:“女郎如何了?”
“高热似是退了。”
桐桐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果然是做梦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是个人吗?怎么就野鸡变凤凰了?
“退了好,赶路吧!”
桐桐睁开眼,边上似为婢女的女子一脸惊喜:“女郎醒了。”
老媪忙转身看过来,满脸欣慰:“女郎,朝歌就在跟前了,须臾便至!赶路半载,终是回来了。”
桐桐:“…………”刚才听到什么了:“朝歌?”
朝歌是商代帝乙、帝辛时的都城,帝辛就是商纣王,就是狐狸精妲己迷惑的那个商纣王。但是呢?后来在春秋战国时期,人家依旧叫朝歌。在秦朝的时候,还设置了朝歌县。
所以,朝歌……
这些传的衣服样式不是秦的,不是春秋战国的……
桐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朝歌……还有多远?”我再比对比对别的地名。
“而今在轩辕坟!昨日忽起大雾,竟是迷失路途不得行。今日大雾散去,女郎推窗去瞧,朝歌已然看的见了。”
桐桐:“……”轩辕坟?
轩辕坟有三精,九尾狐狸精,九头雉鸡精,玉石琵琶精!
这是《封神》上出现的妖精,九尾狐狸精幻化成苏妲己,九尾雉鸡精幻化成胡喜媚,玉石琵琶精又叫玉贵人。此三人奉女娲娘娘之命坏殷商江山。
想起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荒诞经历,那二人……确有狐媚之态,有琵琶之音。而且,野鸡变凤凰……那洞穴里应该就是一只野鸡精。
是自己这个天外来客,装上了野鸡精。野鸡精神魂俱灭,自己占据了野鸡精的身体。这应该就是她们说的五彩之光!
而野鸡之所以变凤凰,那不是至宝,是自己俯身野鸡精,这才使得它野鸡变了凤凰。
那么问题来了?变成凤凰……凤凰是死了,自己又重新投到一将死之人身上呢?还是凤凰没死,自己以凤凰的形态投到一将死之人身上?
但不管哪种……狐狸精和琵琶精都会找寻自己的,她们坚信有一至宝,被野鸡变的凤凰给带走了。
桐桐:“……”苟着吧!
要真是这种世道,不苟着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想成神!我也不想死!我就想活着,然后过我人间烟火的日子。
况且,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了,我除了苟着,好像也没得选。
我真怕被那狐狸精给掏心挖肝的找宝贝,就算是死,我不想这么着死。
这世道——危险!
她小心的问说:“……几时能到?”
“慢行,半个时辰足以。”
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禀报:“少师遣人来接女郎。”
老媪便忙起身出去了,“遣了何人来?”
声音远去,桐桐听不真切。可少师……在商朝的话,比干被封为少师。他历经两朝,辅佐帝乙和帝辛。
他是帝乙的兄弟,是帝辛的叔叔,他本就是商朝宗室。
若是比干的话,比干的儿子叫坚,周武王后来赐坚姓林,是为林坚,也是林姓先祖。桐桐就问婢女:“……不知少师遣了何人来接?”
“坚伯怕是不得空,这才遣送了亲随来。”
坚,是比干儿子的名字。
伯,有时候指得是兄弟排序,有时候也能指爵位。
比干是皇叔,坚是帝辛的堂兄弟,伯也可能是爵位。
桐桐想的是,为什么坚伯不得空,才叫亲随来呢?
这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少师亲自遣人来,这绝不是庶出之女。难道是坚的女儿,是比干的孙女?
正寻思着呢,后面似有震颤之声!不大功夫,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西伯侯遣送质子入朝歌。
桐桐撩开帘子朝后看去:难道是碰上了伯邑考?
她的心揪起来了:四爷这个倒霉蛋,别真变成了伯邑考吧。
没有!四爷坐在车架上,看了眼玉面墨发的男子:眼前这人才是伯邑考。
伯邑考,乃姬昌嫡长子。
而原身呢?也是姬昌的儿子,行十二,名雍。同母兄弟中行三,故而也称雍叔。
姬昌原配太姒生嫡子九人,号称的百子……现在还真没有!嫡庶十八人是有的。嫡长子为质,庶出兄弟在身边听命……这也是常有的。
昨日突然气雾,原身御马迷失雾中,今早才被发现,该是胆小吓破胆硬生生的在荒郊野外被吓死了,这才换成了自己。
正看着远远一行人,分辨那旗帜上的字是谁家得标识,就听侍卫近前来,禀报伯邑考,前面乃是少师比干亲眷。
比干的亲眷?
四爷探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探究的眸子。
他微微一笑:商朝,冷兵器时代,看见桐桐就安心了!作为冷兵器王者,桐桐一出,谁与争锋。
桐桐看见四爷,差点没哭出来:可算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她们差点没吓死我!
第1917章苟行于世(2)一更
什么?
四爷眯着眼看桐桐的手,她的手像是在整理头发,但手指一直在动。
这规律的跳动,是摩斯密码,她说:封神。
什么封神?谁封神了?
迷蒙了好一会子,然后愕然:她说这是封神的世界。
不可能!做梦呢?是因为大雾迷路么?而今大自然才被改造多少?森林覆盖率极高,水系何止是发达?这种情况下,出现大雾怎么了?
朝歌在后世的河南境内,地处北方,北方秋天起雾,这是很自然的气候现象,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桐桐:“……”他的眼神和反应告诉她,他不信。
要是信了,以他的胆子,能吓够呛。
但是再害怕,你也得知道:我之前那个……真未必是梦。太真切了,长久不下跪,嶙峋的地面挨着膝盖,刺痛的感觉……当时吓的,不敢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真的是疼啊!
那个狐狸精她欺负我,都快吓死我了。
爷,您看我的眼睛,你看我像是说胡话吗?
她加强了两下手势,恨不能传递出三个惊叹号来。
四爷:“…………”他的瞳孔一缩,手脚顿时就发软。
车架停下来,伯邑考要去给比干家的人见礼。四爷得下马车了,谁知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边上的奴仆连忙扶住:“十二公子小心。”
嗯!小心是会小心的,但我这人素来心小!好些年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了,而今竟是觉得无处不危险。
桐桐看见了,然后:“……”能指望吗?他比我还害怕!
果然呢!男人的抗压能力就是不如女人,女人嘴上嚷着怕,其实可以挺住!男人嘴上不说怕,其实怕的怕怕的,怂的怂怂的。指望他?好像指望不上。
当然了,她看向四爷:也别指望我了!我那点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苟着——其实也不丢人吧?
四爷:“……”当然不丢人!咱们祭拜神明多少年了,在神面前跪一跪怎么了?这怎么能是丢人呢?
何况,创世大神、上古正神……爷自来就心生崇拜敬意,也不是因为害怕才跪的!爷只是想表达崇敬之意。
怕什么?不怕!多好的机缘呀,终于能得见如此大神,幸甚至哉。
他一脸的笃定朝桐桐打手势:莫怕!爷在。
桐桐:“…………”不怕?你身边正下车的那位,即将变成肉丸子哦!你也小心,小心人家顺道也把你变成肉丸子。
婢女在边上提醒:“女郎,风大。”
桐桐缩了回来:四爷自来是个识时务的人!没事的!一般情况下,只要跪的快,就能解除很多的危机。
伯邑考去跟比干家交涉,四爷是不用跟着的!庶子守家,与管家无异。这也挺好的,最好所有的人都不记得我是姬昌的儿子,那就最好了。
可等伯邑考再度回来,他又恭敬的坐到车架上:不行呀!而今这殉葬、祭祀太过于寻常,用于祭祀消耗的人命比战争还多,真要是缩着,万一……被祭祀了,怎么办?
缩着跟苟着还不一样!
人可以苟着,但不能缩着。
车马颠簸的桐桐浑身疼,可莫名的就觉得有一种被窥伺,被瞄准的感觉。她的手藏在袖子里,刻意不朝轩辕坟的方向去看。
迷于大雾中的人应该不多,她们不见尸体,又找寻不到遁走的踪迹,自然就会想到,自己可能藏身于这些人之中。
只是能不能迅速找到自己,那便不知了。
四爷看着……朝歌城,他心中一定。朝歌城乃是王城……若是真有妖,那王城中该是有相应的有司衙门。要不然,妖魔鬼怪岂不是能轻易的闯入其中。
当然了,或许拦不住大妖,但只要没有小妖……那大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这地方。何况,桐桐只是一女子,比干又是王叔,他家得府邸不是等闲的小妖能进的去的。
呆着吧!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不出门,上哪招惹大妖去。等想到办法,或是爷混到纣王身边,位极人臣……那应该是有能力庇护她的。
嗯!可算是到了朝歌了——甚好!
好个甚?!
桐桐心惊胆战,朝歌是不是有司天台?自己是人还是神兽凤凰?
要是人,那自然是不怕司天台的。
可要是凤凰,它便是上古神兽一族,可终究不是人。会不会惊动司天台呢?
回头司天台发现比干府邸妖气冲天,那完了……会死的!
于是,她战战兢兢!终于进来了,怕是要跟四爷一行分道扬镳各自回府了,她又撩开帘子去看四爷。
四爷朝她灿然一笑,而后轻轻摇头:无事!到王城了!你安心的呆着。我会找机会去见你的,别瞎跑!
桐桐:“……”我的经历太复杂,摩斯密码短期内传达不完我要表达的意思。这王城……对我来说,也不安全呀!那狐狸精一定会找来的。
千年大妖……我应该是不怕的!但妖分善恶,狐狸精可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我怕!
四爷见她一副快哭的神情,忙示意:莫要担心我!我很好。
桐桐:“……”你很好!我不好了呀!这人真是,默契值都被吓的跌破历史最低点了。
两人不得不分别,桐桐继续前行,进入了一座宽大的府邸。
是的!是宽大,但并不巍峨。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建造巍峨的府邸代价太大。
夯土的地面,夯土的墙体,这就是王府。
奴婢们尽皆跪伏于地,等着她过去。
老媪扶着桐桐,低声道:“夫人在正殿。这位夫人乃是新人,女郎还未曾见过。乃妫姓陈氏。”
桐桐:“……”比干的妻子……是新人?
只能说,这位新人是续弦吧!生产难,女子因生产亡故,不算是罕见。而王叔之尊,必是不缺妻室。她点头,便见到以妙龄女子,温和以待:“桐自比邑来,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明日再叙话。”
“喏!”桐桐低头,要行礼时假装头晕,身形恍惚,于是这礼便免了。
夫人忙吩咐:“唤着小疾臣来。”
小疾臣,乃是朝廷医官,只负责皇室疾病医治。
桐桐被大力妇人抱回了一处院落,屋内火鼎燃烧,取暖又照明。
她半靠着,看见火鼎上明晃晃的一个‘金文’。而今用的文字多是甲骨文和金文。甲骨文雕刻在龟甲兽骨上,作为占卜之用。而金文雕刻在青铜器上,多用于祭祀。
而屋内的火鼎,简单的一个金文,桐桐仔细辨别,它是‘艰’字。
艰,后世在甲骨文上发现的字里就有这个字,本就有灾祸、艰难之意。
直到小疾官诊病,她这才收回视线。
这医官的能力有限,只诊断出:劳顿神疲,需得静心修养。
而后便出去开方子去了。
桐桐转脸又去看那个字,正入神,就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女儿,为父来迟了。”
话音才落,门外进来一男子,披散着头发,只用皮革发箍箍着。发箍上有一块雕琢的不甚好的玉石,彰显他的身份高贵。
于是相比,刚才看见四爷,他也披散着头发,却只用绳圈箍着发。
男人近前来,桐桐看见了他挂在腰间的青铜剑,剑柄上也有一字——艰!
桐桐恍然:这个人是艰伯,不是坚伯。
史书上关于比干儿子,只记了一个叫林坚的。可又有一种说法,说是比干死后,他的夫人逃亡,在一石室内产下一子,取名坚。后被周武王赐姓林,故而称其为林坚。
而比干活了六十四岁而亡,按照这个记载,林坚是他的遗腹子。
六十四岁的男人能叫女人受孕,这是正常的。
受孕的不是原配,这也是正常的。遗腹子必为续弦所生。
那么在这个遗腹子之前,比干这六十多年,再没有其他子孙了吗?不至于。
所以,自己猜对了大半。
艰伯,不是坚伯!历史记载的林坚还未曾出生。而这个艰乃是比干的长子,也该是嫡长子。
之所以取名艰,该是他生母生他的时候难产了,他生来便母丧,故而取名为艰。
但不管怎么样,大差不差了。
她忙靠起来:“父亲!”
“躺着!躺着。”艰伯坐过来,“送母归葬,我儿辛苦……”
桐桐:“……”原来是原身的母亲亡故了,她送灵柩回比邑。
比邑乃是比干的封地,因‘比’才称呼其为比干的。
她浅笑:“一路还算安稳,劳父亲记挂。”
“好生休养,莫要贪凉。”
“喏!”
艰伯见女儿无碍,这才又忙去了。
在而今这世道,能为女儿来一趟,已然是重视了。
人走了,饭食端来了。桐桐看见了小米粥和黑面面饼。
小米为粟,小麦也能磨成面粉。
粟粥无味,只有米香。面饼中放了盐,倒也麦香浓厚。
她都给吃了,然后躺下,不由的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只觉得寒气入骨,她迷蒙的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布满各种纹路的脸贴着她的面。那纹路勾勒出的形状,正是一张狐脸。
她顿时心跳露了一拍,第一反应便是拍开对方,然后翻滚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然后当然没拍到人家,她连滚带爬的滚到地上,靠在角落,可对方继续贴面:“二妹……这是怎么了?难道怕了姐姐?”
桐桐:“……”她摸着墙壁起身,靠在墙角,然后挤出笑脸来!虽然不知道这狐狸精是怎么找来的,但是找来了,还认准了,推脱好像也行不通呀!
她马上挤出笑脸:“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么会怕了姐姐?姐姐能来,小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高兴?二妹如此这般,是高兴所致?”
桐桐:“……”你大爷的!
等我找到机会,我就扒了你的狐狸皮做大氅穿!九个尾巴还能做九条围脖!
你是九尾狐,打听打听去,姑奶奶也是人送外号九尾狐!别逼我,逼急我……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第1918章苟行于世(3)二更
桐桐脑子转的飞快,骂归骂,但是问题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伟人说过:战略上要蔑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承认千年大妖我干不过,但是不是说我就没有优点,她就能全方位碾压我,不是的!
至少,这狐狸精就没看出来而今的我还有别的来处,她一直在找寻至宝,以为雉鸡精变成凤凰,是得了至宝。
这就证明,我了解她,但是她并不是真的了解我。
那么,我现在只要让她相信,这世上本就没有至宝,那危机就能暂时解决了。
因此,她反手去拉了这狐狸精的手,情真意切:“姐姐,你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你的。”
看着我,我的眼睛是真诚的,心也是真诚的,我是真的干不过你。
狐狸精便笑了,“那……至宝可愿拿出来给我一观?”
桐桐再次抓紧狐狸精的手:“姐姐,并无至宝,您可信?”说着,便一脸急切,“姐姐看到五彩之光,那并非至宝光华。”
“不是至宝是什么?”
“姐姐可曾听闻,上古神鸟凤凰有一子,为孔雀之身,此孔雀所用神通,便是五色神光。”这也是真的!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感受我的脉搏和心跳,我这话句句属实呐!
狐狸精感受到了,这雉鸡精所言是真的。
她问:“难不成你修成了五色神光?可你之身,分明就是一只凤凰……”
“姐姐!凤凰一族陨落,何人见过凤凰?我原也不知我是什么,别人当我是雉鸡,我也以为我是雉鸡。可姐姐细想,自来只有妖修成人形的,何曾见过妖修成别的妖身?这便如同水里的鱼成了耕地的牛……姐姐细想,天道中竟存这般变数不成?”
狐狸精:“……”这也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桐桐不住的点头,对!就得怎么想。
野鸡变凤凰如同丑小鸭变成白天鹅,鸭子是变不成鹅的,跨物种了!人家丑小鸭之所以成了白天鹅,那是人家本来就是一只小天鹅。所以,不是我变成凤凰,而是你们都认错了。
我原本就是一只小凤凰,错被当成了雉鸡。
既然孔雀都有五色神光,那我一只凤凰,五色彩光……怎么了呢?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过,你这个狐狸精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我是以凤凰之身,附在了这个身体之上。
狐狸精狐疑的打量:“你本就是凤凰?”相传,凤凰外形如鸡,全身五彩羽毛。这些倒是也对得上。
桐桐观其色,知道对方已信八分。
她忙一脸的恭维,“姐姐乃九尾妖狐一族!九尾妖狐亦是上古神兽……”
狐狸精矜持的笑了笑:是的!九尾妖狐乃是上古神兽。
“那姐姐可知……妹妹而今这境况,当如何解?虽现凤凰身,却当真像是禁锢了法力……不是妹妹要逃,而是……怕姐姐不信呐。今日多亏姐姐找来,若是姐姐不来,妹妹正要寻机会回家。这世间,除了姐姐,妹妹实不知还能求教于谁。”
“法力禁锢?”
“正是!且,妹妹也想提醒姐姐,修道须谨慎……若是一时差了,便当真追悔莫及。幸而,命不该绝,附身此女身上,王侯勋贵之家,倒是有人间富贵可享!不过人之寿数终归有限,若在她寿终正寝之前,妹妹不能找到解脱之法,只怕也会随之而亡。”
桐桐说着,便露出落寞之色来:“凡人之命,短短数十载!姐姐便是不信,真要杀我寻宝,等我三十载又何妨。与姐姐这般千年大妖而言,三十载不过一梦尔。”
说着,利落的往下一跪,满脸都是恳求之色:“求姐姐看在结义一场的份上,容妹妹三十载。三十载之后,妹妹所言是否属实,自有答案。妹妹忍千年修行之苦,若落得身死的下场,姐姐如何忍心?”
狐狸精拉她起身,她这一跪,倒是威力赫赫,竟也像是禁锢了自己一般。那倒是要看看,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罢了!不过是不解,一问而已!况且,我们姐妹作伴日久,不见你难免心中想念。知你在此享受人间富贵,那姐姐便安心了。”
说完,一闪身便消失了。
桐桐:“……”她继续虔诚的跪着:“谢姐姐活命之恩!”心里一万句MMP,脸上不敢带出分毫来。
狐狸精回首望去,不免再叹:看来她所言非虚。
回了轩辕坟,先去看三妹。
琵琶精打坐修炼,气息尚不平稳。见狐狸精回来,忙问:“可拿住那雉鸡?”
狐狸精摇头:“误会一场而已,倒是白白损了她,伤了你我。”
司天台上,太师杜元铣看着王府:适才有妖气来去!
再观王府:祥云笼罩,一派瑞和。
他默默的收回视线,只怕那妖是奔着祥瑞之气去的。王府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羑里之内,一老者看着地上的龟甲,若有所思:伯邑已至,可卦象却变,与之前所卜之卦已然不同了。
为何?
此一路可遇变数?
羑里乃是殷商所设监狱,四爷陪着伯邑考前来。
当然了,伯邑考叫着,大家知道说的是谁!考是死后加的。称呼的时候不能带,仅此而已。
姬昌被关押在牢里,只因周国实力强大,商王朝深觉不安。
姬昌的父亲征伐周国周边的戎狄,尽皆胜利,使得周国的疆域更大,自那时候起,周国就被商王朝所猜忌。
诸侯势大,威胁王权,于是,先王文丁便假借封赏的名义,把姬昌的父亲召到了殷都,而后将其封为‘方伯’,别号‘西周伯’,意思是,西方诸侯之长。
骗来之后就软禁,软禁之后没多久,便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杀了。
而后,姬昌才继位,这便是西伯侯。
羑里之内,羁押姬昌,这不过是旧事重演。姬昌该是很明白,若是回不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他父亲的宿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的儿子会跟他当年一样,在周国继位,继续朝商。
所以,伯邑是作为儿子,自己要求来的?还是姬昌要求他的儿子来的?
四爷素来不信史书,有些历史被打扮的很美。
要知道,杀首子而食,这这个习俗延续了很多年。甚至到了宋朝时,李元昊建立西夏的那个时期,依旧有杀首子的习俗,只是不再食用而已。
为啥杀首子呢?因为男女婚前没有严格的大防。如果新婚妻子进门生的第一胎为儿子,在无法鉴别是否为亲生的情况下,杀之便能保血脉纯正。
《墨子》《汉书》都有记载,汉书都已经是汉朝时候的事了。上面记载的羌族不就是河西走廊么?周国灭戎狄部落,这不就连上了么?
事实上,在商周时期,这种杀首子而食真的不算什么,易牙就杀了长子请齐桓公吃,尧也杀了他的长子考监明……一桩桩一件件的,只能说,有些历史被打扮的很漂亮。于是周文王完美无瑕。
他是不信这些记载的,但是,跟着伯邑进了羑里,看见了姬昌,他比伯邑考先一步跪下,肩膀耸动:“父亲——您受苦了,儿子来迟了——”
身为嫡长子的伯邑:“……”若来送死的不是我,我亦会感之动之。
姬昌果然就过来了,隔着木栅栏伸出手来,揉在十二的脑袋上:“雍?是雍吗?”
“是!父亲,是儿子。”
“我儿至孝!”姬昌说着,就看向长子:“事办的如何?”
四爷一边假意擦眼泪,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伯邑考席地而坐,“儿子以三箱珍宝敲开了费仲费大夫的府邸,这才有机会前来密见父亲。可若想放父亲重归西岐,该寻何人?”
“北伯侯崇侯虎,奸臣也!为父此番遭遇,正是此人进谗言所致。而今要归国,自是还需此人进言于大王。”姬昌叹息,“我儿行事,需得谨慎!大王封赏为父、九侯、鄂侯伟三公……这与当年封赏你祖父何其相似。”
封赏之后,你祖父被定罪,而后被杀。
你父亲我,也被封赏,也被定罪,而后亦得被杀。
当真是命悬一线,万万不可大意呀!
伯邑考问:“可要拜访其他诸侯?”“老丞相商容,王叔比干……闻太师不在朝,可拜访东伯侯姜桓楚,此人乃王后之父。姜王后素有贤名,劝谏大王之言,许是有用也未可知。另有武成王黄飞虎,其妹乃西宫贵妃……”
四爷听着,听着听着就发毛:演义跟历史不一样,历史便是被人打扮过,可有这个人就是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
譬如黄飞虎,历史上并无这个人。至少考古以来,未曾发现过有这个人。他只出现在话本上。
所以,不必心存侥幸,桐桐是对的,这是封神。
他只觉得吞咽都困难起来了:桐桐的本事几乎是用不上了,而她又自来是个爱招惹奇怪人和事的人。
正史里,她吸引反贼,一拨一拨的围着她。
现在呢?她别是吸引了一群妖魔鬼怪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跟有人揪住他的心脏一样,头上都有汗下来了。
姬昌看向这个儿子:“雍叔,可是身子不适?”
“并无!”四爷忙俯首:“儿子而今方知父亲之危!儿恨不能以身相代。只是儿生而卑贱,才情平庸,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救父亲于危难。只要能救父亲,让儿做甚都愿意。”
比如,去接近这位大王!给大王做一回佞臣。
若真是有一日谤满天下,这非儿之所愿,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大周啊!
姬昌叹气,再度揉着这孩子的脑袋:痴儿!痴儿!
四爷:“……”姬昌只是能卜卦,应该是看不出来别的!比如亲儿子换了芯子的事,他真的没看出来。
若是如此,那就:还好!还好!周转腾挪之下,苟活……应该还是能的!
第1919章苟行于世(4)三更
秋夜露寒。
伯邑考坐在马车上,吩咐说:“雍叔,进来吧。”
四爷:“……”我并不想跟你发展出过多的情感来!你倒也不必照顾于我。我宁肯受露寒之苦,也不愿意受你点滴之恩。
受恩便是受因果,我得还的。
而你的命运是注定的,你也知道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救你是个高难度的活,我而今……能苟活求存就已经很满足了,要是再救你,我……惜命呀!
他就说:“长兄躺着吧!躺着安稳。”我要进去了,空间就挤了,你就躺不成了。所以,为了你好,我就不进去了。
可话音落了,里面传来叹息之声,紧跟着便有狐皮递了出来:“遮挡着些寒意吧。”风寒会要人命的!你昨晚没死在外面,是你命大。今儿再继续受着,怕是不大好了。
四爷:“……”他只能拉了皮毛盖在身上,就这么靠着。
月亮明晃晃的,夜里的朝歌安静除了犬吠猫叫声,便再无声响了。
车马粼粼,伯邑考撩开帘子,看着天上的月华和星辰,视线拉回来,那还亮着的地方是大王的摘星台吧。
伯邑考声音低低的,问四爷:“雍,大王为昏君否?”
四爷:“……”他只能道:“父亲与九侯、鄂侯颇为亲近……”
九侯也被叫鬼侯,是鬼方人建立的诸侯国,奉商为主。而九国也被叫做仇国,后来的仇姓后人,就是以国名为姓。
纣王所册封的三公之一九侯就是仇家的先祖。
周国本就强大,九侯这样的诸侯亲近于姬昌,鄂侯乃是南伯侯,仅次于姬昌,可这俩素有往来。
这叫什么?这叫结党。
万一九侯向周国称臣,如何?若是西伯侯与南伯侯联手,当如何?
所以,“……不仅父亲危在旦夕,只怕九侯与鄂侯之危、之险……要先于父亲。”
这不是滥杀无辜,这是权力博弈,这是为君者在维护政权。
所以,帝辛是昏君否?你说呢!
伯邑考问说:“九侯、鄂侯此二人可会反?”
“父亲若是早脱离樊笼,或许这二人……若能得以脱身,或许会策应。可就怕此二人死在父亲之前……”而能否顺利救出姬昌……只能说,难!难!难。
伯邑考靠在马车的车窗边,沉吟许久才道:“陛下征兆四镇美人入朝……每镇百人……”
四镇不是说镇子,而是镇守四方的军事重镇。东南西北侯乃四镇之首。四爷:“……大兄以为如何?”
“试其是否忠贞于大商。”伯邑考淡笑:“雍,大风将起,身不由己,奈何。”
四爷:“……”看看吧!看看谁进献了。进献了,必为忠臣。
这个进献美女,不只是长相貌美的女子就可以。而今乃是奴隶制,貌美女奴比比皆是,但宫中所征兆美女并非女奴,而是有出身来历的女子。
而今的人口才多少,各地驻军将领和官员才多少,而这些人里好些都出自同一家族,也就是说,各个重镇,官员勋贵的家族都不及百。
而现在,要把这些官员将领的女儿送到朝歌,这是要干什么?
要是姬昌送了,那西岐就算是完了。此乃不得人心之举,毁的是一国之根基。
故而,姬昌便是死在朝歌,也不能拿下属之女邀幸大王。
他死了,国存,子存,这便有以后。否则,才是万劫不复。
所以,帝辛何尝糊涂?若是臣下拒不献美,这便是罪过。杀姬昌与鄂侯的借口就有了。
昏君否?否!自来此人也不昏庸。
伯邑考说的对:大风将起,无可奈何。
“雍?”
“嗯!”
“须得救父归西岐。”
四爷:“……”
“救父便是救国,父在,国安!”
四爷:“……”是!姬昌在,人心可凝聚,否则,心在西岐者便不多了。
于是,二人为救父,需得奔走。
第二天便去王府,拜见比干王叔。
此次来,什么礼物也不曾带,四爷只陪着伯邑考,站在了比干府邸,桐桐就在这里。
“西伯侯质子?”桐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老媪,“可是昨日路途中所遇之人?”
“正是。”
“祖父要见贵客,那便去等等,等到客走了,再进去也不迟。”
“喏。”
桐桐将绳圈正了正,婢女持菊而来,老媪取菊簪于绳圈之上,只觉如同戴了一顶花冠一般。
站起身来,丝麻的衣裳裹在身上,脚上是一双木底鞋……与舒服无关。
而今……没有衣袂飘飘,要出门了,另有皮毛大衣裹身。她穿戴好,便只管往外走。
廊庑下,隔着窗棂,桐桐能看见四爷。
他正站在伯邑考身后,跟一老者说话。从身上的饰品看,颇为温和的老者便该是比干了。
此刻,伯邑考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的:“……此番选美,只四镇之危?四镇不安,天下何安?”
言下之意,大王试探的只有四侯么?难道不是逼迫天下臣属?此乃丧人心之举啊!
比干抚着胡须:“此干系甚大,老夫正要入宫求见大王,请大王收回成命。”
伯邑考站起来:“王叔乃忠贞之臣,所思所虑无不以大商为重……”
正听着呢,就又听到脚步声。
桐桐扭脸去看,见家臣带一中年男子前来,看穿戴该是朝中官员。
家臣见礼:“女郎!”
桐桐颔首,看向身后的客人。
“此乃杜太师。”
杜太师?干嘛的?桐桐正要琢磨呢,就见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她朝后退了一步,正是伯邑考和四爷从里面出来。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压根就没时间和机会说话,只能彼此对视,而后微微颔首,一个继续站着,一个走了。
杜元铣才还惊讶这府中女娘何以这般好的面相,又被刚才过去的一位公子惊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王叔叫了,杜太师便进去了。
进出之后,还从窗棂格子上往出看,直到那道身影转过弯去。
“太师看什么?”
“王叔,之前那客人满身贵气,何人?”
“姬昌之子,伯邑。”
外面的桐桐心有些慌:四爷金儿穿戴的比昨日阔气了些,身上的皮毛是上好的。
可她却不知道,是伯邑考把他的衣服给了四爷。
而今,这杜太师一说贵气,比干就说了身份,杜太师自然也就以为他看见的是伯邑考。可其实呢?他说的应该是四爷。
她想走了,这杜太师怕是有点什么道行。
转身要走,可想了想,还是不行:该看出来的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走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可要是自己留下,至少知道这老儿到底看出什么了。
“自昨日始,府中祥瑞之气萦绕。昨夜有妖气急速来去,府中祥瑞之气不变……故而,前来恭贺王叔!”
比干:“……昨日?”
“正是!不知门外所站女郎为何人?”
“嫡长孙女。”比干说着,就看了家臣一眼,“请女郎进来。”
家臣有请,桐桐便进去了。
“女郎好面相。”杜元铣围着桐桐转,不住的打量桐桐,“周身尽皆祥瑞之气……”
比干皱眉:“如何?”
“自是可福泽深远。”
比干垂下眼睑:“多谢杜太师吉言!”紧跟着,他就说,“陛下欲翻修摘星台,此事多劳太师。”
“分内之事而已!”
比干说桐桐:“去玩吧。”
“喏!”
桐桐应着,转身出去了。比干不喜杜元铣的言辞,故而将此人支去翻修摘星台了。
木秀于林,非吉事。比干七窍玲珑心,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
桐桐等杜太师走了,便主动去见了比干。
比干看着眼前的女郎,“桐!”
“喏。”
“可愿去女娲庙修行安身?”
桐桐:“…………?”
“女娲娘娘乃上古正神,你既有祥瑞之气,必为神灵庇佑所至!故而,当侍奉娘娘三年,以显赤诚。”
桐桐:“……”躲不过,是吗?女娲要召轩辕坟三妖,狐狸精和琵琶精不敢欺瞒女娲娘娘。那自己身上的异象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只不过是早与晚,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别而已。
她缓缓跪下行礼:“孙女听凭祖父安排。”
比干叹气:杜元铣是有些能为,然则此人嘴太大,这一路来一路去,不知已然告知了多少人。等此事传至宫中,君王如何看?
皇室又如何?帝王一样可征兆入宫服侍。
杜元铣,杀之尤不解恨。
桐桐在这家里住了一日,而后启程,前往女娲庙。连四爷都听说,杜太师说王叔家女郎满身祥瑞,西伯侯之子贵气逼人。
这西伯侯之子,别人以为说的是伯邑考。可再结合他给桐桐的判词,不难猜到,他其实说的是自己。
杜元铣——爷动了杀心了!
伯邑考的命本就难保,这一言辞,当真是要不给人活路了!回头,你要再指认爷,爷这命也要不保。
勘破天机,却守不住天道之密,死不足惜!
而今,桐桐又去了女娲庙……上古正神面前,可还有遮挡的余地?
他看向女娲庙的方向,跟伯邑考说:“……大兄,听闻半年前,女娲娘娘寿诞,大王被女娲娘娘姿容所惑……弟欲往一观,明儿作画像以进献……”
还有此事?
“是!弟适才出恭时,隔墙听人提起……”
“那便去吧!只是……难免有亵渎之意。”
“肖似而不似,只要美人即可,倒也不敢亵渎。”
那倒也罢了!去吧。
桐桐不知四爷骑马急追,她此时已经身在女娲庙外。她深吸一口气,下了车马,抬头看看匾额,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看着正殿的雕塑,她往下一跪,虔诚无比:“娘娘,弟子误入轮回,不解天道之意,求娘娘解惑——”
第1920章苟行于世(5)加更
神像无言,静静伫立。
桐桐仰头看着神像:“娘娘,弟子不知身从何处来,亦不知要往何处去。您神通广大,可否为弟子解惑?”
她在神像面前小声的自言自语,“……过往太多,能记住什么,忘记什么,弟子已然说不清楚。那弟子便从头说起,能记起什么,弟子便告知娘娘什么……”
然后她就开始嘀咕:“许是时间空间错乱,弟子记错了次序也未可知。若有差错,并非弟子刻意隐瞒,实在是弟子乃凡夫俗子,资质愚钝……”
她兀自说自己的,神像身侧一童女像朝她翻了白眼:好生啰嗦!
“从哪说起呢?哦!弟子还想问,若是天道有轮回,万事有兴衰,那敢问神之道是否亦有兴衰?若是后世不再供奉神明,不再信奉神明,这与神明而言,是善亦或是不善……弟子不解,求娘娘解惑。”
说完,桐桐抬头,再看神像,神像依旧如故:“娘娘?娘娘?”她直起腰身,抬头问说,“娘娘,您不在吗?您不在……还听的见吗?”
童女看童男,童男看着絮絮叨叨的人:“……”有所求,便直言!
直言了呀,求解惑了,但是娘娘不在!
桐桐跪的腿疼,我多少年没这么跪过了。地面是石头的,我腿上穿的单薄,庙前怎么连个像样的蒲团都不放,在秋日里,就这么跪着:吃不住!
她便盘腿坐了,拉了包袱垫在屁股下面:“娘娘,等您回来,弟子再请教吧。”她看看桌上的供奉,心里叹气:“弟子在此求得庇护,必是要供奉于您的。”
说着,便起身,将外面的家奴尽数遣回,只让其将稻谷食材与卧具留下。
老媪忙道:“老奴陪您。”
桐桐不让,还是安生过日子去吧,“去吧!我要侍奉娘娘。”
不由分说,将人给打发了。
而后她拿了粟米和石臼,就神像之前认真捣米:“……娘娘,您不仅是抟土造人的女神,是补天救世的英雄,更是万物之神。因您,这世间才有了人。因为有了人,您的慈悲给了人江山万里,生灵无数。其实,弟子一直是在您的手心里尝遍人间至味。
弟子无大能,您可补天消弭人间大灾,弟子却只能救世间一人一事一时。身为女子又如何?娘娘乃盖世之女英雄,弟子以您为楷模,能学得一二,已是侥幸。
今日,弟子除了要一表心中仰慕之情,更是来谢恩的——谢您让这世间男女两性互为婚姻。红尘路远,因您……弟子觅得姻缘,与之携手长伴……”
桐桐说着,便对着神像灿然一笑:“娘娘,每思及其人,弟子便心生欢喜,此乃娘娘之恩,让弟子尝到世间至美至好之味……”
四爷来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稻米声和细细碎碎的念叨声。不用听念叨了些什么,但只这念叨的节奏,必是桐桐无疑。
他赶路赶的一身汗,她却在里面捣米,跟女娲娘娘……絮叨?
“娘娘,人——是您最满意的作品吗?您看,人多聪明啊!正如这粟米,由天生天长,到种植收获,从一亩三两石,到一亩可养一人……这尽皆人之智慧。人繁衍生息,征服自然,与自然和谐而处,是智慧;人自知世间无完美,医术便一再精进,这亦是智慧。
娘娘,我喜欢做人呢!人虽短短数十载生命,还须得历经生老病死,又常有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然则,喜怒哀乐,尽皆情也。娘娘,您造了人,给了人生命,也给了人情感……娘娘,我舍不得您缔造的人间呐!”
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滴答滴答的往粟米里掉。
童女:“…………”嗳!嗳!你别哭呀。谁知道人家眼泪一擦,在边上的瓦罐里开始熬粥。
童男:“……”不可生火!不可生火!大胆!放肆!
桐桐一边呼哧呼哧的哭,一想到最近受的惊吓,一想到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还有那看不见以后的未来,若是再见不到四爷……她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
眼泪止不住,鼻涕就下来了。鼻涕不能掉,就只能呼哧着。
“娘娘……您乃始母神,万物皆奉您为母!您既为母,弟子便在您座下纾解心中之苦,您该是不会怪罪……”
小米粥特别好熬,熬好之后,桐桐将瓦罐用衣服垫着,盛放到了供台上:“娘娘,此虽简薄,可看在弟子一片赤诚的份上,您享用吧……”
神像垂眸:这一盏粥啊!
童男看向神像的方向: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童女无语的看着席地而坐,呼哧着吸鼻涕,呼噜着进食的人,委屈的看娘娘:她好生呱噪。
若让她在此长居侍奉,弟子则无法安心修行。
神像叹了一声,而后一阵风起,殿门洞开!紧跟着,桐桐离开了地面,缓缓的飘了出来,然后大殿门哐当一声的关上了。
桐桐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木勺,坐着的时候屁股下有包袱,而今,包袱还在屁股下面,她还是稳稳的坐在上面,只是……没有摔了她,她的粥也没撒出来。
她愕然的看着大殿,看看大殿的门,再看看好好的被挪到外面的自己。一转脸看见四爷,她一脸的惊悚: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次看真了吗?我说是封神吧!
但是,为啥把我给送出来了呢?
四爷:“……”他站着没动,腿软,动不了。怕一动,就露怯了。
桐桐放下碗,然后起身,过去拉了四爷,“去谢娘娘。”说着,真就拉着他,重新去推大殿的门。
大门紧闭,她费劲气力也推不开。
但她还是拉着四爷跪下:“娘娘,他就是我跟您说的,您赐给我的伴儿。他甚好,弟子珍惜身为人能有七情六欲,能在红尘中得遇良人相知相守。弟子感念您赐给弟子的人间!”
四爷:“……”
桐桐抬头,看着里面:“娘娘,您神通广大,弟子求教,如我二人这般,该何去何从?求娘娘指点迷津。”
话音才落,又是一阵风,桐桐一把抓住四爷,四爷抱紧桐桐,可还未等反应过来。天地一换,桐桐在马车上,四爷落在了山下的马匹上。
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四爷才一坐稳,仆从惊惧之下,连忙下跪。
“莫慌,天色渐晚,女娲娘娘慈悲,送我下山而已。”四爷说着,下了马,对着女娲娘娘庙跪下叩首:“谢娘娘指点,弟子感激不尽。”
桐桐撑住马车壁,一抬头看着老媪瞠目结舌,一时不能语!她忙喊:“止!止!”
马车内外一般惊:女郎不是在庙里侍奉娘娘么?何故出现在马车之上?
桐桐从马车上下来,就在道边虔诚跪下:“弟子谢娘娘指点!”
指点什么了呢?既然来了,是劫是缘,自有定数。
重新上了马车,桐桐靠在车壁上心态这才逐渐舒缓了起来。
这一日,朝歌都在传,女娲娘娘显灵了。
比干看着眼前的孙女:“可曾见到娘娘真身?”
桐桐摇头,“未曾!只一眨眼,孙女便已在马车上了。”
比干:“……”那倒也罢了,“自去吧。”
“喏。”
这一夜,桐桐早早睡了,且真的睡安稳了。上古正神并未灭自己和四爷,虽不知缘由,但她知道,她赌对了。
至少正神不会明着将他们二人如何。
那便有生机!
可这天夜里,狐狸精又来了。这次,她便不再表现出害怕了。从梦中惊醒,意识到狐狸精来了之后,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
一睁开眼,看见那个似人面又似狐面的狐狸精,然后眼里迸出惊喜来:“姐姐,你来了!”
狐狸精:“……”她的手抚摸桐桐的面颊:“妹妹可愿将此肉身让于姐姐?”桐桐:“……”她心里一哆嗦,要么是兽呢,胆敢问出这般话来。
女娲娘娘都没将我怎么样,你叫我让肉身给你?
桐桐一脸惊讶:“姐姐觉得我这肉身……甚美?”十二三岁,美什么?
她坐了起来,又问说:“若有一美人画像,姐姐可否变为那画中美人?”
“嗯?”狐狸精便笑了:“这有何难?”
桐桐便道:“姐姐明晚再来,妹妹必给姐姐寻一副极品美人画像。”
“甚好!”
话音才落,桐桐只觉一阵眩晕,便再无知觉了。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事,忍不住咬牙切齿:这狐狸精……给我等着。
她今儿得出门,想要一副画像,没有纸张,那就得需要好的丝帛。可而今的丝织品粗糙,且都用于祭祀,便是王府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
但此次伯邑考来朝歌必是带了许多珍宝。细致的兽皮上作画,应该比丝帛更合适。她得找四爷问问,能不能找到作画的工具。
给狐狸精一个好看的皮囊,说不定能救真正的妲己一命。
四爷也正在找作画的工具,他想画一副美人图给大王。
正在带来的箱子里找寻,便听到禀报:王府女郎求见。
男女无大妨,婚前亲密行为尚且不禁,见一见有何妨?
伯邑考听了也只一笑,便接了出门要带的礼单,看看是否要增补。
四爷迎了桐桐,两人一碰头,不用商量便一致决定:画两副一模一样的画,一副进献王宫,一副给狐狸精做皮囊。
大王会觉得四爷用心了,狐狸精也会觉得桐桐为她筹谋。此一举两得,既能叫四爷顺利上位,也能叫狐狸精信任桐桐。
美人图是桐桐画的,见过太多的美人,画个好看的皮囊轻而易举。
可其实不管怎么美,时间久了都不过尔尔,主要还得看君王要的是个什么样秉性的美人。
画好之后,两人一人一份。
这天夜里,狐狸精取画像为皮囊,桐桐面前便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