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小雪花 作品

第799章 生活系艺术家(第2页)

 林清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付着母亲的询问。 

 她拿起一个设计精巧的链条小包,触手是冰凉光滑的小羊皮,但那份昂贵的质感却丝毫无法激起她心中任何波澜。 

 她的目光掠过橱窗里精美绝伦的珠宝,掠过模特身上剪裁完美的华服,却只觉得一片浮华的空洞。 

 这些东西,深城老家的衣帽间里有的是,甚至更多、更稀有。 

 它们曾短暂地带来过虚荣的满足,但她并不喜欢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 

 如今只想那个用计谋堆砌牢笼的男人。 

 她陪着母亲试了几件衣服,试背了几个包。 

 林曼卿最终心满意足地买下了那件软呢外套和一个当季新款的链条包,签单的动作干脆利落。 

 走出香奈儿,又逛进了爱马士,迪奥林曼卿如鱼得水,林清浅却越来越感到疲惫和抽离。 

 保镖的存在感在相对拥挤的店内显得更加突兀,周围偶尔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目光,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在一家以精致法式甜品闻名的咖啡馆patisserie,林曼卿终于决定歇歇脚。 

 她们在临街的露天座位坐下,点了一份招牌的拿破仑千层酥和两杯拿铁。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街道上行人如织,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林曼卿小口品尝着酥脆掉渣的甜点,满足地眯起眼。 

 林清浅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奶泡,看着杯沿细腻的泡沫一点点破裂。 

 母亲谈论着刚才看中的一条丝巾,又说起深城某个太太新买的游艇多么气派。 

 这些曾经让她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津津乐道的话题,此刻听在耳中却无比遥远和浮夸。 

 她看着母亲眼角细细的皱纹,看着她谈论起奢侈品时依旧闪亮的眼睛,看着她努力维持的精致与活力,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心疼,是悲哀,还是一丝冰冷的预见? 

 仿佛看到了另一种被物质圈养、情感空洞的人生样本。 

 她端起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那颗浸泡在恨意与回忆冰水里的心。 

 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变得更加清晰。 

 她只想逃离这阳光下的喧嚣,回到那个巨大而冰冷的‘安全屋’,把自己藏起来。 

 回到顶层公寓时,夕阳的余晖正慷慨地洒满整个客厅,将海面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红。 

 安娜已经准备好了清淡精致的晚餐。 

 林曼卿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今天的战利品,将那件软呢外套和链条包展示给苏珊和安娜看,得到得体的赞美。 

 晚餐的气氛表面平静温馨。 

 林曼卿关心着女儿接下来的入学手续,叮嘱她要注意休息,多交朋友。 

 林清浅一一应着,表现得像个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有点小紧张但也充满期待的普通留学生。 

 她甚至主动询问了布朗大学附近有没有好的咖啡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夜幕降临,海港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深蓝的海面上,如同洒落的星辰。 

 巨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她们母女。 

 林曼卿去楼上的客卧休息倒时差。 

 林清浅也回到了自己的主卧。 

 当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所有的伪装轰然倒塌。 

 巨大的空间将她吞没,窗外璀璨的夜景更像是对她内心荒芜的嘲讽。 

 她走进浴室,拧开淋浴。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试图洗去一身疲惫和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气息。 

 她用力搓洗着身体,尤其是那些昨夜留下的、已经变成淡淡青紫的指痕和吻痕。 

 热水让肌肤泛红,却洗不掉那份烙印在身体记忆深处的触感。 

 躺在床上,关了灯。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白天强压下的所有画面,此刻以百倍的清晰和凶猛反扑回来。 

 张杭覆压下来的沉重身躯,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和滚烫的温度。 

 他滚烫的唇烙印在她颈侧的皮肤上,留下灼热的印记。 

 他低沉沙哑的命令式耳语:“看着我”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惩罚性的力度,在她身上点燃战栗的火焰。 

 还有最后,他掐灭烟蒂,用近乎施舍般的冷漠语气说: 

 “别死了。” 

 画面混乱地闪回,感官记忆鲜明得可怕。 

 恨意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屈辱感像无数细针扎遍全身。 

 然而,在这汹涌的恨意之下,身体深处却可耻地泛起一阵阵空虚的、燥热的渴望。 

 他像最致命的毒品,让她在理智的废墟上依旧无法抑制那飞蛾扑火般的本能。 

 “不不要想不准想!”  她猛地将脸埋进枕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枕面。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这具被驯服的身体,更痛恨那个如同心魔般盘踞在脑海深处的男人。 

 在这异国他乡的第一个夜晚,在极致奢华的金丝雀笼子里,她依旧是他心狱中最绝望的囚徒。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准时地穿透防弹玻璃,将房间照亮。 

 林清浅在极度疲惫后的昏沉中醒来,头痛欲裂,眼睛肿胀干涩。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憔悴,眼下的青黑用再多的遮瑕膏也难以完全掩盖。 

 她化了一个比平时略浓的妆,试图掩盖那份由内而外的颓败。 

 早餐桌上,林曼卿看着女儿依旧不佳的脸色,心疼地皱眉: 

 “时差还没倒过来?要不今天别去学校了,休息一天?” 

 “没事的,妈。” 

 林清浅低头喝着安娜熬的软糯米粥,声音有些闷: 

 “约好了今天去办手续,熟悉下环境,早点弄完也好。” 

 她需要一些事情来填满这巨大的空洞,哪怕只是机械地走动。 

 依旧是那支小小的车队。 

 迈巴赫载着母女,凯雷德载着凯莉和梅根,驶向位于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的布朗大学。 

 车程大约半个小时。 

 不同于波士顿的都市感,普罗维登斯这座大学城显得更加宁静和富有学术气息。 

 古老的砖石建筑爬满常春藤,绿树成荫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充满活力的年轻学子。 

 车子驶入校园,停在一栋庄严的乔治亚风格红砖建筑前。 

 这是研究生院和部分行政办公室所在地。 

 林曼卿陪着女儿下车。 

 凯莉和梅根如同两道无形的屏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她们精悍的气质和锐利的眼神,与周围青春洋溢、轻松随意的校园氛围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林清浅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 

 有对她容貌惊艳的打量。 

 有对她身后明显是保镖的女性的好奇和猜测。 

 也有来自一些穿着昂贵休闲服、气质优越的亚裔或白人男生的、带着毫不掩饰兴趣和某种评估意味的视线。 

 那目光中的欲望和势在必得,让她感到一阵反胃和冰冷。 

 她微微垂下眼睫,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些聚焦。 

 在一位笑容可掬、办事效率极高的国际学生事务处工作人员带领下,她们顺利地完成了注册、领取学生卡、选课指南等一系列手续。 

 工作人员是一位热情的中年女士,对林清浅的背景似乎有所了解,态度格外周到,甚至亲自带她们去参观了一下林清浅即将就读的艺术史系所在的小楼。 

 一座爬满常青藤、充满历史感的建筑。 

 “林小姐,您的课程安排相对灵活,导师是著名的琼斯教授,她下周才会从欧洲参加研讨会回来,到时我会再邮件通知您具体见面时间。” 

 工作人员微笑着递给她一个印有布朗大学盾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些校园地图和新生手册。 

 “谢谢。” 

 林清浅接过包,礼貌地道谢。 

 母亲林曼卿则在一旁,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栋略显陈旧的系楼,小声嘀咕着: 

 “这楼也该翻新了吧?硬件条件比起港大差远了” 

 终于结束了行政流程,工作人员建议她们可以去校园中心的方庭走走,感受下校园氛围。 

 那里是布朗大学的核心地带,一片巨大的草坪,四周环绕着学校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建筑。 

 林清浅只想尽快离开这些聚焦的目光,尤其是不远处几个聚在一起、穿着潮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亚裔男生。 

 她低声对母亲说: 

 “妈,我想去图书馆看看,熟悉下位置。” 

 艺术史系的图书馆是单独的一栋小楼。 

 “好,你去吧,妈在这边树下等你,正好透透气。” 

 林曼卿指了指方庭边缘一棵巨大的橡树下的长椅。 

 林清浅独自一人,按照地图指示,走向位于校园相对僻静一角的艺术史系图书馆。 

 约翰卡特布朗图书馆。 

 这是一栋独立的、古典主义风格的石砌建筑,庄严肃穆,门前是几级宽阔的台阶。 

 相比于主广场的热闹,这里安静了许多,只有零星的学生抱着书本进出。 

 她刚踏上台阶,准备推开通往宁静知识殿堂的厚重木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图书馆侧面一条被高大绿篱隔开的、相对私密的室外阅读长椅区。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坐在一张白色的铁艺长椅上。 

 米白色的亚麻阔腿裤,浓密的微卷黑发随意披散,侧脸线条精致而冷艳。 

 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一本厚厚的、装帧古旧的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跳跃的光彩。 

 正是昨天在公寓走廊有过一面之缘的邻居!  林清浅的脚步顿住了。 

 一丝惊讶和莫名的、微小的雀跃,冲淡了心头的阴霾。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看到一个有过一面之缘,尽管并未交谈的邻居,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慰。 

 她犹豫了一下,改变了方向,脚步放轻,走向那片被绿篱隔开的区域。 

 高跟鞋踩在碎石小径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长椅上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从书页上抬起头。 

 那双漂亮得惊人的、带着慵懒与锐利的眼睛看了过来,正是韩乐乐。 

 看到林清浅,她眼中也掠过一丝微小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林清浅走到长椅旁,隔着一点距离停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友善而略带局促的微笑,轻声问道: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指了指长椅的另一端。 

 韩乐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底的疲惫和强装的镇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在旁边空位上的一个帆布包、印着某个小众艺术博物馆的logo拿起来,随意地放在自己脚边的地上,然后对着空位,轻轻扬了扬下巴。 

 动作简洁,带着一种随性而为的利落感。 

 “谢谢。” 

 林清浅松了一口气,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中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新气息和书本的油墨味。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校园钟声。 

 林清浅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韩乐乐膝盖上那本厚厚的大开本画册上。 

 精美的印刷,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壁画局部特写。 

 她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在看波提切利?” 

 她认出了那独特的线条和色彩风格。 

 韩乐乐再次抬起头,这次,她眼中那点疏离的冰层似乎融化了一丝,带上了一点点真实的兴趣。 

 她合上书页,露出封面,果然是波提切利的作品集锦。 

 “嗯。” 

 她应了一声,那独特的低沉烟嗓在安静的树荫下显得格外清晰悦耳: 

 “研究下线条和色彩的欺骗性。” 

 她的普通话带着一点南方口音,但非常标准流畅。 

 “欺骗性?” 

 林清浅对这个词很敏感。 

 “对。” 

 韩乐乐随手翻到其中一页,指着画中圣母那低垂的、充满悲悯和慈爱的眼睛: 

 “你看,完美的曲线,柔和的晕染,营造出圣洁、温柔、充满神性的母性光辉,可谁知道画这双眼睛的画家本人,当时心里想的是教堂付的尾款够不够他去喝花酒?”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戏谑,眼神却锐利。 

 林清浅微微一怔,随即被这个奇特又无比犀利的视角逗得唇角弯了一下。 

 这是她踏上这片土地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小的笑容。 

 她忽然觉得这个邻居很有意思: 

 “你说得好有道理,艺术的真谛和艺术家的私德,从来都是两回事。” 

 “本来就是。” 

 韩乐乐耸耸肩,合上画册,姿态放松地靠在长椅背上,目光投向远处绿篱外的草坪: 

 “就像这所大学,古老,庄严,知识的殿堂,象牙塔可这里面的人,脑子里想的,还不是千奇百怪?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和外面的大染缸没什么本质区别。”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淡淡的嘲讽。 

 话题似乎自然而然打开了。 

 林清浅鼓起勇气,顺着话头问道: 

 “你也是家里人安排来这边读书的吗?” 

 她想起昨天母亲的问题。 

 能住进港湾天际顶层,身后跟着保镖,绝非普通留学生。 

 韩乐乐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无奈,有叛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安排?算是吧,不过主要原因可不是为了镀金。”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随意: 

 “主要是在国内谈了个男朋友,家里快炸锅了。” 

 “嗯?” 

 林清浅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那家伙。” 

 韩乐乐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甜蜜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什么都好,就是啧,好色!身边女人不少,花边新闻满天飞,家里人知道了,尤其是几个老古董,面子比天大,觉得丢人现眼,死活不同意,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就搞了个折中方案,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了,美其名曰冷静冷静,开阔眼界,管一管家里的公司项目,顺便混个名校文凭。” 

 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凑近了一点,身上传来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柑橘的香气,眼神里闪烁着叛逆的火花: 

 “家里不少长辈,还眼巴巴地指望着我呢!指望用我去跟什么李家、王家、赵家联姻,巩固他们那点所谓的家族利益!哼!”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带着浓浓的不屑: 

 “想得美!我的恋爱我做主!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利益交换的筹码!我现在啊,有的是时间,逮着机会就飞回去约一下!气死他们!”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敢爱敢恨、我行我素的勃勃生机。 

 林清浅听得目瞪口呆。 

 韩乐乐话语里的信息量巨大,态度更是惊世骇俗。 

 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联姻几乎是默认的规则,像韩乐乐这样公然反抗、甚至为了一个好色的男朋友与家族对抗的简直是异类! 

 然而,这份异类的勇气和鲜活的生命力,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穿了林清浅心中厚重的阴霾,让她在震惊之余,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羡慕和隐隐的好感。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挣脱了金丝牢笼、在荆棘中肆意奔跑的灵魂。 

 “你好勇敢。” 

 林清浅由衷地感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 

 “勇敢?” 

 韩乐乐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 

 “谈不上,就是不想委屈自己罢了。” 

 她看着林清浅眼中那份真诚的欣赏和隐隐的脆弱,对她初步的印象似乎也更好了些。 

 气氛变得轻松融洽。 

 两人开始随意地聊起天来。 

 韩乐乐问起林清浅的专业选择。 

 “艺术史。” 

 林清浅回答,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点羞涩的向往: 

 “我喜欢那些画能让人暂时忘记现实,沉浸在另一个时空的感觉,色彩、线条、光影都像有生命一样。” 

 她想起了自己无数次在画册前寻求慰藉的时光。 

 “唉?那我们应该是一个班啊。” 

 韩乐乐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还真有缘分呢,说到艺术我那个男朋友,倒是挺艺术的。” 

 “哦?是画家吗?”林清浅好奇地问。 

 “不是。” 

 “那是音乐家?演奏家?” 

 “也不是。” 

 韩乐乐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 

 “那是雕塑?或者其他什么领域的艺术家?” 

 林清浅有些困惑了。 

 “都不是。” 

 韩乐乐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林清浅,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特别有趣又带着点讽刺的秘密: 

 “那个家伙啊,你要说他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文艺气息?哈,纯废物一个!” 

 “五线谱不认识,画笔拿起来跟拿烧火棍似的,你跟他谈文艺复兴,他可能以为你在说牛排几分熟!” 

 林清浅被她的描述逗得忍俊不禁。 

 “但是呢。” 

 韩乐乐话锋一转,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奇特的欣赏和调侃,“我觉得他可以说是嗯,一个生活系艺术家!” 

 “生活系艺术家?” 

 林清浅彻底愣住了。 

 这个组合词陌生又怪异。 

 “对啊!” 

 韩乐乐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很满意自己发明的这个称号,烟嗓里带着笑意: 

 “他泡妞的手段,就很艺术!” 

 “真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欲擒故纵,什么时候该强势出击,什么时候该嘘寒问暖,什么时候该若即若离” 

 “尺度拿捏得,啧啧,比顶级策展人布置展览空间还精准!” 

 “那心思缜密的,那节奏把控的,那情绪调动的简直了!” 

 “每次看他施展‘才华’,我都觉得是在观摩一场精妙绝伦的行为艺术!”  “尤其是我的一个好闺蜜,这家伙,被他给拿捏的,现在都生了个娃儿了,孩子现在都半岁了,你敢信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既嫌弃又忍不住惊叹的复杂感。 

 “啊?” 

 林清浅先是傻眼了。 

 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轰! 

 韩乐乐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清浅的脑神经上! 

 那个新奇的、带着讽刺意味的称号:生活系艺术家。 

 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沌黑暗的意识! 

 张杭!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张俊美冷酷、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无比清晰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那些刻意被压抑、被回避的画面和细节,此刻在艺术这个全新视角的照射下,纤毫毕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他接近她的手段。 

 程默这个完美人设的精心打造! 

 陈博士团队的精密脚本! 

 从线上知己到线下偶遇的层层铺垫! 

 这难道不是一场构思精妙、布局深远的行为艺术? 

 他对黄钰彗的手段。 

 关于他如何将高傲的黄钰彗从极度厌恶他,到最终心甘情愿臣服于他脚下的传闻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巧合,那些恰到好处的强势与温柔,那些直击软肋的洞察不正是韩乐乐口中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艺术? 

 而对她自己呢? 

 游乐场夕阳下那恰到好处、令人心碎的忧郁眼神! 

 海风里用身体为她筑起温暖屏障时,那令人心安的力度和温度! 

 云霄宫那一次次看似强势掠夺背后,那些短暂流露的、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的炽热瞬间! 

 还有最后那场告别他坦白的游戏初衷,他施舍般承认的有过真心,以及那句如同魔咒的别死了 

 这一切! 

 这一切在生活系艺术家这面照妖镜下,瞬间褪去了所有暧昧不清、令她痛苦挣扎的模糊外衣! 

 它们不再是什么难以定义的复杂情感或偶然的真实流露,它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艺术创作! 

 他就是那个技艺高超、冷血无情的艺术家! 

 而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他选中的一块画布,一件等待被塑造、被征服、被打上独属印记的艺术品! 

 那些曾让她在恨海中抓住不放、视为救命稻草的真实感那些眼神,那些话语,那些瞬间的温柔 

 原来都只是他艺术的一部分! 

 是画布上精心调配的色彩! 

 是雕塑上刻意打磨的弧度! 

 是为了让这件艺术品的完成过程更具戏剧性、征服感更强的必要点缀!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如同山崩海啸,瞬间摧毁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程默的幻想碎片! 

 那个虚幻的、完美的影子,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张杭那张无比真实、无比清晰、无比冷酷的艺术家面孔!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在记忆中被重新解读,染上了冰冷而精确的艺术色彩! 

 很莫名的,林清浅的心跳,竟然加速跳动了起来! 

 或许,和程默的人设比起来,张杭的行为艺术,对她更加致命 

 危险! 

 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它让恨意变得更加纯粹和冰冷,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更深、更绝望的寒意以及一丝复杂的被征服的感觉! 

 因为这意味着,她连恨的对象都变得如此艺术化,连她的痛苦,都成了他作品完成的最后一道工序! 

 林清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无法抵消灵魂深处那灭顶的震撼和冰冷。 

 “你怎么了?” 

 韩乐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关切和疑惑: 

 “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林清浅猛地回过神,对上韩乐乐探究的目光。 

 她强行压下翻江倒海般的情绪,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突然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生活系艺术家真是贴切得可怕。”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蕴含着巨大的惊涛骇浪。 

 如果说,之前她对张杭的念想,是又恨又想。 

 那么现在,在想念中,似乎夹杂了一丝仰慕。